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受傷
比武在禮部安排之下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按照往年的規矩,比武最後三輪本該只剩下八人決個魁首,但這次因着婁琛這個特例,若繼續按這個規矩,每輪都將空出一人輪空,所以這一輪里其中一組三人成組,只選一人。待到申時鑼鼓一敲,最後一對決出勝負之後,總算選出了前八位。
擂台旁的燙金龍紋大榜立刻換了新的,挑高的捲軸滾動着向下展開,八人名字與氏族次第而下高掛金榜之上。
婁琛不出意外的位列其中,而且好巧不巧列在頭位。
禮部做事向來謹慎,這排位名次定不是隨意一排,此中含義雖未言說但已傳到意,因此金榜列出之後擂台下便竊竊私語起來。
因着先前婁琛比武時皇帝並未阻止私下討論,所以這次禮部官員也沒有呵斥制止,只迅速安排好了接下來的比試對陣。
這一輪婁琛仍舊是第一個上場,只是奇怪的是,他甫一出現目光輕輕往人堆里一掃,剛剛還在竊竊私語<的>幾人就如被人扼住了喉嚨一樣,瞬的閉上了嘴。
婁琛也不在乎那些人的閑言碎語,他緩步走上向擂台,一邊思索着將要開始的比武,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朝着高閣之上掃了過去。
擂台對面正位視野最佳的高閣之上自然是南梁皇,身旁稍遠些的地方則留給幾個皇子。
連着看了兩個時辰的比試,年紀尚幼的幾個皇子都有些乏了,有的不住的打着哈切,眼裏噙着閃閃的淚花,睡意掩都掩飾不住,有的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頭,已然瞌睡了過去。
婁琛上輩子攝於威嚴太過緊張,連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放,更別提正視聖顏,所以壓根不知道高閣之上發生了什麼,而這一次心無畏懼,再看過去時卻發現此時高郁正目光灼灼的盯着擂台的方向,那雙黝黑的大眼閃着灼熱的亮光,竟是精神頭十足一點倦意也沒。
他哪裏知道高郁是因着可以出宮遊玩感到興奮,只當他是真的對這比武興趣盎然,關注賽果。
“咚!”銅鑼一聲響,第三輪比武正式開始。
“執劍”向來只選取最優幾人,今次有四位皇子在場,那就意味着婁琛只要再勝一局入得前四便可以留下。
可這一局要勝,又談何容易。
婁琛注目看去,對手果然同上一世有了變化,這次站在他面前的是個身形矯健的少年。
婁琛目光微斂,這人他現下雖然還不熟悉,但日後卻將讓他畢生難忘,因為來人正是上一世將他擊敗之人。
上輩子他尤為天真,看了之前的比試還以為對方與他一樣擅長刀劍兵法,所以刻意研究了對方的招式。卻不知道上一輪比試之時對方是有意藏拙,用的都是平日裏不太擅長的兵器,近身肉搏只是剛好中了對方的,最終被一掌擊下擂台。
不過這一次,婁琛這次倒是記得清楚了,少年叫盧崇志,重陽郡守的小兒子,六歲拜入重陽海河幫幫主門下收為義子,十八般武藝都學了個遍,但只取了其中兩項,劍與掌法之中尤擅掌法,一招排雲掌同輩之中無出其右。
御前比試所有利器都上繳,擂台上能用的也只有木劍。
婁琛看着手執木劍,執劍而立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微微頷首:“請。”
“請賜教。”盧崇志抬手回了個江湖人的禮。
先前他也曾關注過婁琛的比武,驚嘆於婁琛的身手之敏捷,反應之靈敏,他雖然從一開始便有意藏拙,只為危機關頭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但此時他卻絲毫不敢懈怠,握緊手中木劍,他幾乎從一開始就在考慮如何能儘快取勝,即使暴露自己的絕招也沒關係,只要入得四強便已算不負宗族期望。
然而就在他禮數收回,準備抬劍的一瞬間,婁琛竟一改先前左閃右躲的處於防守位的路數,主動發起了攻擊。
婁琛出手疾如風快如閃電,盧崇志還沒看清楚怎麼回事,攻勢就已鋪天蓋地朝他襲來。
木劍雖未開鋒卻帶着破空的銳氣,盧崇志反應不及只得連連後退躲避。劍雨滂沱,擦着他的耳鬢而過,待即將退到擂台邊緣時他才終於找到機會拔劍相向,將最後一擊擋了回去。
可誰知他反手一擊剛剛出手,方才還攻勢兇猛招招緊逼的婁琛就已經後退兩步,彷彿早已預見到他這一招的回擊。
盧崇志因着處於被動的位置,因此回擊的動作略顯笨重遲緩,待他劍尖平直時婁琛已完全與他拉開了距離。
一劍落了空,盧崇志有瞬間的迷茫,怎麼回事,對方似乎有意在同他保持距離,難道是早已看他想要利用絕招儘快結束比試的想法?
不可能!
盧崇志難以置信,知道他相比劍法其實更擅掌法的除了族人之外再無他人,這個素未謀面的少年怎麼可能知道他擅長的真實武藝!?
定了定神,盧崇志瞟了一眼發現擂台下一角的人並沒有任何示意之後,他選擇了堅持之前的戰術,速戰速決想辦法貼身肉搏,然後用排雲掌攻其不備。
然而,盧崇志卻失算了,婁琛接下來屢屢出擊,攻勢猛烈而迅速,但每次他卻似乎都計劃好了退路,若是得手便好,一擊不中他也不會戀戰只抽身遁走,與自己拉開距離。
幾次迅猛而毫不戀戰的攻擊徹底打亂了盧崇志的節奏與計劃,十拿九穩算的心徹底亂了,他毫無章法連連後退,只能被動的抵擋。
他也想要從對方進攻的節奏中找到破綻,但他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了,婁琛所用招式看起來簡單但每一招卻都聯繫緊密,進可攻退可守,他絲毫找不到破綻只能在夾縫中尋求生機。
他驚訝於對方劍法之高超,計劃之縝密。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盧崇志心裏從來沒有如此慌張過,他一邊躲避着婁琛的進攻,一邊想辦法,終於在看到台下一人豎起的手指之後,他咬牙一狠心,不再躲避朝着劍鋒直接迎了上去。
木見無刃卻帶着一絲微薄的劍氣,盧崇志不顧劍氣的鋒利正面迎上,只見木劍劃過他手臂,帶下一片衣物的碎片,飄飄搖搖掉落在擂台上。
他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般得攻擊讓在場眾人皆是一愣,驚呼聲四起,就連對面的婁琛也遲疑了一下,剛才要不是他反應及時改變了攻擊的方向,那一劍刺破的恐怕就不是盧崇志的衣衫而是整條手臂了。
這人瘋了嗎?
婁琛眉頭緊鎖,論劍法招式盧崇志絕不是久經沙場的他的對手,可對方如今顯然已經瘋魔了。
不計後果的攻擊下婁琛只能連連後退,收回劍之後由主動攻擊轉為了被動防衛。可內力不能靈活運用的婁琛哪兒是對方的對手,先前還能以攻為守化解對方的攻擊,這一轉變,他回擊的招式立刻變的局促起來。
局勢陡然轉變讓所有看好婁琛的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而盧家一族的人卻不約而同的露出得意的微笑,人群中甚至有一人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擂台之上的時候悄悄走到了擂台一角,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塊飾物。
若是有人在旁晃眼一看只會覺得那只是一塊再普通不過的玉珏,品質算不上絕佳,但作為世家子品日裏佩戴的飾品卻剛好合適。
然而若有人仔細一看卻會發現這個玉珏不同其他,它背面竟打磨的十分光滑,且在窗欞晚霞照射下竟隱隱泛着一層瑩瑩的光,好不詭異。
而聚精會神應對着盧崇志攻擊的婁琛卻全然不知道台下發生的一切,在又一次被盧崇志逼至角落退無可退之後,婁琛一咬牙乾脆騰的躍起,一個后翻后提氣凝神,單腳站立在了擂台邊緣的欄杆上。
站在他不遠處的盧崇志見狀,眼眸中忽然閃爍出冰冷的笑意。
出乎所有人預料,他竟沒有再近身攻擊,而是以身為弓,掌為弦,將木劍化作“箭矢”朝着婁琛“射”了過去,而且在這一擊后他的手掌並沒有收回,而是就勢連連出掌,毫不停歇的攻了過去。
“排空掌”掌如其名,排空而出,破空而擊。剛猛至極的掌力,每一擊都帶着勁風刮的婁琛側臉生疼,他毫不懷疑若是被一掌擊中,即便是有內力護體他也必然會身受重傷,再無反擊能力。
而令他更為驚奇的是,透過那傾力而出的攻擊,他隱隱察覺到,對方此刻竟然帶了幾分殺意!
思以至此,婁琛一躍而下,他絲毫不敢懈怠,一邊躲避攻擊,一邊以詭異的角度刺出一劍予以回擊。
然而就在翻身而下落地尚未站穩的一瞬間,婁琛卻忽的感覺眼前一花,手腳一麻,失去控制。
此時盧崇志的下一掌已帶着劈山崩石之力來到了他的面前。
勝負就在一瞬之間,千鈞一髮之際婁琛已經來不及思考,只得本能運轉內力抵抗。
內力被強行驅動的結果就是傷己,丹田氣海傳來劇烈的疼痛,但婁琛已經顧忌不得了。他面色微微蒼白手腳乏力,大吼一聲后,靠着強行提起的內勁他終於抬起手,雙手齊握劍柄,把全部力量聚集在了手臂之上——去勢如摧枯拉朽不可阻擋,木劍勢如破竹,一下子插入了來人的身體。
“噗……”
“嘭!”
一大一小兩聲悶響同時響起。
穿透皮肉地聲響伴着盧崇志的悶聲痛呼,無鋒木劍刺穿了他的身軀,尖鋒從背後刺出帶着血肉,血滴滴答答掉落在擂台之上。盧崇志雙膝跪地竭力支撐着,然而最後一擊已然用上了他全部功力,此刻的他臉色如死灰,白中泛青,最終隨着一聲悶響,脫力的盧崇志終究還是跪倒在了地面上,再也爬不起來。
而另一邊婁琛狀況也好不到哪兒去,他一下半身子在擂台上,上半身子則懸挂在擂台之外,一邊肩膀扭曲成一個詭異形狀,肩頭更是赫然露出了森森白骨,看起好不駭人。
然而就在眾人都以為他受傷過重也昏死過去的時候,婁琛喉間卻發出一聲低吟。而後在一眾人等目瞪口呆之下,他竟然一手撐地,靠着那僅剩那隻沒有受傷的手支撐,緩慢而又堅定的站起來。
擂台上下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似乎怕自己過重的呼吸驚擾了婁琛——偌大一座大殿中只余婁琛起身的聲響。
婁琛艱難地前行了兩步,看了看已經徹底昏死過去的盧崇志,再轉頭看看高台之上驚的張大了嘴巴,滿臉驚慌控制不住的想要往下跑,卻又因為他的眼神頓住了腳步的高郁,嘴角勾起一個淺淡的笑容,然後“嘭”的一聲倒了下去。
直至一聲沉悶而嘶啞之極的痛呼伴隨着欄杆的碎裂聲響起,台下眾人才似回過神來一樣,失聲叫了出來。
殊死一戰,婁琛險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