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歸隊

(貓撲中文)第131章

雛鳥情節。

葉澤秋臉上出現少見的皺着眉頭的表情,默默關掉了網頁。

雖然我讀的書不多，可是你也不能這麼糊弄我啊。他用手揉了揉頭髮，看向窗外，就像是報國無門的文人騷客一般沉沉的嘆了口氣,今天的天氣倒是很好。

葉澤秋喜歡楊慕夏,這件事在銀鷹基地里不算是什麼秘密，他也沒有瞞着的意思,喜歡一個人,為什麼要遮遮掩掩？他以為自己最大的對手是那個總是冷着臉的隊長楊逸，沒想到竟然是中途殺出來的喻星緯。他驚訝過,憤怒過，但是最後還是沒有別的辦法。

他不是會暗中使壞的人,雖然他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挑撥離間,但是他不覺得這樣做有意義。

楊慕夏問他為什麼喜歡自己，喜歡一個人哪裏有什麼理由？葉澤秋覺得喜歡就是一種很簡單的荷爾蒙碰撞,是一種簡單的生理反應。

可是楊慕夏卻說他這樣的感覺不是喜歡,只是一種雛鳥情節罷了,因為他在進入銀鷹之後，為了提高技術水平,有很長時間是楊慕夏來為他制定特訓方案,兩人單獨接觸的時間很長，所以葉澤秋對於她的存在產生了一種習慣和依賴。

簡直是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喜歡或者不喜歡一個人,別人怎麼能夠輕易下結論,最清楚的人難道不是自己嗎？葉澤秋聽見楊慕夏說出這個詞的時候只是沉默的笑了笑。

我喜歡你可不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啊。

站在溫暖的房間裏，只穿着一件衣服的葉澤秋往窗外看去，路上行色匆匆的人裹緊了大衣，風很大，颳得街道兩旁的樹枝簌簌作響。

放在桌上的電話嗡嗡的響了起來，葉澤秋看了一眼亮着的屏幕就接起來了：“喂？”

“你差不多該回基地了吧，今天冷，我送你去車站吧。”話筒里傳來了中年男人的聲音。

葉澤秋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只是習慣性的伸手去揉了揉自己的頭髮，盯着窗外：“不用了，我行李不多。”

這句話倒是真的，他的拖箱裏也就是一些衣服，並不算重，下樓打個出租車到輕軌站，坐上兩個小時，下車又可以坐出租車到基地。

電話那頭的人頓了頓，似乎在考慮措辭：“沒事，今天我有空，快到家了，你收拾一下準備下樓吧。”

葉澤秋眨眨眼，語氣還是沒有什麼起伏：“好吧。”

那一頭的人似乎如釋重負，語氣里變得輕鬆了許多：“那好，再過二十分鐘我就到了，你準備準備吧。“

掛掉電話之後，葉澤秋一邊脫掉身上的衣服一邊走向衣櫃翻翻找找。

剛才打電話的人是他的父親，葉澤秋向來和他的父親關係不好，和繼母的關係更加談不上融洽，在家裏的時候幾乎從來不和她說話。他特別不喜歡待在這個家裏，一切都讓他覺得不舒服。當年母親去世不過一年，父親就再娶了，這讓一直覺得父母恩愛的他感到自己似乎受了欺騙。

穿戴整齊，葉澤秋看着書桌上的照片，相框中的照片已經有一些年頭了，一堆男女青年抱着一個很小的小孩子，三人笑得都很開心。他拿起照片，輕輕撫摸過照片中女子清秀的臉龐，笑着說：“媽媽，我回基地了，拜拜。”

說再見的時候，就像很多普通大學生外出求學時候的口吻。

葉澤秋走到門口的時候，看見父親黑色的車已經靜靜停在那裏。他掃了一眼副駕駛，不露痕迹的暗暗皺了皺眉頭。

就在他出來的時候，車后蓋也打開了，駕駛座的人從車中走出來，急走幾步就要接過他手裏的行李箱。

“我自己來就行，不重。”葉澤秋輕輕往後一縮就繞開了對方的手。

葉父是個年逾四十的中年男子，雖然年紀不輕了，但是整個人儒雅且有氣質，穿西裝的樣子乍一眼看過去似乎只有三十多。葉澤秋跟他站在一起，有六七分相像，再過三十年，或許葉澤秋就是他這個樣子。

看着比自己還要高半個頭的兒子，葉父點點頭：“有沒有多穿兩件，今天天氣預報說那邊會下雨。”

“穿了。”葉澤秋假裝沒有看到他下意識想要伸出手摸摸自己衣服厚不厚的動作，回頭就把行李箱放進車后廂后，拉開後座的門坐進去。

他剛坐進去，副駕駛座上的人就扭過頭來笑着看他，這是個穿着入時的中年女子，化着淡妝，輕聲說：“澤秋這麼早就回去訓練了嗎？我聽說你們的賽季還有一陣子才開始。”

女子的腔調很好聽，聲音中還帶着一點點的討好意味。

葉澤秋把門關上，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像平時那樣裝作沒有聽見，淡淡的回答：“早點回去訓練，春季賽很重要。”

女子似乎沒有料到他會這麼平和的回答，楞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更盛了：“好好好，你的隊友們也一塊兒回去了嗎？”

“嗯。”

車開得不算快，葉澤秋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一路倒退的景物，耳邊聽着前面二人的聲音不大的對話，都是些工作上的事，他沒什麼興趣，發著呆思緒就飄開了。

葉澤秋家裏的事，和他關係一般的人都不清楚，在其他人看來他是個樂觀得像個小太陽的人，但其實他還有陰暗又分裂的一面。

在一次夜宵的時候，葉澤秋曾經對楊慕夏說過自己童年的事，畢竟在這個地方，楊慕夏無意中撞見過他和父親的電話聊天。

“你是不是覺得我和之前認識的葉澤秋很不一樣？粉絲們都說我是什麼，‘小天使’或者是，暖男？”葉澤秋看着碗裏的麻辣燙，自嘲的笑道。

“我不是你，不能去評判你的做法，”楊慕夏的表情很複雜，看起來一詞一句都在心裏斟酌半天，“不過，你覺得自己這麼做是最好的辦法嗎？”

“我不知道，只是一看見他倆這麼好就會想起我的媽媽，小時候爸媽總是被稱為模範夫妻，但是轉眼他就能娶了他的初戀，這種事......我一想到就覺得很......”

似乎沒有找到什麼形容詞，葉澤秋擰着眉扒拉了一下碗內的食物，最後乾脆把筷子放下：“你怎麼看？”

“什麼怎麼看？”楊慕夏被他問得有些一頭霧水。

葉澤秋看着她：“如果你是我，你會這麼做嗎？”

“今天那邊看起來好像會下雨，你帶傘了嗎？”

葉澤秋還在回憶，父親的話把他的思緒打斷了。

“帶了。”他摸了摸放在自己身旁的背包回答道。

輕軌站離家也不是很遠，半個小時左右的車程。

下車之後，葉父把車停在了停車點，葉澤秋下車之後把行李箱拿出，就要往輕軌站走。

女子在他拉開車門之後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天氣冷要多穿兩件，葉澤秋含糊的應了兩句，就把溫暖和她的聲音一同關在車裏。

“不用送了，你回去吧。”葉澤秋回頭看走在身後的父親，又瞥了一眼稍遠點的車，那個女的知道自己向來不喜歡她，所以每次送他的時候都不會下車，只是在車裏等着。

“這個，你拿着回去喝，”葉父把手裏提着的東西遞給葉澤秋，“李阿姨說你們這些打電子競技的，用眼多，這個對眼睛好，你有空泡點來喝，不過一次不要用太多。”

“這是什麼？”葉澤秋看着那個包裝緊實的袋子問。

“就是枸杞和一些什麼東西，她說秋冬季節乾燥，你們這些打電腦的年輕人肯定都不會太注意身體，讓我把這個給你，拿着吧，她前兩天特意抽時間去給你挑的。”

自從葉澤秋進了銀鷹之後，葉父就沒有像從前那樣總挑剔他哪裏做得不夠好，對他的態度也好多了，或許是因為他對於電競圈的事知之甚少，平日裏為數不多的電話聊天也很少提他的工作，葉澤秋本人也不想和他多討論自己的事。

拿了春季賽冠軍之後，葉父只是在電話里說他做得不錯，這種稱讚在葉澤秋小一些的時候是極少聽見的，但是現在的他聽見了也沒有很高興的感覺。夏季賽冠軍之後，葉父聽說他們要出國比賽，倒是有特意問過他一些關於比賽的事，還給他轉了一些關於出國需要注意的事項的文件。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那個女的找的，他清楚自己的父親並不怎麼會去看這些東西。又不是第一次出國了，初中暑假的時候他就試過一個人坐飛機到親戚家玩，現在他都這麼大了，一同出國的還有一群隊友，不知道有什麼可擔心的。

到了英國之後，葉父可能是摸不准他們的訓練時間，沒有給他打過電話，只是在微信里每天問一問他吃得習不習慣或者是一些零碎的小事。

葉澤秋疑惑自己的父親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但是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很平淡的問什麼答什麼。

“枸杞這種東西那邊都有得賣，不用特意帶去。”葉澤秋沒有伸手。

“你李阿姨那天跑了好多個地方才買到這種，說是沒有什麼化學添加，比一般地方賣的要健康，你就拿着吧，你們這些搞電子競技的我也不懂是怎麼的，不過總歸是天天長時間盯着電腦，喝這些東西對身體有好處，這不是要開始什麼春季賽了么，你們的訓練肯定要抓緊，注意身體。”

葉父一口氣說了很多，看他還是沒有要接過去的意思，乾脆直接塞他手上：“拿着拿着，你的車時間應該差不多了，等會你早點兒進去，不要搞得急急忙忙的。”

葉澤秋在他說話的時候看見他本來應該烏黑的發間夾着一些白髮，他記得父親一向都很很注重個人形象，這種事應該不會出現。

“最近公司事很多嗎？”葉澤秋最終還是接下了那個袋子，問。

葉父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擺擺手說道：“還好吧，不過應該比你們這些搞電子競技的好點兒，日夜顛倒的生活，你自己注意點，老是坐着打電腦，要時不時起來走走。”

“我知道了。”

“那你快進去吧。”葉父清了清嗓子說道。

“嗯，那你......你們倆也注意身體，不要光顧着工作。”葉澤秋看了手上的東西一眼，終究還是沒有說別的話。

說完就走了。

走了好一陣子后，葉澤秋回過頭，發現父親還是沒有如他說的回到車上，而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因為有些遠了，而且大廳里逆光，他實在看不清父親的臉，但也沒有什麼別的反應，很快就回過頭繼續往前走。

這個時間點的輕軌人不算多，葉澤秋的鄰座沒有人，他靠在窗邊看着列車緩緩啟動，心中有些複雜。

“你有權利選擇你想要的做法，但是這種選擇讓你心裏舒坦嗎？”楊慕夏那時候的話語又浮現在他的腦中。

“......不。”

“我不是你，沒辦法說感同身受的話，但是你到目前來說做的選擇都讓你這麼痛苦，說不定正是因為這個選擇是不對的。”楊慕夏雙目灼灼，認真的說。

葉澤秋輕輕把碗推遠了點，低低一笑：“勸我的時候可不要夾帶自己的私貨。”

像是被人戳穿了一般，楊慕夏有些尷尬的把目光移到一邊。

“可能我確實做錯了一些事，那時候我只是覺得我爸他說愛我媽都是假的，我是為我媽不值吧，”葉澤秋搖搖頭，“不過他們兩人之間的事，那時候的我其實也並不懂得這麼多，也許他確實是愛她，但是......”葉澤秋抱着頭，“不過他確實一直在物質方面沒有讓我緊缺過，那個女的，憑心而論對我確實也很好。”

楊慕夏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聽着。

“那個女的，一直沒有生孩子，其實我無意中聽說過，是因為我，她跟我爸說，家裏已經有一個孩子了，我就是他兒子，還跟我爸說生孩子很疼的，她不願意生，”葉澤秋攤開自己的手掌，看着上面交錯的紋路，“聽這話的時候我還很小，本來以為她只是在演戲，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真的也就沒有生孩子。”

“但是我一想起我媽媽，我就覺得很難過，要是我覺得那個女的好，我覺得我是背叛了我媽。”

“有時候我真想問問我媽媽，我要怎麼做好，可是每次我在夢裏夢見她，問她的時候她從來只是笑着不回答，小一些的時候她會摸摸我的頭，說我又長高了，後來長大些了，她就只是站在那裏笑着看我。”

“每次我看見她，問她什麼，她都只是笑着不說話，好像我什麼都懂，什麼都知道怎麼做，別的小孩有了問題第一時間都是去找父母，可是我都只能問自己。”

“我其實沒有看起來這麼有主見。”

這是一頓有點壓抑的夜宵，但是在葉澤秋的記憶中卻印象深刻，他還記的楊慕夏那時候的一句話：“這些不是你造成的，秋秋，你做得夠多了，該與自己和解了。”

與自己和解？這種文縐縐的話從楊慕夏嘴裏正兒八經的說出來一點都不違和，但是要他葉澤秋理解了並且做到，並不是這麼容易。

但是今天在輕軌站前看見父親的那若隱若現的白髮，還有繼母那經歷多年已經養成了和他說話非常小心翼翼的語氣，讓他無由來的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小時候的他叛逆，做什麼事能讓父親不痛快就專門做什麼，抽煙喝酒早戀，他都做過，有時候父親氣急了拿了棍子去打他，繼母在一旁攔着，雖然挨了揍，但是葉澤秋的心裏卻有種痛快的感覺。雖然在學校的手，不良學生的很多事他都做過，但是學習是他一直沒有落下的事，不管是再怎麼胡鬧，他從來不會把功課丟在腦後。

可能是因為媽媽還在的時候，一直叮囑他要好好學習，又或者是，他自己覺得應該這麼做。

到了現在，父親已經很久沒有再苛刻要求過他取得第一或者什麼成績了，每次給他打電話的語氣都變得溫和甚至有時候還有些忐忑。

這樣的轉變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不記得了。

葉澤秋嘆了口氣，腦子裏反反覆復是楊慕夏那句“與自己和解”，他托着下巴對着窗子發了好久呆，最後無奈的笑着搖搖頭，似乎下了什麼決心。

“你今晚說的乾貨，我都聽進腦子裏去了，至於那些沒有用的，我就當你在我耳邊吹了口氣，過了過了。”葉澤秋那晚是這麼說的。

雖然未來未知，不過他的腦子裏的想法已經漸漸明朗了。

“人生導師楊慕夏啊，”葉澤秋小聲嘀咕着，拿着手機漫不經心的翻看相冊，“每次都是被你開解的話，以後要是沒有你在我身旁的話要怎麼辦？”

我果然還是很喜歡你，雖然你拒絕我了。

不過這種喜歡和之前那種非要獨佔對方的喜歡已經不一樣了，想要對方的眼裏只有自己是不切實際的事，這個楊慕夏也不可能是那種戀愛腦的人設，就是這麼乾脆利落的拒絕了他，又能不偏不倚的開解他，才是他迷戀的人。葉澤秋當然知道現在的自己沒辦法把這個人從那個傢伙手裏搶過來了，他也和之前不一樣了，現在最重要的，當然還是春季賽的冠軍，還有mvp，去年是楊慕夏拿了，今年說不定輪到他了呢？

葉澤秋不是遇到挫折就會一蹶不振的人，也不是被喜歡的女孩子拒絕了就日漸消沉的人。走出輕軌站，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感覺腦子裏清晰無比，新賽季的計劃，也漸漸成型了。

“哦，我居然不是最早的。”走進訓練室，葉澤秋看見了熟悉的同伴們，不由得露出了笑。

方彭彭的椅子轉了轉：“當然不是，我是第一。”

坐在椅子前看不知道什麼時候的比賽視頻的楊逸回過頭：“臉呢？”

方彭彭嘿嘿一笑，撕開了一包薯片。

身後有熟悉的人聲，葉澤秋回過頭，看見楊慕夏和孫哲一人拿着一個筆記本正邊走邊激烈討論着什麼，看見了他，都笑着打起了招呼。

“我還以為自己回來得很早，”葉澤秋裝出誇張的表情，看了看楊慕夏，“假期是不是吃了什麼好東西，感覺好像......”

“那個字你敢說就別怪我不顧隊友之情。”楊慕夏瞪了他一眼。

“不說不說，”葉澤秋哈哈大笑，就像他剛進銀鷹的時候一樣，“但是先說一句，今年我是要拿mvp的人，我勸你們對我尊重點，否則別怪我以後不給你們抱大腿上分。”

“夭壽了兄弟，剛回來第一天就給自己立這種flag，這口毒奶我就服你。”孫哲把筆記本往桌上一放，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和眾人又打趣了一陣，葉澤秋就拖起自己的行李往卧室走。

拉開了窗帘，他看着窗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物，點點頭，我又回來了。

收拾妥當后，他想起了一件事，連忙把手機抽出來。

【爸，我已經到基地，準備開始訓練了。】

看着手機短短一行字，葉澤秋想了想，又在後面補充道。

【枸杞我會天天泡水喝的。】

【你和李阿姨都多多注意身體，不用擔心我。】

葉澤秋又看了兩遍，最終又補上了一句。

【替我謝謝李阿姨的枸杞。】貓撲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