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河底的秘密

17.河底的秘密

一心二用難如登天,沈桐兒拼着命用最快的速度追趕那異鬼,自然而然敗露了自己的行蹤。

她利用金縷線的韌性構築屋瓦房梁,努力朝如霧的黑影盪過去。

正在巡邏院內的守衛瞥見紅衣從面前閃走,不由驚訝道:“那不是沈姑娘嗎?她怎麼在這裏?”

旁邊的同伴說:“難道有異鬼?快去通報老爺!”

沈桐兒生怕逃跑的異鬼突生歹意,隨手抓人來吃,驚叫警告:“想要命的都閃開!”

講話的功夫她已衝出黃府之外。

這回被盯上的異鬼顯然沒有山裡那幾隻厲害,不僅體型相對較小,速度也顯得遲緩。

沈桐兒越追越近,用全力甩出金縷絲擊中了它的前肢,打得一瞬間鮮血四濺。

異鬼慘叫着橫摔出幾丈,卻十分詭異地爬起來繼續逃竄,根本沒有回頭報復的意思,真不像這種殘暴的怪物所能做出來的行為。

沈桐兒翻身而上,可惜眼看着就能用金縷絲纏住它時,它竟然衝到夜錦河邊撲騰一聲跳了下去。

周圍的百姓被平白出現的水聲驚擾,紛紛四散到旁邊圍觀。

遲了一步的沈桐兒跑到河岸,停下來深嘆口氣,除了放棄也沒別的法子。

在白日追逐異鬼本就艱難,更何況河水可以沖淡它的血與粘液,從而剝奪掉陰陽眼唯一的優勢。

尾隨其後、匆匆靠近的黃府守衛終於喘息着趕到,拱手說:“沈姑娘,黃知府有請。”

沈桐兒尷尬回頭,一邊琢磨着該怎麼為擅闖黃府找到合理的解釋,一邊不情不願地隨他們去了。

——

幸而在大堂見面后,黃思道依舊是溫和謙遜的模樣,不僅沒有多加質問,反而主動解釋道:“老夫讓沈姑娘白跑兩次,實在是……咳咳……身體欠安,不知今日發生何事……”

面對一位老人家疾病纏身的感覺實在稱不上愉快,沈桐兒移開目光撒謊說:“我追蹤異鬼至此,可惜最後還是叫它給逃掉,異鬼向來不喜在光天化日活動,不能不叫我多擔心您的安危。”

黃思道苦笑:“風波至此地步,實乃暗藏殺機,然而除了嚴加防範外,老夫也別無他法。”

沈桐兒轉了圈大眼睛,趁機進言道:“最近我頻頻拜訪貴府,正是想提醒您一句,請對永樂門保持提防之心啊,其實上次自迷雩山歸來,除了發現那些陳年舊衣外,還有塊永樂門的腰牌沒被交出來。”

“或許是他們有弟子誤闖過深山吧?官府與神府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黃思道嘆息。

沈桐兒早就猜到他會當和事佬,頓時恨鐵不成鋼:“就算您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南陵原十萬百姓着想,不然……”

黃思道擺手:“沈姑娘別急,其實老夫已早已向玉京連發三道公文稟明此事,而且正在雲集瓊州兵力來往此地,到時候一定會配合京都來的御鬼師挨家挨戶緊密搜查異鬼行蹤,絕不放過任何可疑之人。”

話已至此,沈桐兒沒辦法再繼續咄咄相逼,只能拱手:“那就好,您多保重,夜裏不要睡得太沉,我巡邏時會常來瞧瞧的。”

“姑娘,你既然已拿到赤離草,為何不抽身而退呢?”黃思道問出心中疑惑。

沈桐兒的眼前不由浮現出夜錦河畔的百姓,還有阿古殘缺不全的屍體,低頭淡聲道:“也許我是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吧。”

——

雖然生死之秘不可知,但越是不可知,人越會寄託離奇的想像。

深夜中的迷雩山,從前真的很像老故事中的地獄:毒氣瀰漫、惡鬼潛行、殺機四伏。

可自從奇怪的白鳥被誤打誤撞放出來后,漆黑的林子裏就只剩下死寂了。

當初為了把這東西塞進屍油里,可以說是付出血流成河的代價,結果燒過十幾年沒燒死,如今竟然活着逃了出來,用大禍臨頭不足以形容,如不儘快除之,恐怕後患無窮。

萬籟俱寂的丑時,一個背影頎長的男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山頂處,他抬頭望過似乎高聳入雲的古木,轉而姿態輕巧地往上攀爬。

白鳥喜居高望遠、和風而鳴,肯定會選擇這樣的地方棲息。

不出所料,當他快要到達頂端的時候,在月光中發亮的羽身便漸漸進入眼帘。

男子用力扶住腰中佩劍。

誰知當他正欲奇襲,清亮的男聲卻回蕩在枝椏間:“怎麼,生怕我肚子餓,非要自投羅網嗎?”

男子果斷地飛身躲避,轉瞬白鳥便展翅襲來,完全撲空后又拐了個彎滑向暗藍的天幕,引頸長鳴而歌。

每次聽到這穿透力極強的聲音,腦袋都像被刀剖開般開始巨痛。

男子一個失力朝下跌落,卻在跌落過程中恢復龐然扭曲的本形,用巨爪勾住粗硬的樹榦,低沉咒罵:“你——堅持不了——多久——”

剛剛面如冠玉的美男子,竟成了長着三張怪臉的異鬼。

白鳥以難以看清的速度沖向它的眼洞,卻被大力砸開,擦着樹冠摔了出去。

異鬼張開血盆巨口緊隨其後地追擊,與其陷入惡戰。

纏鬥片刻許久,開始力不從心的白鳥越飛越高,冷聲道:“把我的東西還給我,否則你遲早要和它們同樣下場。”

異鬼並無半點懼怕,聲音似從地獄的深淵中擠出來般扭曲難聽:“你殺不掉我——世間——不止你一個死不掉——”

在它說話的剎那光景,身上剛剛被白鳥弄傷的腐爛皮膚竟然已經開始癒合。

夜空中雪白靈巧的飛影因此而不願戀戰,轉身遠離了這隻催命鬼。

——

與此同時,沈桐兒仍舊徘徊在南陵原內,當然不知道“小白”在山裏的遭遇。

她正在為白日發生的怪事苦惱,想不明白那隻異鬼究竟在黃府鬼鬼祟祟做些什麼,跳進水裏后又逃向了哪裏。

左思右想不可能有結果,倒不如趁着夜色付諸些行動來得有用。

打定主意、吃飽肚子的小姑娘再度來到異鬼入水的河邊,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忽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跳了進去。

她生長於四面環海的孤島上,水性自然超群。

但不知這河的深淺,潛入時仍舊懷着無數個小心,皺緊了眉頭不敢浪費須臾時光。

雖然水面上永遠斑駁明亮如白晝,但水面之下卻只有純粹的暗潮和不符常理的陰冷。

沈桐兒閉着氣努力往下沉去,原本以為自己必須摸黑,沒想戴在頭上的美麗白羽卻光明閃閃,照亮了周圍的混沌。

她忙抓下它,滑動着細胳膊細腿繼續朝夜錦河底探去。

這等岸邊建築着城鎮的水域定然是不怎麼乾淨的,但沈桐兒仍未料到:當她終於游到盡頭時,卻用羽光照出一個頭蓋骨。

不、不是一個,而是……無數個……

沈桐兒憋住驚恐之心不讓自己喘息,瞪着眼睛朝前摸索,手中翻出的屍骨連連,真不曉得河裏到底沉過多少死人。

絕大部分骨頭已破碎成殘渣,殘留着鋒利的牙印。

由此可以想像,被吃掉的那刻,死者之軀到底多麼支離破碎。

她正漂浮着研究時,意外地有朦朧紅光從遠處緩緩靠近。

猛抬頭的沈桐兒望見只從未見過的龐然異鬼,滿身黑毛在河底飄飄蕩蕩,而且頭上長着三張臉、裂着三張巨口,大腹便便如鼓,四肢卻細長尖利,簡直像用稀碎的爛肉拼湊而成,看起來可怕極了。

同一剎那,往城裏遊動的異鬼也發現紅衣小姑娘的身影,瞬間彈躍過來揮手橫砍。

沈桐兒受驚之餘難免嗆了水,非常想要努力躲避,卻被水浪沖得七葷八素。

如若在岸上尚可一戰,可根本不用呼吸的異鬼在河底殺她簡直易如反掌。

慌張不已的沈桐兒手腳並用地往上游,心跳到快要跑出喉嚨。

異鬼悶悶地冷笑,忽然張口用力吸水。

剛游出幾丈的沈桐兒立刻被河流拽了回去。

她捂住因嗆水而灼痛的的口鼻,以為自己死定的剎那,恍惚發現另外一隻異鬼從水面潛下,用帶傷的前肢二話不說地砍向三臉異鬼,正是白日在黃府逃跑的那個!

這……異鬼之間怎麼還互相廝殺上了?

僥倖被遺忘的沈桐兒暈頭轉向,根本顧不得誰死誰活,立馬撲騰着往岸上逃。

什麼叫屋漏偏逢連夜雨?

未等她遊走多遠,三臉異鬼就將攔路鬼狠摔出去,重重撞到桐兒後背。

根本沒什麼斤兩的小丫頭無可掙扎地飛漂極遠,直到衝破河下陳舊的鐵網才減緩速度,此時她已吸入太多河水,在感覺身體劇痛、喉口發甜的同時,就被夜錦河天旋地轉地順着鐵網后的暗道捲走了!

——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四處都是不為人知的秘密。

險些被淹死的沈桐兒在迷離之間回復絲絲神智,卻怎麼也呼吸不上來。

溫柔的女聲伏在在她耳畔焦急叫道:“沈姑娘!你快醒醒!”

沈桐兒的小臉虛弱地歪倒,嘴唇蒼白無色。

滿眼擔憂的妙齡女子深嘆了口氣,全然不知如何是好,恍惚聽到頭頂的樹冠颯颯作響,迷茫抬頭的同時,立刻被盯着自己的精緻白鳥嚇得摔坐在地上:“是你……你果然活了!難怪剛剛它沒再追我!”

白鳥舒展了下翅膀,走到樹梢上稍微靠近了些。

女子更是害怕,一幅六神無主的模樣。

這反應半點不奇怪,無論對方多麼漂亮可愛,只要知道它隨時都會把自己當作食物撕碎,強烈的危機感就會製造出恐懼的暗影。

可白鳥卻顯得比平時溫柔許多,低下頭道:“你不該留在南陵原,別處有的是人可以吃。”

女子哽咽說:“可我的孩子在這裏……”

白鳥沉默片刻,忍着飢餓發了難得的善心:“你走吧,我會救她的。”

女子不放心地瞥了眼半死不活的沈桐兒,暗思自己並沒有本事硬碰硬,終而還是點點頭,轉身潛入了暗不見底的夜錦河中。

等到四下再無打擾,白鳥才翩然降落,叼着小姑娘拖了兩步,又湊近感受她微弱的鼻息,不禁頭痛嘆氣。

微微的螢光照過夜色。

轉瞬間美麗的鳥兒消失了,伏在沈桐兒身邊的成了位高挑的白衣公子。

他及腰的如緞黑髮被風吹散,似雲擾擾,沾到她的紅衣便被濡濕。

“桐兒……”白衣公子猶豫地扶住她的肩。

溺水的倒霉丫頭仍舊醒不過來,臉色從蒼白漸漸泛青,再也不復平時粉撲撲的朝氣。

白衣公子朝周圍瞧了片刻,有些羞澀地伸出修長的雙手輕輕放在她的胸前,而後用力一按。

擠壓在胸腔的河水瞬間被猛烈咳出。

白衣公子彷彿非常緊張,驀然便飛身上樹,只垂下纖塵不染的長衫衣角。

沈桐兒畢竟身強力壯……邊咳嗽着邊在河灘泥地里爬坐起來,倒是脫離了險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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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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