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德
這是一個寧靜的山谷，方圓十來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四面環山，竟像是一個絕谷，但在小山谷的一角，稀疏地座落着一些大小不一的大青石房子，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村莊。
村莊的正中央正有一頗大的廣場，也都是以青石鋪就而成。
“呼……呼……”
急促的喘息聲傳來，只見這青石廣場上，整齊地排着六七十個人，從六七歲的小童，到十五六歲的少年，正扎着高架大馬，雙掌立起，雙臂向前平伸，腕部正垂掛着大小不一的沙袋。
這些少年和小童，竟也有男有女，少男和男童都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條不知名的獸皮短褲，任由汗水從他們的身上滑落。
之前的喘息聲，卻是從那些八歲以下的小童裏面發出，雖然他們所掛的石袋都比較小，但明顯他們幼小的身體並沒有經過太多的鍛煉，此時他們已經到了極限的邊緣，汗水大滴大滴地滑過他們稚嫩的面孔，掉落在他們的胸口上，肩膀上，然後再從身上滑落。
“小阿德，看來你的教育很有效啊，這些小崽仔們今天可都是努力得很了，再沒有昨天以前那種應付的態度了。”
不遠處站着兩個鬚髮比白的老者，一個滿臉鬍渣的大漢，還有一個六七歲大小的男童，說話的卻是那個鬍渣大漢。
“漢克大叔，你別笑我了，說什麼教育，我只是給他們講了一下歷史的故事而已。”男童眉清目秀，藍瞳藍發，此時臉上顯得一絲不好意思。
“唉……”
旁邊的一個老者仰天發出一聲長嘆，鬍渣大漢和男童立馬嚴肅起來。
“悠悠萬載，我德魯依一族，還有多少人記得曾經的輝煌，還有多少人願意為重振我族聲威而努力，這些少年的熱情，又還能持續多久？”
老者藍袍飄飄，白須垂胸，臉上溝壑分明，顯得老邁不堪，只能從他依然挺拔的身驅，寬厚的肩膀，看出這具驅體曾經的強壯。
老者目視眼前的少年與幼童，顯得憂心忡忡，鬍渣大漢漢克大氣也不敢出，只是低頭站在被他稱為小阿德的男童旁邊，小阿德卻看着眼前幾乎被汗水濕透的眾人，眼中露出了複雜的神色，似是對老者的話不以為然。
“咳咳……”顯然發現氣氛有些沉悶，另一個老者不由輕咳一聲，“大哥，也不是這樣說，你看這一代的小子們也是有蠻多人是很努力的，你看這小魯依，還有那個小貝勒，小文斯，這幾個小傢伙一直都很努力，可不是聽了小阿德的故事以後才努力的。”
“還有你看卡萊恩、法特、貝莉絲等等幾個小傢伙，十五歲就達到了三階靈力等級，他們的天賦是一方面，但努力也是不可缺少的啊。”
這老者一身青衣，也是不知名的獸皮所縫製，身形同樣挺拔，肩膀同樣寬厚，白須同樣垂胸，臉上同樣溝壑分明，一樣顯得衰老不堪，只是臉上沒有了前面老者的憂色，倒是顯得慈祥和藹。
漢克趕忙點頭笑道：“二長老說的是，大長老，還是有不少人在為宗族努力的。”
被稱為大長老的老者搖搖頭，沉默不語，二長老顯然也想到了什麼，也微微地嘆了口氣，搖頭不語。
“卟……卟……”
終於有人堅持不住，腕上的沙袋掉落在地上，卻是一個跟小阿德一般年紀的男童，此刻正跌坐在地上，竟也知道羞愧，臉上紅潮一片，更顯得忐忑不安。
漢克冷冷地望過去，男童馬上惶恐地低下了頭，不過顯然他知道該做什麼，馬上盤腿坐在地上，低眉垂目，頓時寶相庄來起來。
“埃布爾……”大長老搖搖頭，淡然道：“漢克，明天讓他離隊吧。”
漢克恭聲道：“是，大長老。”
“卟……卟……”
或許是有人帶了頭的緣故，沙袋紛紛掉落在地上，不一會十來個七八歲的小童便跌坐在了地上，紛紛盤腿坐起，低眉垂目，卻是如同第一個小童一樣，一會便變得寶相莊嚴。
如此場上八歲以下的童子便只剩下寥寥幾人了，不過他們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顯然他們並沒有比前面的小童好上多少，只是都憑着過人的意志撐着。
兩位老者盯着這幾個童子，大長老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欣慰，只是一閃而逝，悵然若失。
小阿德的目光緊緊地盯着幾人中唯一一個女童，女童的身體顫抖地很厲害，臉上更是憋得通紅，豆大的汗滴不停在臉上滑落，身上的衣衫都已經濕透，但就是不肯倒下，臉上寫滿了堅毅與不屈。
“姐姐……”小阿德的雙手緊緊握起，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
“阿德，你跟我過來。”大長老眼中突然閃過一道碧光，出聲道，把漢克和小阿德嚇了一跳，大長老不以為意，轉身便走了。
阿德望着大長老的背影，愣了一下，“看來，還是躲不過里斯爺爺的碧靈眼。”
再回頭看看那仍然不屈地堅持着的小身板，咬了咬牙，阿德在心裏做了某個決定。
“二長老，你說大長老叫這小阿德有什麼事呢，還要進屋裏去說。”
對於二長老，漢克顯然沒有對大長老那種敬畏，小阿德走後，他便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二長老若有所思，輕輕搖了搖頭，“阿德這小子……”
……
“阿德，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
大長老驀然回頭，看着站在門邊的阿德，目光有點嚴厲。
阿德臉上一片淡然，眼中透出一種堅定的光芒，“我知道，里斯爺爺，我是在給自己尋找出路。”
“給自己尋找出路？”大長老看着眼前這表現得一點都不像一個六歲小孩的阿德，心中複雜萬分。
“你已經看完書庫中的存書了嗎？”
大長老輕嘆一聲，帶着一絲驚訝，一絲慚愧，“阿德，你怪我嗎？”
阿德看着眼前的老人，心中泛着說不出的苦澀：“我真傻，我早該想到，如果書庫中真有能解決我身體問題的方法，里斯爺爺又怎麼會讓我自己去找，他不過是想要轉移我的注意力罷了，可是，我能怪他嗎？”
大長老見阿德默然不語，不由苦笑一聲，道：“阿德，你怪我沒關係，但你不能這麼糟蹋自己的身子啊，你的身體……”
阿德沉默了半晌，抬起頭說道：“里斯爺爺，我知道您是為我好，我不怪您，但請您也不要阻止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大長老皺着眉頭，怒氣隱現，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你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阿德，聽里斯爺爺的，書庫中沒有，我們還可以另想辦法，極限訓練法只會讓你的靈力加速消耗。”
阿德苦笑道：“里斯爺爺，您還把我當成一年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嗎，書庫中的資料雖然不多，卻已經足以讓我明白許許多多事情，已經七年了，真有什麼辦法早就想到了，哪還能等到現在。”
大長老一怔，心中暗贊：“短短一年，阿德在書庫學到不少東西啊？”
大長老卻不知道，他遠遠低估了阿德，阿德雖然年僅七歲，但知識彌補了年齡的不足，他的見識已經不是普通七歲幼兒所能比擬的了。
“還是不行。”阿德的表現沒能左右大長老的決定，“阿德，就算沒有辦法，保持原狀至少可以讓你平平安安地活到五六十歲，而你極限訓練一次就已經減去了你近一年的壽命，這絕對不是你能負擔地起的消耗。”
五六十歲的生命，雖然比普通人少了點，但已經不算是短命了。
“平平安安地活到五六十歲……”
阿德呵呵地笑了起來，臉上卻透着淡淡的苦澀，“里斯爺爺，這不是我要的生活。”
“里斯爺爺，我應該感謝您，我沒在書庫里找到解決我身體問題的辦法，卻找到了我生存的目標。”
阿德藍瞳中透着堅定，直直地看着大長老，“里斯爺爺，我不但知道了我們德魯依一族曾經的輝煌歷史，更明白我們如今艱難的處境，我不願意一輩子做一個不能使用靈力的廢物，一個等死的飯桶，一個讓姐姐養的累贅。”
“你……”
大長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小男孩，這一刻，他知道，他低估了阿德在書庫里的所得，“不會在短短的一年裏，他就真的將書庫里的書都看完了吧？”
之前他所說的看完，不是真正意義的看完，在他看來，阿德能在一年裏看完書庫里的書，一定是急着尋找解決身體問題的辦法，而囫圇吞棗，把書都翻了一遍罷了。
“書庫里的書雖不多，但一般人要真正看完，起碼都要十年左右，阿德再聰明，也不可能在一年內完全看完。”大長老搖搖頭，“不過，以阿德的年紀，能說出這番話，這一年裏他的確收穫不少。”
阿德看着眼前默然的大長老，心知如果不說服他，他不可能讓自己繼續下去。
“里斯爺爺，請不要再把我當成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看待，我有權力選擇自己的生存方式。”阿德的眼中閃爍着不容反博的光芒。
“我願意用那五六十年平平淡淡，碌碌無為的生命，賭一個可能，一個讓我的生命從此改變的可能，一個可以為族裏獻出一份力量的可能，一個可以讓我不再成為姐姐的累贅的可能。”
大長老心中複雜萬分，如果是一個普通的孩子能如此懂事，他一定欣喜萬分，但是阿德不行，他的懂事讓大長老後悔莫及。
“或許我真的不該騙他到書庫里找辦法。”
他實在想不通，一個六歲的孩子，怎麼能在短短的一年裏，成長到這種地步，僅聽他說話的口氣，就已經不能再把他當成普通的小孩子來看待了。
“阿德……”大長老還是想儘力地說服阿德，“你這個所謂的賭博，贏的機率可以說是為零啊，難道你以為就用極限訓練法就可以了嗎？你這已經不是在賭博了，你這是在變相的自殺，我絕不允許你這麼做，除非……”
“一個贏的可能性？”阿德也知道不可能簡簡單單地就能說服大長老，大長老話未說完，他就接上了口。
大長老頓時頭皮發麻，他本想提出一個苛刻的條件，沒想到阿德根本不給他機會，就接上了口，他反對阿德的理由是贏的可能性，如今根本無從反博，同時心裏也有點疑惑：“難道阿德真的有把握？”
阿德的身體問題早在他出生那一天就產生，當時如果不是救濟及時，阿德早就一命嗚呼了，但那次救濟也只能救回阿德的小命，阿德的修練生涯，卻在還沒開始的時候，就在出生的時刻，就被宣告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