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踏雪居
幾個丫鬟顫巍巍地趴在門口,提心弔膽地觀望着房裏的動靜。忽聽得裏面“噼里啪啦”一聲脆響,幾個人嚇得縮了縮脖子,雙腿也跟着顫抖起來。
“你們幾個,做什麼呢?”楚王妃清冷的話音傳來,嚇得幾個丫鬟心肝一顫,撲通通都跪在地上:“王妃!”
楚王妃望了眼裏面神色淡淡:“郡主怎麼了?”
一個丫鬟壯着膽子回道:“回王妃,郡主她……她心情不太好,不讓奴婢們進去伺候。”
話音剛落,裏面又是一陣瓷器摔落在地的聲音。楚王妃蹙了蹙眉頭,抬步走了進去。
屋子裏亂糟糟的,瓷器、玉器碎的滿地都是,梳妝枱上的首飾也都灑落一地,有些珠子還在往遠處滾動着。而沈菀此時正在妝奩前坐着,頭髮亂糟糟的,蓬頭垢面,楚王妃瞧着不由想到當初她流產後瘋癲的模樣,一時間心頭顫了顫。
“菀兒……”她試着柔聲喚了聲,疾步走上前去。
沈菀正兀自傷心着,看到楚王妃過來直接哭着撲過去:“母親!”
楚王妃心疼地抱住她:“你這孩子,怎麼一個人傷心成這樣,那袁來春就是個沒心肝兒的,他能那樣對秦氏,將來難保不會以同樣卑鄙的手段來對付你,他這種人不值得你這樣。”
沈菀哭着搖頭:“不,二郎不是這樣的人,他對我是真心的。母親,你救救他,救救他吧。”
“你這孩子,他這種人連糟糠之妻都能狠心拋棄,怎麼可能真心待你?莫要再被他迷惑,你貴為郡主,難道還怕找不到更好的男人嗎?”楚王妃瞧着眼前的女兒一臉心疼,她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不,我不要再嫁給別人,女兒這輩子只要二郎一個人。不管母親怎麼想,女兒都相信他是真心實意的。母親你知道嗎,在女兒瘋癲的那段日子裏受盡了旁人的白眼和作弄,只有他不嫌棄我,還治好了我的病,他真的是在乎我的。”
沈菀哭扯着楚王妃的衣袖乞求:“母親,你就救救他吧,他若是去了嶺南女兒怎麼辦?女兒不要同他和離,我是他的妻子,就是他們袁家的人啊!”
楚王妃有些為難:“發配嶺南是聖上的決定,又豈是你我可以左右的?”
“那怎麼辦?嶺南瘴氣嚴重,憑着二郎的體格必然是受不住的,若再被他們苛待了,說不定就會沒命啊!”
楚王妃無奈地嘆息一聲,想了想才道:“原本這袁來春母親是沒想過再管的,不過既然你對他上心,母親也少不得打點一二,只要先讓他熬過了這幾年,等皇上哪日心情好些,再讓你父皇去求個情,想必招他回來還是有可能的。”
沈菀一聽頓時看到了希望,抬起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淚珠子:“謝謝母親。”
楚王妃憐愛地捧着她的臉,語重心長道:“莫要因為袁來春的事忘了大局,如今你父王招沈葭那賤人回府,當初母親找人殺她一事還不知能否瞞得住,那賤人如今又有皇後娘娘撐腰,你父王疼寵她,你的地位必然受到威脅。所以你如今定要重新奪回屬於自己的那份寵愛,只有你父王疼你,將來他才可能斗膽代你替袁來春求情,知道嗎?”
經楚王妃一提醒,沈菀這才想起這件事來。沈葭已經在青鳶閣住了三日了,聽聞父王每日都會變了法兒的送各種東西過去,她這個正經的嫡女都還沒這樣的待遇呢。
“母親,沈葭就是個庶女,父王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沈菀一想越發覺得委屈了,他的夫君被罷官流放,如今沈葭還來搶她的父王,這怎麼能行?
楚王妃用手指輕點女兒的額頭:“你這丫頭,平日裏都不動腦子的。沈葭是皇後娘娘的手帕交,即便是庶女如今這身份也要抬一抬了。何況……他的丈夫乃是鐘樓里的第一殺手木玦,聖上遣散了鐘樓卻並未大開殺戒,足以證明聖上是個惜才之人,如今這麼一個人才在跟前哪裏捨得跑了?所以說,沈葭現如今可是不簡單的。”
沈菀聽得面露驚愕:“那個男人是……殺手?”她還只當是個鄉下的泥腿子呢,沒想到這個沈葭如此好命,竟然嫁給了這麼個人。沈菀越想越覺得心中憋了股氣兒,她的二郎要被流放了,若那侯遠山得到皇上重用,沈葭豈不跟着飛黃騰達,騎到她沈菀的頭上去?
“母親,那我們怎麼辦呢?那個侯遠山那麼厲害,萬一皇上封他做個大將軍,或者伯啊、侯啊的,那可怎麼辦?沈葭這種人一旦翻了身,還不把我們娘兒倆踩在腳下啊?”
楚王妃長嘆一聲:“誰說不是呢,所以說為今之計便是讓那侯遠山做不得官。”
“對,一定不能讓侯遠山做官,最好讓他去坐牢!”沈菀眸中閃過一絲陰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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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沈葭醒來的時候侯遠山已經起了,只侯寧還睡得香甜。
小心翼翼地從榻上起身,見丫鬟琉璃端了洗臉水進來正要說話,她忙伸出食指在唇邊輕噓了一聲,琉璃望了眼榻上的小主子立馬會意地沒有出聲。
沈葭穿了鞋子走下來,又輕柔地將床幔拉下來,這才緩緩走出來在妝奩前坐下:“遠山哥呢?”她輕聲問道。
琉璃也刻意壓低了聲音:“姑爺在院子裏練功呢。”
沈葭點了點頭,遠山哥每天早上起來都要練上半個時辰,她已經習慣了。
“方才世子和姑爺打鬥,奴婢還是第一次見世子輸給旁人呢,咱們姑爺可真厲害。”琉璃一臉驕傲地道,說得倒向是她打贏了旁人一般。
遠山哥的身份知道的人並不多,琉璃如今露出一臉崇拜的表情沈葭自然也不意外,只笑了笑沒說話。
琉璃一邊幫她梳妝一邊閑聊着:“對了,方才奴婢聽說今兒個是郡馬被流放的日子,方才郡主命人準備了飯菜和酒,鬼鬼祟祟的,也不知是要做什麼。”
沈葭眸色微變:“酒菜?”
“是啊,還準備了三幅碗筷,小姐你說奇不奇怪,郡主為郡馬爺送行不應該是兩副碗筷嗎?”
沈葭似是想到了什麼,倏地站起身來就要走出去,琉璃急的跟上去:“小姐,你去哪兒?”
沈葭停下來臉色凝重地看向她:“你在青鳶閣里待着,半個時辰之後去向我父王稟報,就說南城門外有人企圖對我不利,讓他去救我,明白嗎?”
琉璃一時間嚇慘了:“誰……誰要對小姐不利嗎,那小姐不要出去不就好了。”
“讓你去說你就去說!”沈葭此時顧不得太多,對着琉璃呵斥道。見她應下來不再說話,她方才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小葭,你去哪兒?”侯遠山見她着急忙慌出來,忙收了劍走上來。
沈葭上前拉住他:“遠山哥,快去城門口,我擔心沈菀要對月娘不利。”
侯遠山目光一凜,鄭重道:“我騎馬帶你過去!”
夫妻二人騎了快馬徑直便往城門南面的清風亭里趕去,路上沈葭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琉璃說沈菀命人準備了三幅碗筷去給袁來春送行,而且行蹤鬼鬼祟祟,我懷疑她是想藉機除掉月娘,我們一定要趕在月娘喝下那酒水之前趕到。”
侯遠山蹙了蹙眉頭:“月娘會去送袁來春嗎?”
沈葭想了想堅定道:“會的,她一定會去!”即便她不想去,葉子也一定會拉她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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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二人趕至清風亭時,那裏已經很熱鬧了。沈菀、月娘、葉子、阿瑋和阿琦都在,除此之外還有沈菀帶來的兩個丫鬟還有押送袁來春的官差。
而亭子下面,沈菀、月娘和袁來春圍着桌邊坐着,沈菀不知在說些什麼,緊接着三人共同舉杯便要喝了那酒水。
沈葭一急,忙看向侯遠山。侯遠山眼睛眯了眯,彎腰從地上撿起一粒石子往着那邊一擲,月娘只覺手腕一痛,杯子順勢落在地上,酒水撒了一地。
沈葭整個人鬆了一口氣。
葉子看到沈葭和侯遠山過來,拉着袁瑋和袁琦跑過來:“小葭姐!”
侯遠山和沈葭二人翻身下馬走過來,目光齊齊望向沈菀的方向,沈菀心中一虛,剛喝完酒的杯子握在手裏險些拿不穩,看到月娘杯中的酒水灑了心中憤懣,這個沈葭,竟然在此時壞她好事!
就在這時,袁來春卻突然面色慘白地跌在地上,嘴角跟着流出黑色的血水來。
沈菀大驚失色,顧不得與沈葭爭吵,急忙將他抱在懷裏,用衣袖不住擦着那往外冒着的黑血:“二郎,你這是怎麼了?你怎麼了?”怎麼會這樣呢,他怎麼會喝了那杯毒酒呢?
月娘心上一怔驚愕,想到剛剛自己險些喝進肚子裏的那杯酒,驚得連連後退。
沈葭和侯遠山望了眼月娘掉落在地的酒杯,再看看袁來春此時的模樣,突然間好似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