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窮凶極惡

60.窮凶極惡

四個數字,可以代表的意思實在太多。

沈桐兒裹着被子半爬起來,將匕首悄悄合上:“這是什麼呀,開機關箱子的密碼嗎,還是暗號?”

蘇晟搖搖頭,將博家父子對蔦蘿的評價重複了遍,而後道:“總而言之,這些話都說明那守陵人不是什麼善茬,明日我們離開便是,哪怕躲入山野里慢慢找,也總比現在危機暗伏的狀況強。”

“如果我也是只鳥就好了,就不會拖小白後腿了。”沈桐兒趴在枕頭上嘆息:“聽你的,帶上桃良早點走。”

“恩,睡吧。”蘇晟帶笑撫摸她。

沈桐兒立刻輕輕地鑽到他的懷裏,像纏着雲娘那般依戀閉眼,嗅到熟悉的氣味特別安心:“有小白在這裏我什麼也不怕,不像原來待在南陵原,總覺得異鬼下一刻就要從山裏爬進城吃人……”

“當然不用怕,我會保護你。”蘇晟非常認真。

“我也得保護小白。”沈桐兒這般小聲叨念,轉而便失去神志。

蘇晟摟着懷裏嬌瘦的姑娘,卻又些捨不得合眼。

他的確是太久沒有回來過西南雲州開過圖,總覺得在那綿延不絕的群山裡,發生了許多想也想不到的詭異變化。

——

又是初日照高林。

大概除掉沈桐兒,這夜誰也沒能睡到好覺。

大家雲集到橘樹下的時候,臉上多少還殘留着倦意。

沈桐兒瞧見博帕主動端着清粥鹹菜靠近,笑問道:“小兄弟,你爹爹呢?我們打算辭行上路啦。”

“這麼快就要走?昨天不是說多住幾日的嗎?”博帕微怔,而後移開清亮的眸子解釋:“阿爹去山上給你們打野味去了,那不如等他回來,姑娘親自跟他說。”

“也好。”蘇晟依舊淡定。

博帕把粥放在竹台上,不好意思地對張桃良解釋:“桃良兄弟,我昨日跟你用匕首換了繩結,結果惹得我爹十分不悅,那匕首是他好兄弟留給他的禮物,怪我不該隨隨便便轉手,所以雖然言而有信很重要,但是能不能……你再挑個別的東西……”

張桃良仍在為沒有長生不老葯而遺憾,但理智上已經接受了自己太相信傳說而犯傻的現實,痛快點頭說:“當然沒問題,我這就回屋拿給你。”

“你們在說這個嗎?”沈桐兒抬手亮出那小小的武器,笑容開朗:“我弟弟本來就不該隨意挑選貴重的東西留為己用,還請小兄弟拿好。”

博納在張桃良驚訝的目光中將其接到手裏,不由鬆了口氣:“那個……你們請用早飯吧。”

話畢他便朝等在田埂上的蔦蘿走去,步伐不由輕快了起來。

——

原本告別之舉塵埃落定,沒想兩碗粥還沒吃完,晴朗的天便忽然徹底陰沉,風雨大作。

沈桐兒隨着大家端碗躲進竹屋,皺眉無語說:“怎麼回事?之前都好端端的。”

回答她的是頭頂陣陣驚雷。

“快要進入雨季了,現在魯莽地離開村子可能會出意外,我們再等等吧?”張桃良小聲詢問。

雨無疑同樣會阻礙蘇晟自由飛翔,他抬頭望向天幕下特別詭異的青紫色,沉默之後只是囑咐道:“用不着擔心,你們誰也不要離開我身邊。”

沈桐兒立刻拉住他的手:“先進屋去,如果守陵人當真進山打獵,一時半會他也很難冒着暴雨回來了。”

張桃良垂眼點頭。

蘇晟忽然問:“按理說這村子猶如不為人知的世外桃源,你到底是怎麼找來的?難道你家也住在這附近不成?”

“不是……少說也距離幾百里地。”張桃良從懷裏拿出張破舊的圖紙:“是有個御鬼師路過我們那,醉酒後在小店外嚷嚷出來世上有長生不老,好多鄉親都不相信、還笑話他,但是我寧可信其有,追着多問了幾句,偷到奶奶的銀子把這地圖換來,才沒在從山中迷了路,前兩日因與二位不熟,所以並沒有詳細坦白,現在看來是我太蠢吧。”

“別埋怨自己,若不是擔心奶奶的壽命,你又怎麼可能跋山涉水呢。”沈桐兒把蘇晟的臟物金豆塞給他:“拿着還給奶奶,陪她安度晚年,以後別再隨便搭理靠不住的遊俠了。”

張桃良默默握住小顆金子,哽咽道:“謝謝姐姐。”

沈桐兒隨即與蘇晟對視到一起,雙雙搖頭。

——

大約午時,身披斗笠的博納終於拎着兩隻野兔出現在竹屋外面,風塵僕僕敲開門便問:“客人們今天就要離開納涼山?”

正在煮茶的蘇晟起身拱手:“沒錯,我本想多留些日子記錄風土人情,可是娘子不習慣這山內蚊蟲與潮濕,身體不適,所以……”

博納大方笑道:“如此也好,走不走是公子的自由,只不過現在暴雨未停,不如等我把這兩隻兔子烹了,小酌一番再上路也不遲。”

“多謝美意,那恭敬不如從命了。”蘇晟點頭答應。

“這竹屋灶台缺東少西,我還是回家殺兔吧。”博納說著轉身就要告辭,誰想他忽然轉身,卻撞到打着雨傘走進來的沈桐兒。

沈桐兒抬手笑道:“閑來無事,我去摘了幾個橘子,您不介意吧。”

果然有濕漉漉的果子被她拿着。

“隨姑娘心意,我們這就是盛產柑橘,多到村民都來不及吃,就爛在了地上。”博納笑着帶上擋雨的蓑帽,暫時離他們遠去。

沈桐兒小心關門報告:“小白,我聽你的話去村子轉了一圈,這裏大約有八十幾戶人家,其中七成都是痴傻的老年人,少有的壯勞力與孩童也都寡言少語,的確不像個生活安穩的好地方。”

聽到這消息后,蘇晟腦中模糊的影子漸漸成型,多半猜出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為了避免沈桐兒感覺不適,他只不過冷笑了聲:“那守陵人要請客吃送別飯,想來正是鴻門宴了。”

——

被淹死的白兔被放在案板上,狠狠一刀剁下去,鮮紅的血頓時涌了出來。

幫忙洗菜的博帕看到父親又在準備烹調,不由地垂下頭去,嘟囔道:“火有點小,我再去劈點柴火。”

博納正忙着幹活,並沒理睬他。

博帕趕忙匆匆跑了出去,發現蔦蘿正在旁邊的小屋門口繡花,靠近小聲道:“我爹又做飯了。”

聽到這話,蔦蘿頓時抬起清秀的臉,不悅皺眉。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們跑吧。”博帕蹲下身道:“一會兒他陪那幾個外客吃飯,顧不得我們的。”

“那你告訴我,他會把客人怎麼樣?”蔦蘿的聲音甚至不如濺落的雨點大。

博帕猶豫片刻后答應:“等逃離納涼山,我就再也不隱瞞……”

誰曉得他話都沒有機會講完,卻被從廚房走出的父親打斷道:“還啰啰嗦嗦幹什麼,火都滅了。”

“我在問蔦蘿要不要吃兔子。”博帕立刻趕去劈柴,再也不敢造次半分。

博納不耐煩道:“蔦蘿,去給那三個人送點山茶,一會兒就可以開飯了。”

“好。”繡花的姑娘站起身來,答應完就回屋準備。

風雨似乎已經漸漸式微,但昏沉的天,卻半點明亮的徵兆都沒有。

——

雖然這納涼山的特產比不上南陵原奢華,但也別有一番滋味。

蔦蘿並不敢忤逆博納的命令,果然拎着滾燙的茶壺來招待蘇晟。

窗外仍舊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

蘇晟悠閑地坐在旁邊,抬起比尋常人都顯得純凈的眼睛:“姑娘,你的衣裙不錯。”

任何姑娘遇到位風姿優雅的異性都會有點緊張,頓時臉紅:“是、是嗎?”

靠着窗邊的沈桐兒頓時鼓起臉怒視。

“這料子並不似納涼山能紡織出來的,難道村裡還有如此工藝?”蘇晟轉而問道:“我見其他村民都是粗布麻衣,唯獨姑娘與眾不同。”

蔦蘿倒茶水的手頓時抖了下,結巴道:“是、是博帕幫我跟山外的客人買的。”

蘇晟不置可否。

蔦蘿沉默片刻,竊聲說:“你們要走了是不是,要不然別吃那頓飯,趕緊走吧。”

“為什麼?”蘇晟似是全然不在意。

蔦蘿答非所問:“我、我從來沒見過像公子這樣如畫裏走出來的人,你為什麼要來雲州呢……”

“姑娘是在身在福中不知福,現今從南至北都籠罩在異鬼的陰影里,雲州雖然偏僻貧困,但相對安定。”蘇晟問:“還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

蔦蘿年輕的臉上有點沉不住氣的感覺。

可惜這時博帕卻拎着籃子冒雨前來,貌似和善地笑:“久等了。”

蔦蘿頓時陷入沉默。

博帕驅趕這半大的孩子:“去幫博帕收拾下爐灶,菜給你們留着呢。”

雖然動作猶豫,但蔦蘿還是垂着頭緩步消失。

——

平心而論,這山林里的野兔味道還真是不錯。

肚子餓了的張桃良吃個不停,已經新生疑竇的夫婦也略微嘗過。

博納喝着自釀的酒感嘆道:“現在年紀大了,世道也不太平,照以前離家半月,總能打到老虎回來。”

“是嗎,您可真厲害呀。”沈桐兒捂嘴胡扯:“還是武藝傍身的好,本來我們一家出來也雇了護衛,結果在入雲州前就被異鬼吃了,這實在是無妄之災。”

“異鬼真的那麼可怕嗎?它們長什麼樣子?”博納放下酒杯問。

“多半像是長了長毛的巨人,沒有眼睛,嘴很大,裏面全是尖牙……”沈桐兒形容了幾句,想到自己的真身,不由聲音哽住。

蘇晟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側頭大聽:“聽博帕說,是您一人把它養大,不知您的妻子……”

“她難產去世。”博納苦笑:“養大個孩子不容易,特別是在這種地方。”

他剛剛說完,始終忙着吃喝的張桃良便咕咚一下趴在桌上。

沈桐兒也虛弱地扶住額頭:“我……我怎麼這麼頭暈……”

博納沒有太多反應,愣愣地繼續說:“為了博帕,這些都是不得已的……”

說著他便拔出腰后的短刀,狠狠襲向拖腮不語的蘇晟。

沒想看起來氣質文弱的蘇晟卻以想像不到的速度握住他的手腕,咔嚓一下,就掰斷了這個壯漢的胳膊!

沈桐兒嘻嘻笑了聲,再不演下去,站起身問:“怎麼,博大哥看我們要跑,就急着謀財害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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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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