5.作業夫子幫
?賈代善面無表情,負手傲然而立,有若名劍出刃,寒芒、四、射,讓人呼吸一窒。
今兒弟弟有點任性啊!
賈代化深呼吸一口氣,內心把堂弟揪着左右來回揍,揚着黑如鍋底的背鍋臉,出列:“還望皇上做主,給我賈家一個說法。我賈家自問忠心耿耿死守國門,無愧於國無愧於君。可我們除卻公職外,還為人父母。當爹的,哪個不希望孩子平安喜樂?”
此言一出,參與打架鬥毆的勛貴長輩們紛紛出列,附議陳情-先輩勞苦一輩子,就是想孩子們得一分蔭庇,結果現在孩子們在皇城跟下被人欺負,那簡直是戳心!
胡叄見朝堂一半的勛貴爵爺出面,額頭上豆大的汗珠與淚水混雜順流而下,不知不覺間浸透了栩栩如生的白鷳,兩眼帶着絲祈盼望着左側的文官們,恨不得開口咆哮:你們上啊?往日不是看着他們不順,你們就開心的嗎?
被眼神掃到的文官們只覺噁心,個個避之不及。
雖現天下大定,漸漸重文輕武,導致文武之間頗有矛盾。可不管如何他們即使覺得賈家等以功行兇,但相比較胡家仗肚逞能,總是更加名正言順有理有據合情合理。
胡家,真是向天借了膽,在京城這一個匾額砸下七個官的地界當自家村裡橫着走,遲早都是死路一條。
只不過這遲早的時間得看聖意。
聖人之意……
幾個混成精的老狐狸們眼皮跳了跳,宦海沉浮多年早已讓他們嗅出了一絲的危機,目光帶着抹不安看向晟平帝。
倘若晟平帝現如今真有意壓制賈代善,那麼……那麼他們也該開始思忖如何攢自己的棺材本了。
為官者,苟利國家生死已畢竟是少數,大多只是芸芸眾生一員。當官為民當青天為己也是鋪政績,能達雙贏便是大善。自古帝王若多疑,那麼權臣沒幾個有好下場。像晟平帝有疑心不可怕,可若猜疑之心用到賈代善身上,且不說賈家如何,他們便有種兔死狐悲的膽寒之感。
晟平帝四歲繼位,太、祖皇帝託孤賈源。那時候所有人都在怕賈家陳橋兵變黃袍加身。剛立國不過三年,百廢待興,新生的王朝急需一個手腕強硬雷厲風行的帝王,而不是一個奶娃娃。
但賈源卻是老老實實,分出手中的“攝政”權,不拘一格選人才輔國,又為晟平帝請名師教導,等帝王親政后便極為痛快還權,在家過着逗侄子逼兒子成親的悠閑生活。到了最後,晟平帝雄心壯志御駕親征豈料受挫,年俞六十的老國公親自挂帥,牽動舊傷而亡。
榮老國公的功績不提,這晟平帝卻是時常把賈代善掛嘴邊,道他們是好友,情分比之兄弟有過之而無不及。當然,他們的友情有無數的政績史實來佐證:地動相護,戰場護駕,宮宴攜手威懾蠻夷……
最為重要的一點,入官場的人,都看得懂賈家未來的規劃,幾乎明擺着的棄武。
賈赦被養得很廢,唯獨一張臉能拿得出手。傳說中讀書很好的二公子賈政,恩……相比之下,依舊是容貌略勝一籌。
寧府的繼承人倒是才貌雙全,可惜興懷宇宙,搞老莊,不愛翰林愛欽天監。
若這樣,賈家還不能全身而退,那麼他們則更危險。畢竟他們頭頂沒爵位,想要給子孫鋪路只有在位置上的時候多多活動一二。
哪裏還有空管朝臣們的目光是何之意,司徒嘉看着因美人一詞點燃渾身怒火任性起來的賈代善,長長嘆了一口氣,道:“來人,去把胡金貴抬過來。”
“皇上!”胡叄聲嘶力竭的哀求着:“皇上,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小女的份上,看在小女未出世的孩子面上,求求您……我胡家就這麼一個孩子啊。”
“後宮不得干政。”司徒嘉的語氣冰冷至極:“朕與你幾分薄面,不是讓你哭訴只有一個孩子,不是讓你覺得被打殘便有理了,只是給這幫小崽子們敲個警鐘!持械鬥毆愚不可及,毀的是其父祖功績。”
胡叄:“…………”
眾人:“…………”
“就算朕偏心,你覺得胡美人,區區一個小妾的弟弟,比得上待朕恩重如山師父的寶貝孫子,比得上朕嫡妹護國公主的兒子?”司徒嘉目光緩緩逡巡一圈,將眾臣的神色一一收入眼中,垂眸斂住外泄的一抹苦澀。
不是他不信任賈代善,不信任賈家。
他也想君臣得宜,名傳千古。可有時候帝王難為,他着實恐懼人心。
因他一句容后再議牽扯出多少官司人情往來,因他一句為了孩子敲個警鐘,又有多少人覺得帝王仁厚?
呵呵!
“這些孩子都是在朕眼皮子底下長大的,他們性情如何,喏,就賈恩侯,朕都比他爹更清楚一分。自以為狐假虎威小狐狸一個,有點小機靈,但盡走旁門左道,老賈啊,你回去好好查查,這熊玩意作業都是人代筆的。人房裏藏的客卿沒準比你還多。”多到近兩屆進士中出現了“夫子幫。”
夫子幫,實質的代筆幫--以賈赦,穆安為主,兼之侯孝康,這些敗家崽子自詡非一般紈絝,作業代筆都比常人挑剔幾分。專派人尋落地的窮困學子,禮賢下士,花言巧語編浪子回頭故事,把涉世未甚的寒門子弟感動的以為遇到伯樂。以重金聘請人為夫子后安置私宅中,興緻來了將作業詢問,而後融幾位夫子意見,自己再臨摹抄寫。
每一個人暗藏的夫子同一期的多則七八人,少則也得保持三人的數量不變。
因為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呵呵。
三年又三年下來,即使夫子們再次名落孫山亦或是歸家,但中舉人數也有十一人。
都是私房錢太多惹得禍!
被皇帝當眾扒小秘密的賈赦瞬間氣鼓了腮幫子。什麼仇什麼怨恨,這種雙贏的小秘密說出來幹什麼?!
“他居然還能記得做作業?”賈代善聞言,便知司徒嘉在擔心什麼,故而十分驚訝的看了眼賈赦。上輩子他直接替子請罪,皇帝沒提及此事,待三年又三年,直到承平四十三年爆發“科舉、舞、弊、案”,這“夫子幫”恍若一股清泉出現在當時已經波、濤、洶、涌的朝政格局中。
四十三人,其雖有圓滑着時已三品大員,但也無師座無地緣無姻親,一心相信改過自新好少年們,一心給人喂政績。諸如舞弊案的所有證據便是刑部左侍郎收集給穆安,為報答其知遇之恩,幫人站穩腳跟。
聽起來特感人肺腑。
賈赦哪管什麼宮規,頓時一個箭步竄到賈代化後面,可憐兮兮着:“大伯,救命。”
賈代化面無表情:“朝堂之上,本大人不想認識你們。”他今天出門之前應該找兒子算一卦的!
“哈哈哈!”司徒嘉見狀大笑:“賈愛卿莫氣莫氣。這家事國事天下事,都是需要處理的事,在乾清宮在這朝堂之上都可暢所欲言。沒什麼大小裡外之分。”
對於皇帝偏袒之語,賈代化訕訕笑了笑。賈家的名聲榮耀什麼的,他這個族長一點都不在乎,畢竟他打小就押着愛碎人傢具的堂弟賠禮道歉長大的。
當哥不容易啊,尤其是有年齡差的,走出去都說他老得像賈美人的爹。
不過現在好不容易不犯病的弟弟怎麼又二起來了?
賈代善迎着他哥莫不是被蠢兒子影響了的疑惑眼神,言簡意賅的對司徒嘉先前的評語做出回復:“我回家就停了人月錢私房錢還有壓歲紅包。”
“妹夫啊,聽見沒有?把小安的錢也給朕停了。”
被點名的東安郡王笑得苦澀無比:“我這爹比他還窮一分。他每年最大的收入來源來自他敬愛的皇帝舅舅。”
皇帝舅舅面無表情的看戴權,道:“朕以身作則,戴權給朕記住了。”
“是。”
“…………”
眾大臣默默的圍觀,直等胡金貴的擔架被御林軍抬進殿,頓時眉眼間帶着抹緊迫感:這種碾壓級完全知道結尾的戲看起來依舊很爽!
因為美人動怒,但不知美人如何動怒的猜想讓人很興奮,恨不得去開個賭局。
賈代善連眼皮都沒抬起看一下,等到胡金貴被御林軍攙着直接整個人趴在地上行禮,虛弱無比的聲音傳來,才掃了眼面色青腫如豬頭的罪魁禍首,瞥過人全身上下包紮的嚴嚴實實的繃帶,涼涼道:“胡金貴,胡叄,知道本公明知你們不過跳樑小丑,也要當庭對峙一二嗎?”
“賈大人,賈國公,您大人有大量,求您了饒過小兒吧,我願意以身代子啊!“在歷經種種后,胡叄面色灰白的跪地懇求着:“是我沒有教好孩子,我太寵他了,金貴,快給賈將軍道歉。”
胡金貴滿眼儘是驚艷的獃獃看着賈代善,無視身上的疼痛,發自肺腑的感嘆:“美人你……”
胡金貴捂臉,“爹,你居然打我?”
“不打你會死噠。”賈赦從賈代化身後探出腦袋,萬分同情道:“勇士,你會被無數人銘記的。我都沒這般勇氣!之前一個說我爹美人的是琉球來使,現在琉球是我朝附屬國了。”
賈代化聞言頓時心中一抖,他怎麼忘了這茬?
承平二十年六月,琉球等國來賀壽,實為試探晟平帝平定前朝叛亂后的實力,使臣藤原朝臣兼仁當眾調戲民女,被他弟撞見后,人又作死調戲代善,最後被一劍斃命。
面對琉球的咄咄逼人,還有朝中□□上國禮儀為和的種種聲音,賈代善從陸軍作戰悶頭轉了水路,暗中跟皇帝立軍令狀,自費,帶着兩萬人訓練,五年後踏平了琉球,才回西北繼續打游牧。
就這五年,才把他家白白嫩嫩的弟弟給晒成猴子。不知吃了多少苦,都不給家裏說過一聲。
他弟這性子都不知隨了誰!
一轉身揪着賈赦來到賈代善身邊,賈代化指着人,語調萬分沉重,道:“冷靜。你現在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得做榜樣,榜樣!別血、濺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