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媽的
“媽媽,我愛上一個姑娘。可是她,在別人的床上呻|吟……”
N大體育館的舞台上,帶着棒球帽的男生眉目挺拔俊朗。他背着一把結他,捧着話筒深情演唱堯十三的《他媽的》。
舞台下面的女生們被撩得心旌蕩漾。
後台,怒氣沖沖的顧知閑闖進化妝間,指着節目總監盧煥的鼻子就開罵:“盧煥,我日|你奶奶!為什麼臨時把我換下來!啊???”
沒等盧煥說話,她就把背後背着的結他利索地拿下來,“咣當”一聲甩到盧煥腳下,手指狠狠指向前台:“草泥馬!你他媽還用那個連C調都不會彈,只會抱着結他裝裝樣子靠臉撩妹的炮王換下我!還他媽用假唱!我他媽跟你說,老娘他媽的不幹了!”
行雲流水字字珠璣,沒有一絲停頓。
盧煥看到旁邊的學妹偷眼看過來,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顧知閑,”他皺眉,“是梁安他自己臨時同意過來的。這個場上有一半都是為了看他才來的迷妹,如果不讓他上場,明年的年度演唱會就不會有人會想來……”
“呵呵。”顧知閑抱着雙肩冷笑,“用男色吸引人?當初我們一起創建工作室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的,盧煥。”
盧煥推了推眼鏡,語氣愈發尖酸刻薄,“顧知閑,你不能總拿你那種沒用的情懷來說事。情懷能當飯吃?浮生是你做大的還是我做大的?”
顧知閑沒有搭腔,只是站在那裏冷冷看着他。
他蹲下身子,把腳邊的結他撿了起來:“好了,你不要發無名火了,我也不是你的出氣筒。你冷靜一下,等下還有你還有solo表演。”
她的solo就是節目,她之前苦練的彈唱就不是節目了?
還不是因為那段solo全校只有她彈得出來。
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想到用她的時候就用,用不着就把她耍得團團轉——以為她顧知閑是坐枱小姐嗎?!
對不起,她沒有這麼廉價。
更何況,他叫來的是梁安。
那個渣男。
盧煥知道梁安怎麼騙過她,現在還把他叫來,生生踩在她的頭上。
她沒有盧煥這種朋友。
顧知閑沒有接過結他。
少女的頭髮染着耀眼的紅色,精心編織的辮子有些凌亂。她穿着一條寬大的亞麻布裙,身影在化妝間燈光的照射下更顯瘦削單薄。明明比盧煥矮了一個頭,卻像是站在高處,居高臨下俯瞰着他。
“草,”她的目光冰冷,眉梢都透露着厭惡,“你聽不懂人話嗎?老娘不幹了。”
去你媽的結他手,誰樂意誰干。
她轉身就摔門而去。
盧煥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尷尬。
有人上來問了一句:“盧學長,要不要去把閑姐……”
“去個屁!”顧知閑聽見身後的盧煥氣急敗壞道,“工作室沒了她難道運行不下去嗎?隨她滾!”
呵呵。
顧知閑的腳步聲踩的更響,腳底都能噴火。
隨她滾?哪天他求她回來她都不會回來呢。
去了第一結他手,也不知道你浮生音樂工作室能撐幾天。
Let’s走着瞧。
*
走到很遠的地方,顧知閑還能聽見從體育館裏傳來震耳欲聾的吶喊聲。
她推着車,剛才的怒火褪去,心裏覺得有些惆悵。
浮生音樂工作室,是她剛進大學的時候和盧煥一起創建的,取義“偷得浮生半日閑”。
那時候她還是個只會彈四個和弦的結他小垃圾,而盧煥則是一個立志辦小眾演出推廣民謠音樂的文藝青年。
兩人一拍即合。
浮生音樂工作室在這幾年越做越大,成為N大甚至全市一家獨大的原創音樂組織,可是兩人的分歧也越來越多。沒想到四年還沒到,兩人就分道揚鑣。
也是遲早的事。
他盧煥看中的是商業價值,而她顧知閑關注的只有音樂本身。
早就不是同一條路上的人。
而且,他應該早就想讓她滾了吧。畢竟,他在工作室做什麼策劃,總有她在旁邊指手畫腳,以音樂的名義阻攔一二。
她對盧煥來說一個絆腳石而已,根本不是朋友。
顧知閑忿忿然,停下腳步將磨腳的單鞋脫了,低頭看了一眼,腳踝後面已經磨出血來。
草。
先是梁安那個渣男把她的節目擠掉,她退出工作室,然後發現自行車輪胎沒氣了,只好走回寢室,結果腳變成這幅鬼樣子。
真是諸事不順的一天,有點想哭。
她索性將單鞋拎在手上,單手推着車,光腳走回寢室。
寢室里空無一人,三個室友應該都出去約會了。
她將鞋子甩到一邊,盤腿坐在椅子上,打開電影看了一會兒,心情也沒能平靜下來。索性退齣電影,打開自己的豆莢小站,查看有沒有新的留言。
除了“浮生音樂工作室創始人”,她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豆莢獨立音樂人日半。
她剛剛學會結他的那一年,就去豆莢網興奮地建了一個小站,傳一些亂彈亂唱的原創demo。
大多數時候她只用最簡單的C、Am、Em、G、F調,寫一些痞里痞氣的流氓小調,沒想到喜歡的人竟然不少。
現在她的小站已經有1000多的關注者了。
她為了保護三次元的**,一直沒有暴露過自己的任何個人信息。豆莢上還開了小組,天天在猜她的真實身份。
最近一個月她因為排練這次演出,一直沒有上傳新歌,有幾個粉絲一直在小站里留言等她。
她翻看到最新的留言,又是那個熟悉的id。
“不說”。
她對這個id的印象很深,因為這個“不說”算是她的第一個粉絲。她上傳第一首歌默默無名的時候,她被別人辱罵,說她盡寫一些讓民謠丟臉的流氓歌的時候,“不說”都會留言鼓勵她。話不多,但足夠支持她走下去。
算是一個知己好友吧。
這次,“不說”的留言是:“生病了?”
她算了算,自己是很久都沒有出現了。
顧知閑想了想,留言回“不說”:“沒有,忙完一些事,過段時間就上傳新demo。”
和她平時滿口日天日地日太陽的裝逼口吻完全不同。
過了五分鐘,她刷新了一下網頁,“不說”已經回復她:“開心點。期待。”
電腦屏幕發出熒熒的光,照着顧知閑蒼白的臉。她的手指放在鍵盤上,良久沒有動彈。
遠處是隱隱約約的樂音,近處是夏蟬瘋狂的鳴叫聲,空氣悶熱,一切都是那麼令人煩躁。
可現在,顧知閑的心裏滿是歡喜。
她靠到椅背上,伸了一個懶腰,突然不那麼想放聲痛哭了。
她知道這世上有人喜歡她的音樂,有人正惦記她不想她難過,有人在期待着她。
真好。
微信在此時收到了新消息。
她點開來,是喬廈發來的消息。
喬廈是她高中時候就發展起來的閨蜜,在不遠的另一個城市裏學設計。只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是演戲,所以天天削尖了腦袋往片場裏鑽。
此時她激動異常,連發了五條消息來。
【橋中央的夏天】吱吱!
【橋中央的夏天】吱吱!
【橋中央的夏天】吱吱!
【橋中央的夏天】吱吱!
【橋中央的夏天】吱吱!
【日天】?女人,你瘋了?
【橋中央的夏天】吱吱我拉到一個很好的活你要不要來!
【日天】拉活……你怎麼不說攬客呢?
【橋中央的夏天】……
【橋中央的夏天】一個電影裏的角色,要求桀驁不馴會彈結他,我覺得你簡直就是本色出演啊!
【橋中央的夏天】你來不來?
【橋中央的夏天】我都和導演說了,我有個朋友一定能演的!已經幫你把位置留起來啦!(≧≦)
【橋中央的夏天】來咩來咩來咩?咩咩咩?
喬廈生怕她不同意,使出渾身解數撒嬌。
顧知閑本來都打出了“不去”兩個字,卻在要按“發送”的那一剎那,遲疑了一下。
她轉頭看向遠處燈火通明的體育館。
沉默良久。
房間裏充斥着喬廈的消息發過來時的“滴滴滴滴”聲。
她扭回頭,打出一個“去”字,很快按了發送鍵,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後悔。
喬廈在那邊歡呼雀躍。
顧知閑靠在椅背上,慢慢點燃一支煙。
淡藍色的煙霧裏,少女火紅色的頭髮顯得尤為鮮艷熱烈。
草他媽的盧煥,她也算是有3000粉絲的民謠界知名人士了,沒有浮生音樂工作室,照樣能混得很好。
而且,還能比他想像得,要好得多的多的多。
江湖就這麼點大,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