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程喬一直跟着陸嘉洋來到前廳。
裏面已經坐了三個人。
陸嘉洋介紹說,“留八字鬍的叫劉釗,江湖人稱老釗,那個二十歲的叫南平,你叫他小南就行,剩下那女……女孩是慧慧,老釗的女兒。”
你停頓幹嘛。
程喬看他一眼。
陸少爺介紹完后就不想說話了,整張臉像夏蟲不可以語冰,意思是你智商太低,不想對你解釋。
程喬看完氣的火冒三丈,可是對陸嘉洋發火最後倒霉的還是她,算了吧。
程喬抿抿唇,只能識相的憋着。
一伙人看見陸嘉洋牽了個女人回來,臉上一齊露出驚訝,慧慧和小南不停的打量程喬,老釗很快反應過來,讓家奴去準備晚點,然後帶程喬他們去里廳坐。
程喬以為這裏是陸嘉洋的老家,打聽下來原來是他的娘家。
怎麼來娘家。
他是想母親了?
程喬偷偷的瞄着陸嘉洋,老釗這時卻笑眯眯湊過來問她說:“小姑娘叫什麼名字。”
程喬正襟危坐:“程喬。”
老釗:“怎麼寫。”
“程門立雪的程,銅雀春深鎖二喬的喬。”
老釗點點頭。
“好名字。”
可不是,我也這樣認為。
“呵。”欠揍的笑聲忽然從左面飄過來,陸大爺貫徹不作不死的風格,欠嗖嗖的說:“老釗你別誇她,這人骨頭太輕,誇一下就飛天了。”
你踏馬才飛天呢!
程喬想掀桌站起來揍人,可動了動才發現,她的手指從剛才進門開始,就一直被陸大爺勾着。
程喬抽抽手。
她小指上的指頭也跟着抽動,修長的竹節那麼一彎,像把鎖扣住了程喬的手。
程喬皺眉表示不滿。
你倒是鬆手啊,你到底什麼意思啦。
陸嘉洋緩緩抽着煙,對程喬的不滿不以為然,還順着她的小手指,一點點扣的更多,最後直接握住了她所有的手指,把程喬往他身邊帶了帶。
程喬沒注意,被他輕輕一扯,腳下就打晃,身體不由自主往他身上歪倒。
陸嘉洋眼疾手快,給她拉住。
他“噯”了一聲。
程喬坐穩,抬頭看他。
這個角度恰好對上陸少爺45°斜視人的眼神,他充滿意味的對程喬笑:
“別趁機吃老子豆腐啊。”
“……………………………………”
呸!陸嘉洋你丫臭不要臉!
程喬暗罵一聲,把手抽回。
可陸嘉洋就是不放,還變態的在手心裏搓了搓。
看着程喬紅光照天的臉,陸大爺心情好極了,連日旅途的疲憊一掃而光。
逗程小貓歡樂真多。
程喬掙扎很久,等陸大爺搓夠放開之後,才抽回來。
狠狠瞪他。
陸嘉洋不在意,笑得尤是囂張。
小南和慧慧都面對他們,沒看見桌底下的小動作,但是老釗看見貓膩了,可他沒揭穿,當沒事發生一樣,笑臉迎人。
“今天天氣不錯。”
陸少爺語氣平緩的嗯了一下。
老釗:“師父做的點心不錯,桂花酒釀圓子,芙蓉盞,白糖糕。”
“嗯。”
陸嘉洋的聲音繼續半死不活。
老釗琢磨半天:“吃完再說吧,樓上準備好房間了,讓程小姐和慧慧一起睡。”
陸嘉洋緩緩轉動金貴的腦袋,看了看程喬。
意思是,你覺得呢。
程喬內心激動萬分,不可一世的陸少爺也有問她“你覺得怎麼樣”的時候,換平時她一定嘚瑟一下,殺殺他的銳氣,但是現在不是平時。
這裏是陸嘉洋的地盤,是他的娘家,要殺要剮都他說了算。
程喬在北京的家時都被陸少爺壓得透透的,別說現在是在他娘家了,程喬覺得,她要是敢說個‘不’字,陸嘉洋那張陰笑的臉,一轉眼就把她吞了。
得了吧,我能有什麼異議,陸少爺你都安排好了。
程喬心擺巨大的白眼,對老釗點頭:“我沒問題。”
老釗:“那快吃吧。”
一桌的點心依舊被程喬掃蕩。
她也很奇怪,自己怎麼能吃那麼多,但是轉念想想,可能是她在長身體,多吃一點也沒什麼嘛……
然後程喬抬頭,看見對面叫慧慧的女孩。
她一口一口,細嚼慢咽,翹起的蘭花指十分小巧。
程喬一愣,忽然想起一句話:“那櫻桃小嘴,粉雕玉琢,嚼而無聲,咽潤無息,豐唇晶瑩,舉手投足之間滿是優雅端莊,真正做到了大家閨秀之意。”
這是誰寫的?
曹雪芹?張愛玲?還是渡邊淳一?
程喬忘記了。
但是她肯定這女孩和她印象里的小姐形象差不多,原本是躍然於紙上的,現在活生生三維立體化了。
想着想着,程喬吃東西慢下來了。
她摸了摸自己吃撐的腮幫子,看着慧慧的樣子,不自覺的也學起來。
“又亂想什麼了。”
陸少爺的聲音從邊上傳來,程喬轉過頭看他一眼。
這人還真是煙不離手,吃飯抽,吃夜點也抽,您可真是焦躁了。
陸嘉洋整個人窩在椅子裏,顯出一派少爺的慵懶,說:“唉,你有個缺點啊,我告訴你——”
陸少爺勾勾手。
程喬鼓着腮幫子過去。
陸嘉洋立即捏住了她的雙頰,手指在兩邊輕輕一推,硬是把程喬嘴裏的給推進去。
“你幹嘛!”
程喬惱羞成怒,站起來打人,陸嘉洋給她拽下來,拍拍她的臉。
“嘴裏塞一大堆不咽,腮幫子不疼?”
程喬推他一把,跳開:“要你管!”
說完想起來什麼,又爬過去問:“你剛才說什麼,我什麼缺點。”
“你啊。”陸嘉洋嗤笑一聲,抽煙時眼睛一眯,傲慢譏諷的形象就跑出來了,輕聲說:“天真、單純、笨的可以。”
三個形容詞,輕輕鬆鬆把一個人性格形象勾勒出來了。
程喬極其不服,差點跳起來。
陸嘉洋點點程喬的腦門,把她擰下來,說:“還有總愛跟着人家跑。”
可不是么。
我就是被你威逼利誘捉來的,你以為我樂意啊。
程喬還想反駁,陸少爺已無心戀戰,他吃了一個白糖糕,盤子裏剩下都給她,說:“你以後記住,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別人——”
別人怎麼?
陸少爺睨起她說:“別人怎麼樣,和你無關。”
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但是——
程喬盯着碗裏的點心,嘟嘟嘴:“可我真的很胖了啊。”
“胖點好。”
哪兒好。
“養肥了,正好宰了吃。”
“…………………………”
陸嘉洋這人真是太壞了,程喬不想理他。
不過被他說了那麼一通,她覺得也對,沒必要和肚子過不去。
於是釋放天性,抓起盤子大口吃。
吃完了抹抹嘴,旁邊遞來一個手帕。
陸少爺親自給她擦,擦的她嘴唇皮都快磨破了,他才心滿意足丟了手帕,說:“吃飽了。”
程喬點點頭:“飽了。”
下一秒就打了個嗝,還很響。
陸嘉洋看看她,笑了:“看來是真的飽。”
程喬低頭臉紅。
陸嘉洋說:“吃飽了就去睡,接下來是男人的飯點了。”
呃,這又是什麼意思?
在慧慧拉她上樓時,程喬扭頭看見小南拿出一箱啤酒,就明白了陸嘉洋剛才的話。她收回目光,抿抿唇,跟着慧慧上去了。
二樓有很多房間,都是木頭搭的,不過結構縝密,很結實。
她們的房間在樓梯右手邊,空間不大,和北京四合院當然是不能比,江南地方小,房間也像蝸居,小卻透着溫馨。
慧慧告訴她可以洗澡,但浴室比較簡陋。程喬進去一看,說簡陋不誇張,是一個很老式的木頭浴桶,要自己燒水。
礙於設備老舊、運行壞境又差,程喬只能簡化運行條件。
草草幾下,隨便呼嚕了一把。
然後一頭躺倒在床上,胡思亂想。
也不算胡思亂想,她只是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梳理一遍。
程喬從小隻會在衚衕里蹦躂,忽然有一天出了衚衕,甚至還出了北京,跟一個認識不到幾天的人來到了上海。
那個不太熟的男人在樓下,她就和剛認識的小姑娘睡在二樓房間。
這對涉世未深的程喬來說,確實不可思議。
想及此,她毫不意外的把樓下的男人罵一頓,自責太輕信了他的話,一點警惕性也沒有就跟着來了。
可為什麼她毫無保留的相信陸嘉洋,跟着他來上海呢?
難道是陸嘉洋天生氣質使然?
他天生什麼氣質?帥,拽,傲慢,但讓人安心?
程喬想了很多詞,越來越褒義,完全忘記她初衷是罵他來着。最後總結,她出來的有點草率,她有點後悔。
當然,那個年紀程喬不會明白,她跟陸嘉洋不計後果、瘋狂的一次旅行,是她少年時最珍貴的回憶。而她對陸嘉洋剛剛萌芽,又還未覺醒的愛情,也終將成為她人生永恆的一個墓志銘。
*
慧慧是大小姐,洗澡比程喬講究多了。
半小時過去,程喬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真的快睡着時,門被打開,慧慧穿着睡衣出來了。
仙女一樣。
程喬看過去,嘖嘖兩聲,爬起來,用吸管扎了兩瓶牛奶,推給慧慧一瓶。
“謝謝。”
慧慧擦好頭髮,坐下來和她聊天:“你是嘉洋哥哥的女朋友啊。”
女朋友?
程喬揮揮手,說:“當然不是,我有男朋友的,不是這個壞蛋。”
“壞蛋?”
慧慧皺眉:“你覺得嘉洋哥哥很壞么?可我覺得他人挺好的,很講義氣。”
“那是對別人。”程喬扯扯嘴角:“他就對我壞。”
程喬對陸嘉洋的評價簡潔明了,意思也很簡單。
可慧慧卻聽出了其他含義,咯咯笑起來。
“我真羨慕你。”
程喬瞪大眼睛啊一聲,你羨慕我什麼啊?
慧慧說:“我喜歡嘉洋哥哥。”
嗯嗯,看出來了。
“但是嘉洋哥哥喜歡你。”
“……”
“陸,嘉,洋,喜,歡,我?”
程喬一字一頓念出來,隨後一聲我滴媽,人往後一翻,摔下了床,腦袋着地。
慧慧來拉她:“你沒事吧。”
程喬被拉起來,連連說沒事,然後對慧慧道:“你可別瞎說,那丫才不喜歡我呢,他就會欺負我。”
慧慧懷疑地看她:“是嗎?”
不是嗎?
“其實你誤會嘉洋哥哥了,他越喜歡一個人,越愛捉弄一個人。”慧慧溫柔地笑笑:“男孩子都這樣,他們越欺負你,就是越喜歡你。”
程喬呵呵一聲。
這種喜歡我還真是要不起。
慧慧靠近她,手掩着嘴巴小聲說:“那雙虎頭鞋了,是嘉洋哥哥給你買的吧。”
你看見了啊。
程喬咬了咬吸管,她想對別人解釋的時候,總愛咬東西,吸管是她最喜歡咬的,她每次都能把半個管子咬的坑坑窪窪。
“那個虎頭鞋。”她呃了一下,打了個嗝,繼續說:“那鞋,有什麼說法嘛?”
“有哎。”
程喬靠近了一點。
“在我們當地有個說法,給女朋友買小的虎頭鞋,叫塞小鞋,也叫塞娃娃鞋,就是要對方給自己生孩子,給他當老婆,就是求婚。”
程喬差點一口牛奶噴出去……
穩住,穩住。
說不定,陸嘉洋根本不知道這個說法呢?
………………
…………
……
可他是南方人,生在這裏長在這裏,真的不知道?
怎麼感覺有點自欺欺人……
慧慧嘟嘴說:“他不肯給我買,還兇巴巴讓我自己存錢買。”
程喬:“這麼過分啊。”
慧慧嘆一口氣:“還有更過分的。”
程喬豎起耳朵。
慧慧:“他問我是不是沒錢,沒錢他借給我一點,讓我自己去買,等有錢了再還他。”
“……”
程喬無**說了。
陸嘉洋他居然這麼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