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11.第11章

第11章

關於暑假工這事,蒲民和黃祥書不同意。

他們覺得,鍾旭年紀小,應該以學習為重,錢的問題,用不着他操心。

鍾旭沒反駁,他本來就不擅長和長輩吵嘴,而且黃祥書懷着孕,他不能氣她。

但他抿緊的唇,無聲表達着他的堅持。

自己兒子什麼犟脾氣黃祥書能不知道?她心裏清楚得很,鍾旭不吭聲,就代表着他不會聽他們的話。

黃祥書心裏嘆氣,這孩子從小過得太苦,她這個當媽媽的,對不起他。

既然他自己拿了主意,她一再反對也沒意思,轉念一想,男孩子提前出身社會,去體驗一下也不是壞事。

於是鬆口,“行,阿旭。”

蒲民想攔他,“祥書。”

黃祥書遞給他一個眼神,意思是:孩子非要去,就隨他吧。

蒲民動了動唇,無聲嘆息。

黃祥書看著鐘旭,目光柔和,“我和你蒲叔不攔你,也攔不住。但是你得告訴我們,工作找好了嗎?總不能去瞎找,畢竟你還沒有成年,我們不放心。”

話說到這份上,鍾旭知道沒法隱瞞,他告訴他們,“找好了,就在我們學校附近,一家鐵鋪。”

黃祥書皺眉頭,“打鐵的?”

鍾旭點頭,“是。”

“什麼工作都行,哪怕是去餐館洗盤子,我都答應。打鐵不行,那是大老粗做的力氣活,你幹不了。”

“我已經和師傅說好了。”

黃祥書說,“你把師傅電話給我,我來跟他解釋。”

“媽。”鍾旭叫她。

黃祥書一愣,他很少用這麼認真的口氣叫她。

鍾旭說,“我不怕累也不怕苦,能跟着師傅學點技術,又有工資拿,挺好的。”

他頓了下,笑了笑,“洗盤子的活我才幹不來。”

黃祥書心裏不好受,還是點不了頭。

反而是蒲民開口,“你說的沒錯,打鐵比洗盤子強,起碼是一門手藝。擱在以前,鐵匠師傅多受人尊重。”

黃祥書瞪蒲民。

蒲民卻盯着鍾旭,“出去了記得經常給家裏電話。”

鍾旭心裏石頭落下,“謝謝蒲叔。”

蒲民一擺手,“咱兩爺子還說啥謝,準備哪天去?”

“明天。”

“正好,明天我也要回工地,咱倆可以一起走一程。”

夜裏黃祥書睡不着覺,她還有點氣,“你說你怎麼就答應了!”

蒲民手掌蓋着她肚皮,“孩子動了。”

黃祥書沒好氣,“被你氣的。”

蒲民笑了一聲,“怎麼怪到我頭上?一開始是誰要同意?”

黑暗中,黃祥書睜着眼睛,“我哪想到他要去鐵鋪做活,我是真的不想阿旭去干那個。”

“知道你心疼孩子,可他畢竟大了,自己能拿主意。”

她想到鍾旭堅定的眼神,心裏不是滋味,“這年頭誰還去學打鐵,吃力不討好。”

蒲民安慰,“你別胡思亂想,就做做暑假工,阿旭還得考大學。”

一聽這話,黃祥書心寬了幾分,輕聲說了句,“是啊,阿旭得考大學呢。”

蒲民小心翼翼抱住她,“睡吧,明天還得早起。我這次走了,就得等到你臨產才回來了,你照顧好自己的身子。”

黃祥書臉貼着他肩膀,“我知道,家裏還有媽和大嫂,你安心。家裏負擔重,今年就靠你了,等生完孩子,明年我和你一起出門。”

蒲民拍了拍她的背,“你呀,就是想太多。我是你男人,家裏的事理應我頂着。”

第二日,奶奶一早就給他們煮了荷包蛋挂面,兩人吃完就拎着行李離開家,蒲民得去城裏坐火車。

九點的票,不能耽誤了。

坐上鎮上到城裏的大巴早班車,一小時車程,誰也沒說話。

到了城裏還不到八點,鍾旭要送蒲民去火車站。

蒲民沒讓,說,“沒啥行李,火車站離汽車站也不遠,不用送。”

鍾旭點了下頭,猶豫再三,還是說出口,“蒲叔,你在外面注意身體。”

蒲民愣了下,咧嘴笑,“我知道。”

他囑咐鍾旭,“你也照顧好自己,有事不方便給你媽媽說,就給我打電話。”

鍾旭“嗯”了一聲。

蒲民從兜里摸出五百塊錢拿給他,鍾旭不要,“師傅包吃包住,不用錢。”

蒲民說,“拿着,放在身上,萬一有用得上的地方。”

鍾旭心裏感動,蒲民是真的關心他。

他接在手裏,感覺這幾張紙幣沉重無比,“謝謝蒲叔。”

“都說多少遍了,一家人,甭跟我客氣。”他頓了下,笑了笑,“阿旭,蒲叔知道你是個懂事孩子,但是記住,你始終還是個孩子,別給自己生活上的壓力。一切,都有我和你媽呢,你安心讀書就好。”

公交車駛來,蒲民看了他一眼,“我走了,空了就給媽媽電話,不要讓她擔心。”

他上車,公交車門關上,駛遠了。

鍾旭定定的看着他離去的方向,內心五味陳雜。他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

他過馬路,去對面公交車站等車,差不多有十分鐘,開往王家鎮的車子來了。

早晨去王家鎮的人沒幾個,基本算是一輛空車,鍾旭徑直走到車尾,靠窗坐下。

剛坐下,手機鈴聲響起來,來電顯示蒲嬌。

她在電話那頭問,“阿旭,你到了嗎?”

也許是剛起床的緣故,她的聲音軟綿綿的,聽在耳里,像湖邊溫柔的風吹動柳葉,拂在心頭上,癢酥酥的,格外舒服。

“還沒,剛上公交車。”

她“哦”了一聲,不再說話,也沒掛電話。

鍾旭靜靜地,側頭看出去,大樓甩在身後,車子已經開車城區。

沉默了一會兒,他問,“給我打電話有事嗎?”

她反問,“沒事就不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鍾旭下意識回答,“不是,可以的。”

蒲嬌笑出聲,她說,“忘了給你說,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鍾旭覺得自己心都軟了,他點了下頭,想到她看不見,說,“嗯。”

她又說,“如果太累了就回家。”

鍾旭想說不怕,因為一點苦累就躲回家太慫了,這事他做不出來。

但是他不想讓她擔心,順着接口,“好。”

蒲嬌聽到滿意的答案,樂得直笑。

鍾旭聽見電話那頭奶奶叫她吃早飯的聲音,對她說,“不說了,你去吧。”

“你吃早飯沒?”蒲嬌問。

“吃過了,奶奶煮的荷包蛋面。”

“嗯,那我掛了,拜拜。”

掛了電話,鍾旭收起手機。公交車平穩開向王家鎮,到達目的地,他邁着長腿朝鐵鋪走去。

這個暑假,鍾旭大多數時間都和師傅一塊待在那間火膛燒的通紅的屋子裏。師傅開始帶着他打鐵,教他一些鍛打技藝。

師傅大為吃驚,鍾旭不僅有力氣,還有天賦,上手很快。

更令師傅高興的是,他身上有股不認輸的勁兒。

剛開始做這行,除了苦和累,而且經常容易被熱鐵和火花燙傷。這小子,愣是不喊疼,沒吭一聲,現在的年輕孩子沒幾個有他堅韌。

就算擱在十年前,這樣年紀的小夥子,像他這樣心性的,也挑不出幾個來。

他就像一棵生長在岩石縫中的竹子,不求參天,只拚命紮根深土。為了活下來,活得更好。

老頭兒頭一次覺得自己找對了徒弟。

他曾經也收過三個徒弟,一個受不了這份活的辛苦,兩個嫌打鐵錢少沒前途,幹了一段時間,還只學了點皮毛功夫就走了。

這些年他一個人守着鐵鋪子,前些年倒不覺得有什麼,最近上了年紀,心裏總不是滋味。時常想,王鐵鋪的手藝,就要斷在自己手中了?

哪知道遇到鍾旭?老頭認為,都是天註定的緣分。

他見這孩子的第一面,就從他眼睛裏瞧出了興趣和熱情。人嘛,做什麼都需要興趣和熱情,這樣才能長久做下去。

他現在也看得開了,不奢求鍾旭一輩子干這活,只希望,這門手藝他別丟了就成。

鍾旭不清楚師傅的想法,他只顧着悶頭學藝,一天起碼干八個小時。

夏天天氣熱,他一般都是光着膀子幹活,明顯可以看到,手臂上長出了肌肉,有勁兒。

每天晚飯後是鍾旭最愜意的時光。

沖個涼水澡,渾身都舒爽了,然後就在搬一把竹椅坐大榕樹下,和蒲嬌聊□□。

他們聊天也沒主題,就隨便說說自己一天都幹了啥事。

他做的事情都一樣,她卻不覺得煩,總是喜歡問。

而她的暑假似乎很好玩。她和張辛張婉一塊去千年古城南新城旅遊,又去她外婆家小住了半個月,每天都過得不一樣。

可她卻覺得沒玩盡興,她說,“阿旭,以後我們倆出去旅遊吧,有你在一起,我還能去更多地方。”

她還覺得得無聊,她說:“阿旭,我想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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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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