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羊腰子傳說
?一股焦味飄了出來,兩個女孩急得大叫:“什麼味兒?哎呀,糊了!糊了!哥,糊了!”
黃晟倏地回過神來,連忙將羊腰子換了個面兒放在燒烤架上,拿起刷子刷了點油,笑嘻嘻說:“沒事兒,詐糊。”
女孩們哈哈大笑。
布丁一蹦三跳出現在燒烤架前:“晟哥!我要吃羊腰子!”
“吃什麼羊腰子,還沒好呢,這兒還有點羊肉串,你吃吧!”黃晟麻利地將烤好的羊肉串撒上孜然遞給他。
“好吃,你再烤兩串兒唄。”布丁咬着羊肉串口齒不清地說。
黃晟翻了翻眼皮:“指使你哥還挺來勁兒啊,這些不夠你吃的?”
“哎呀你知道我要給誰的啦。”
黃晟又拿出幾串羊肉串放在燒烤架上,一邊低着頭擺弄,一邊不屑地哼了一聲:“那你可不能跟他說是我烤的,肯定不敢吃。”
“你還能在裏頭下毒啊?”布丁撇嘴。
“下毒倒不至於,”黃晟呲了呲牙,擠出一個狡詐的獰笑,壓低聲音道,“我就往上面吐點口水,噁心死他!”
布丁一口咬在了竹籤上,痛苦地說:“你噁心死我了!”
馬尾辮女孩坐在旁邊的凳子上搖晃着身體,歪頭看着這哥倆兒,說道:“你們倆長得不太像,布丁比較像另一個哥哥。”
“胡扯!”黃晟道,“布丁有那麼丑?”
“……”布丁轉着眼珠子看向肖祺,覺得他好像被罵了。
“哈哈哈你們都很帥啦!”女孩咯咯地笑着,指着肖祺的方向,說“不過,我更喜歡那個大哥哥的類型,酷!”
黃晟語重心長地說:“大妹子,你眼鏡真的該換了,你眼前這個給你烤串兒的才是大哥哥,那邊那位按年齡來排,他是個二啊!”
“呸!”女孩笑罵,“不過,你聲音好聽,我喜歡聽你的聲音,哎,哥哥,你會唱歌嗎?”
“我會唱小毛驢。”
“哈哈哈……”女孩們發出一串狂笑,靠在一起笑得打跌。
“我給你們唱一個?”黃晟樂顛顛地說,雙手指縫裏各夾幾個烤串,高高舉起來,跟金剛狼一樣,笑道,“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我是你們的老朋友,晟·克里斯馬·黃,很高興見到你們,今天我給大家帶來一首《小毛驢》,希望你們喜歡,來,music!Music……music?伴奏!”
“???”布丁跟黃晟大眼瞪小眼。
黃晟柔聲問:“朕的伴奏呢?”
布丁機警地扭頭,左右看了兩眼,手指顫巍巍地指向自己:“……我?”
“嗯。”黃晟鄭重地點點頭。
布丁一臉如喪考妣,愁眉苦臉地轉着眼珠子,簡直想把羊腰子全塞進黃晟嘴裏,內心咆哮:都一把年紀了,你唱個毛線的《小毛驢》啊!
黃晟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伴奏,起!”
布丁深吸一口氣,用手裏的竹籤輕輕敲着燒烤架的腿,硬着頭皮哼唱:“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
“羊腰子好,羊腰子妙,羊腰子的功效你知不知道……”黃晟精神飽滿地唱道。
布丁頓時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目瞪口呆地緩緩轉頭,看向他的臉,恨不得撲上去撕爛他那張不靠譜的嘴。
“哈哈哈……”女孩們笑得東倒西歪,“這是《小毛驢》?”
“羊腰子補一補,才有真功夫,羊腰子補一補,家庭更和睦……”黃晟沖她們拋了個媚眼,一邊踩着節奏渾身搖擺,一邊往羊腰子上刷燒烤醬,簡直唱跳俱佳。
布丁一臉菜色。
黃晟連唱帶跳,還能順手烤個串兒,這宛如賣藝的精神頭兒搶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少年們漸漸圍過來,有幾個活潑的甚至跟着跳了起來。
“這孩子……”潘姨又氣又笑,“都這麼大了還沒點正行!”
肖父站在遠處,笑着看看黃晟的表演,溫聲安慰她道:“阿晟性子活潑,以後在單位混得開,這是好事。”
“哪有單位?”潘姨嘆氣,“他都研二了,工作還沒着落……”
“你放心,”肖父笑道,“一定會讓你滿意的。”
潘姨半憂半喜地看向他,柔聲說:“幸虧有你。”
肖祺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瞥一眼父親,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抬腿從父親身邊走開,目不斜視地穿過庭院,走進房間中。
黃晟高歌一曲,收穫無數初中生的純潔友誼,大家歡樂地分享烤串和段子,逗得布丁哈哈大笑。
吃過生日蛋糕,孩子們陸續離開,那兩個女孩纏着黃晟要了QQ號碼,盯着他加了自己為好友,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黃晟轉臉就把小號從手機QQ上退了下去。
潘姨將最後一個孩子送出家門,轉身走回庭院,看着坐在桂樹下玩手機的大兒子,柔聲道:“阿晟,陪大家玩了一個晚上,累了吧,我去放熱水,你早點洗澡休息。”
“不了,”黃晟對母親燦爛一笑,站起來,將手機揣進兜里,道,“我回學校。”
“都這麼晚了,夜路不安全,”潘姨伸手給壓了壓他的衣領,絮絮地說道,“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雨,在家住一晚吧,明天正好讓肖叔叔帶你和布丁去商場買幾件衣服。”
黃晟笑嘻嘻地搖頭:“沒事兒,我單車是防水的,別說下雨,下雹子我都不怕。”
潘姨沉默了片刻,仰臉看著兒子,美麗的眸子籠上一抹輕愁,嘆氣:“什麼防水不防水?你就是見外,不拿媽媽這裏當自己的家……”
“您多想啦!”黃晟抱了抱她,笑道,“我還得回去玩遊戲呢。”
“整天就知道玩遊戲,”潘姨不高興地說,“人家在你這個時候都早已和用人單位簽好合同了,你看你什麼都沒做,怎麼也不急?”
黃晟辯解:“我哪裏什麼都沒做?我做得可多了,大美女,您眼前這個才高八斗、美貌比才華更高八斗的風流少年可是個香餑餑,已經有好幾個單位搶我了呢。”
潘姨忍不住笑出來,橫他一眼:“就你會耍寶!都是什麼單位?”
“我自家老師吧,想讓我讀博,繼續被他老人家按在手底摩擦摩擦,”黃晟掰着手指頭說,“不過我要是想走,他也可以介紹我去海南一個研究所,我還有個老同學,在南海搞海洋資源勘探,說我隨時都可以過去……”
“不行!”潘姨打斷他,“又是海南又是南海的,太遠了。我看還是留在N市的好,你肖叔叔已經答應給你安排一個好職位了。”
黃晟扶額:“娘喂,您都已經給安排好了,還問我幹啥?”
潘姨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他:“你自己的工作,當然還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媽媽只是在你需要的時候推你一把,不會強迫你。”
“那太好了,就等您這句話了!”黃晟說,“我不要肖叔叔給安排工作。”
“你!”潘姨被氣得一噎。
“您說了不強迫我的!”黃晟歡欣地打斷她,得意洋洋地威脅,“說話不算話會長滿臉皺紋哦。”
“你這孩子……”潘姨一把按住心口,感覺要被他氣出心臟病來。
“哈哈哈……”黃晟飛快地逃離作案現場,哈哈大笑着回頭對母親擺了擺手,“就這麼說定啦!我走了,媽,你們忙了一個晚上,早點休息啊,媽媽再見,肖叔叔再見。”
“晟哥,你還要走啊?”布丁失望地嚷嚷,“住一晚唄,明天又不上課。”
“不行,我認床。”
“那你來我床上睡唄。”
黃晟拉出單車,長腿一撩,騎了上去,單腿撐着地,轉頭對布丁笑道,“有腦子么?你的床我照樣認啊。”
“你真要走啊……”布丁扯着他的車把,不舍地說,“路上那麼多車,大晚上的你一個人多危險。”
黃晟指了指車軲轆,得意道:“危險什麼啊,我這車改造過,瞧這兒,夜光的,路上車燈一照,絕對閃瞎狗眼。”
“這是你自己改造的?”布丁咋舌,“屁股下面跟坐了倆風火輪一樣,圖什麼啊?”
“你懂個屁!”黃晟罵了一句,忍不住又笑起來,伸手勾着布丁的脖子將人拖到眼前,附在他耳邊輕聲道,“有一句話忘記說了,哥的小壽星,生日快樂。”
他的聲音細膩入骨,這麼一聲壓低了的輕笑,讓布丁控制不住臉皮發紅,羞赧地說:“謝謝。”
黃晟補充:“沒事兒好好練字,不要浪費哥賣腎給你買的好鋼筆。”
布丁一噎,嘟囔:“你都賣腎了,買點啥不好啊,幹嘛跟我那手爛字過不去……”
“讓你練你就練,哪兒那麼多廢話呢?我走了。”黃晟伸手在他頭頂用力揉了一把,長腿一蹬,單車往前躥了出去,最後一個話音飄出來的時候,人已經踩着兩個風火輪風風火火地騎出庭院了,就剩布丁站在原地,想起那兩隻一模一樣的鋼筆就兩眼發黑。
潘姨目送兒子的背影在夜幕中消失,才回過神來,嘆一聲氣,轉身往裏走去,目光掃過站在角落中的肖祺,唇角帶上微笑,溫聲道:“阿祺今晚在這裏住嗎?”
“當然要住,”肖父說,“他的房間打掃了嗎?”
“這幾天都沒怎麼出太陽,被子還沒曬呢,”潘姨道,“先跟布丁睡一個房間吧,正好輔導一下布丁的數學。”
“最後一句話就不用說了吧……”布丁痛苦地說。
肖祺雙手插在褲袋中,抬眼掃過眼前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淡淡地說:“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潘姨唏噓一聲,轉頭對肖父說,“你開車送他吧,大晚上的怕不好打車。”
肖祺道:“我已經約了車,馬上就到了。”
“好吧。”肖父失望地應了一聲,對潘姨道,“上次他李叔送的花旗參給阿祺裝兩盒,他一換季就容易感冒,還有前幾天那誰給的護肝片,我懶得吃了,也給他帶上吧,聽說總熬夜會傷肝……”
潘姨點頭:“行。”
肖祺道:“我不用那些……”
“讓你拿你就拿,這麼見外做什麼?”潘姨笑盈盈地打斷他,“都是你爸疼你呢。”
最後,肖祺左手花旗參,右手護肝片,包里還被布丁塞上了滿滿一包巧克力薯片豆腐乾等各種零食,跟一個移動的小賣部一樣上了約好的專車。
司機笑道:“剛從家裏出來吧?爸媽就是這樣,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都給兒子裝上,你真幸福啊。”
“嗯。”肖祺敷衍地應了一聲,心裏卻冷笑:幸福?也許吧,呵。
夜晚的道路安靜又流暢,車子往大學城駛去,肖祺面無表情地看着窗外,路燈的光影在窗玻璃上飛快地閃過。
整座城市,如此繁華,而又如此寂寞。
車子路過一座橋,橋上站着一個人,正倚在欄杆上抽煙,長腿在路燈的照映下,筆直修長。
車燈照亮他旁邊單車耀眼的車輪,那人抬起頭,視線漫不經心從車窗上掃過。
肖祺沒來由心頭一跳,猛地回頭,盯着他漸漸遠去的身影,心裏騰起一種十分奇詭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