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揩油第一式
兩年前,她和戴憲離婚了,對外理由是性格不合,實則是丁叄叄被雙方家長催生到抓狂,逼着戴憲把婚離了。
時間倒回到她們領離婚證的那個早晨。
她像往常一樣起床,他像往常一樣早起半個小時,給她做早餐。
“老婆,煎蛋是要鹹的還是要甜的?”他在廚房大吼。
她洗漱完出來,看着廚房,說:“甜的。”
他穿着灰色的T恤黑色的褲子,嘴上還叼着煙,一手拿着鍋鏟一手拿着盤子。從背影看去,他的背寬闊有力,猿臂蜂腰,高高大大,站在那裏,把整個廚房都逼小了。
想到今天要做什麼,她眼睛一眨,轉身揉了揉眼。
“老婆,你在幹嘛?”他眯着眼含着煙,端着早餐出來。
丁叄叄轉身,走過去拉開凳子坐下,說:“沒什麼,吃飯吧。”
她的臉龐在晨光里浸潤得十分溫婉,利落的短髮,露出來小巧的耳朵,耳廓被光照得透明。從側面看去,飽滿的額頭,撲簌的睫毛,挺直的鼻樑,紅潤的嘴唇,一切都是他最愛的模樣。
可這樣的女人,她有一顆世界上最堅硬的心。
吃完飯,還是他刷碗。
丁叄叄進屋,換了一件白色的裙子站在鏡子面前,裏面的人高挑美麗,一雙眼睛清澈透亮,彷彿沒有沾惹這個塵世半分的俗氣。
這件白色的裙子,像極了她的婚紗,離婚的婚。
戴憲走進來,彷彿沒有瞧見她的動人似的。直接當著她的面開始脫衣服,邊脫還要邊喊:“老婆,給我拿條內褲來。”
丁叄叄打開衣櫃的最下一格,一排內褲卷得整整齊齊,她問:“你要哪一條?”
“你買的那條。”
“都是我買的。”
“哦,那隨便吧。”
丁叄叄拿了一條黑色的扔給他,他笑着接過,說:“老婆,你的眼光真好。”
丁叄叄無語,一樣的款式一樣的顏色,她一買就是十條,這算得上眼光好?
出門,走到樓下了,他突然說:“我身份證沒拿。”
丁叄叄說:“你去拿,我把車開出來等你。”
他拿了下來,車開出了幾條街了,他又問:“戶口本在你那裏嗎?”
“你不是昨晚拿走了?”丁叄叄皺眉。
“我放在床頭櫃裏了,你沒拿?”
丁叄叄臉都黑了,靠邊停車,熄火,她轉頭看他:“你是故意的嗎?”
“你才看出來?”他扯着嘴角笑。
丁叄叄下車,甩開車門,往路邊走去。
戴憲下車,追了上去,“老婆......”
丁叄叄站在路邊,說:“開車回去拿,我在這裏等你。”
“萬一我回來的時候不走這條路呢?”他說。
丁叄叄的嘴角下拉,冷冷的問他:“你做這些有意思嗎?”
他收斂了笑意,比她的臉色還冷,“那你呢,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離婚,你有意思嗎?”
“那你給個更好的方案,我聽你的。”丁叄叄說。
戴憲盯着她,一雙眼睛像是淬了毒的寒刀一樣,“我們的夫妻情分,就這樣結束了?”
“結婚兩年,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不超過半年,這樣算來,也不算太深。”她說。
“丁叄叄!你不要太猖狂!”他突然發怒。
丁叄叄最怕的是他以柔克剛,那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幸好,這次他終於忍受不了了。
他掃了她一眼,上車,絕塵而去。
丁叄叄站在路邊,仰頭看天,鼻子酸得不像話。
不算太深.......若是不深,她又何以留戀至今?
那天,他們趕在民政局下班前領了離婚證。
那晚,他什麼東西都沒拿就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守着他們當初的婚房。
後來,聽父母說他去了中緬邊境執行任務,這一走就是整兩年。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最後落得個分道揚鑣各奔前程的結局。
沒有人不惋惜,包括她自己。
......
做了一個不太好的夢,所以第二天她起得很早。眼睛下方有些青色,她不得已化了個淡妝遮住,以免再遇到時太過露怯。
丁叄叄才進了神外的大樓,就見醫護人員一個個匆忙奔波着,伴隨着家屬的嚎啕大哭,場景格外混亂。凌晨發生的大型車禍,送來的傷者達三十多個。
丁叄叄快走了幾步,將保溫桶放在護士台,迅速地穿好白大褂,加入急救的隊伍。
又從外面推來一個滿頭是血的患者,護士長大喊:“丁老師,這邊需要支援!”
丁叄叄匆忙趕來,檢查了一下患者的傷勢,低頭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王斌.....”傷者氣息有些微弱。
“多少歲?”
“五十......”
丁叄叄敲擊了一下他的下頜:“這裏疼嗎?”
“不疼。”
“這裏呢?”
“疼.......”
丁叄叄抬頭,跟護士長說:“先做一個顱內CT,讓老孫準備手術室。”
“病人家屬還沒來呢。”護士長皺眉,一臉焦急。
“他是顱內出血,耽誤不了太長時間,病人家屬來了讓他們補簽吧。”丁叄叄把手電筒收回口袋裏去。
“是。”
手術室外的清洗台邊,丁叄叄穿着手術服,正在用刷子清洗雙手。
白妤戴着口罩進來,舉着雙手,笑眯眯的喊道:“丁老師。”
“嗯。”丁叄叄洗乾淨手,轉頭看她,“你是我今天的助手?”
“對啊,我又來跟着丁老師混啦!”白妤笑着說。
口罩後面,丁叄叄微微一笑,“走吧。”
手術室里,護士將工具整理好,CT圖也放到了牆上,見丁叄叄進來,立馬說:“丁老師,都準備好了。”
丁叄叄站到手術台的旁邊,護士遞來手術刀,“開始吧。”
這種顱內出血的手術,丁叄叄每個月都要做數十台,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難度。但因為她一向認真勤勉,所以即使這樣,跟這台手術的護士們也不敢隨意出聲聊天。
只是有白妤在,這種沉默嚴肅的氣氛註定維持不了多久。
“叄叄啊,聽說那誰誰住在咱們醫院啊?”白妤跟她關係不錯,敢這樣明目張胆的打趣她。
“誰?”
“你懂的呀,那誰。”白妤笑得十分過分。
“就算是吧。”丁叄叄淡淡的說。
白妤偏頭看丁叄叄,見她眉眼不動,依舊認真做着手術。
她伸手,護士長給她換了一把手術刀。
白妤見她沒有什麼表情,不免覺得沒有意思。只剩護士們面面相覷,她們在說誰呀?
“白醫生,你說的是誰呀?”小護士好奇的問道。
“小丫頭,什麼都知道就別問啦。”
小護士噘嘴:“可你先開的頭嘛.......”
“那我就負責結束了,行嗎?”白妤眯眼。
“行行行。”
“注意頭骨破裂的碎片。”丁叄叄開口。
“是。”白妤點頭。
突然,空中一道血跡噴來,灑在了白妤的身上。
“是我碰到出血點了。”白妤皺眉,鼻尖都是血腥味兒。
“我抓到了。”
丁叄叄清冷的聲音從口罩後面傳來,白妤鬆了一口氣,第一次覺得這丫頭的聲音沒有那麼冷了。
手術不慌不忙的進行着,四個小時后,丁叄叄收手,“剩下的你來縫合。”
“是。”白妤點頭應答。
丁叄叄走出手術室,扯掉手套,揭開口罩,臉上的汗水像是蒸了一次桑拿一樣,手術帽里的頭髮都被打濕了。
換了手術服出去,坐在手術室門口的前台的護士站了起來,說:“丁老師,你母親來了。”
“謝謝。”丁叄叄並不意外,微微點頭。
前任丈母娘熬了湯來看望前任女婿,這樣的場景,還是很少見的。
丁叄叄站在門口,輕輕敲了一下門,“打擾了。”
丁母笑着回頭:“手術完了?”
“嗯。”
丁叄叄上前,掃了一眼戴憲,繼而把視線落在他被子下面的腿上。
“我沒事了。”戴憲看着她,眼睛亮亮的,呈現着與年齡和相貌完全不符的欣喜。
丁叄叄伸手掀開他的被子,將手搭在他的褲腰上,丁母見狀,迅速撤離。
“我還有點兒事兒,你們慢聊。”老太太憋紅了臉,飛快地離開。
毫不遲疑的,她扒了戴憲的褲子。
“我以為你是想把媽媽嚇跑。”大腿冷颼颼的,連戴憲也愣住了。
“嗯。”她開始確實是這樣想的。後來,手就不受控制了。
丁叄叄彎腰查看了一下他的傷口,“縫合得不錯,修養得也不錯。”
“你最近好嗎?”戴憲的注意力完全沒有在自己的傷口上,反而是一眼不錯的看着她。
“很好。”她幫他提上褲子,很熟練。
他笑着看她,沒有再問。
“就這一個問題?”她站直了身子,視線終於落在了他的臉上。
他點頭,說:“問多了怕你煩,所以挑了一個最重要的。”
丁叄叄插在兜里的手一緊,握成了拳頭。
“我這裏沒事了,你忙去吧。”他喉嚨滾動了幾下,艱難的趕她走。
“好。”
她轉身朝門口走去,聽到他再後面喊她的名字。
“嗯?”她轉頭。
“注意休息,別太累了。”他看到了她眼底的青色,即使被粉底遮掩得很好,但他還是發現了。
喜歡一個人就會變成福爾摩斯,她的一點一滴都會在眼中被放大。
門“咔噠”一聲關上,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后。
戴憲扒了扒自己的短髮,她應該沒生氣吧?這不算管太多的範疇吧?
在槍林彈雨中呼嘯往來的糙漢,此刻卻完全陷入了小女生似的糾結中。
她不喜歡別人管她太多,可在這方面他卻總是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