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純真心思

“父親沒有說要輕裝簡行？”看着忙着指揮小丫頭們收拾東西的碧雲和秋萍兩個大丫鬟，林慧玉好奇的問道。

被林慧玉要到了身邊，一來就成了貼身大丫鬟的秋萍回頭笑道：“老爺吩咐了，要多多的收拾東西，不可墮了林家書香世家的體面呢！”

哦？這可與原本書上寫的不一樣了。林如海到底是怎麼想的呢？……算了，他是怎麼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得到了好處就行了。林慧玉笑了笑，端着一盤水靈靈的櫻桃，坐到了西窗下的矮榻之上。恩，古代純天然成熟的果子，就是甜美爽口。

正閑適的吃着水果喝着新茶，屋子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女聲：“大姑娘，大姑娘，你怎麼可以不帶老奴去呢？老奴伺候着姑娘，從府外回到府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姑娘，做人可不能忘本啊！”

聽了這不倫不類的話，秋萍與碧雲都沉了臉。秋萍看了看坐在一旁神色未變的林慧玉，見她點了點頭，便放下自己手裏的灰色貂鼠大氅，幾步走到屋外，說道：“吳媽媽好不曉事，主子做出的決定，也是你可以質疑的嗎？姑娘從府外回來的時候，瘦得可憐見兒的，這便是你說的功勞？還胡扯上忘本了，做奴才的，怎麼就成了忘不了的本了？這話好沒道理。我看媽媽還是趕緊回去吧，免得墮了幾輩子的老臉。”

吳氏被秋萍的幾句話噎得無以應答，只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膝蓋大哭大鬧起來。就算不能鬧到如願跟隨姑娘上京，也要弄到好處才行。否則姑娘一走，她再從什麼地方去榨油水？若是她好好的跟人講道理，秋萍是不怕的。但她這樣一鬧起來，秋萍便有些手足無措了。吳氏眼角覷見了秋萍的模樣，在心裏暗暗好笑，愈發鬧得厲害了。正在這時，門上掛着的帘子被掀開，一個人走了出來。吳氏抬眼看去，卻見林慧玉上身穿着素色杭絹對襟小襖，下面繫着一條月白雲綢裙，俏生生的立在門口，含笑看着自己。那模樣兒，無端端令得她有些心驚膽寒，不知不覺間，聲音低了下去。

輕輕撫着手裏鐫着海棠花的鎏金小手爐，林慧玉不疾不徐的開口說道：“吳媽媽，你可還記得，當初我在府外，給你講過的那個故事？”

聽到林慧玉的話，吳媽媽禁不住瑟縮了一下，可轉念一想，姑娘不過是嘴上說得厲害，也並不見她怎麼拿腔作勢的拿捏底下的奴才。到底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年輕臉嫩。這樣想着，吳媽媽腆着臉說道：“姑娘說過那麼多話，老奴就是再忠心，也不能一一記着。姑娘別岔開話，還是說說眼前的事吧！”

林慧玉點了點頭，道：“那就說說眼前的事，吳氏，你為何以下犯上，是奴大欺主嗎？”

吳氏沒想到林慧玉一開口就給自己定下了這麼大的罪名，禁不住傻了眼。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林慧玉便又道：“拖下去交給外院管事，就說吳氏以下犯上，重打三十大板，發配到馬房喂馬去吧。”

守在門口的幾個婆子不敢怠慢，立馬上來捂了吳氏的嘴，拖了下去。要知道，自從主母賈氏去后，林府後院的事都是大姑娘在打理，威儀日重。大姑娘發了話，她們哪敢稍違？也只有吳氏這個糊塗蟲，還以為大姑娘是從前那個大姑娘呢！這不，吃了大虧了吧。

收拾吳氏只是順手而為的一件小事，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拾掇行裝。臨行之前，林如海從賬房裏支取了一萬兩銀票，交給林慧玉，讓她帶去送到京城榮國府，作為榮國府養育姐妹倆的花費。看着手裏薄薄一張銀票，林慧玉不禁在心裏嘆息。原本孤身一人的林黛玉，肯定也是帶了銀票的。就因為給的是銀票不是銀子，所以除了幾個當家人之外，賈府其他的人並不知曉。於是，在有心人有意無意的縱容之下，榮國府的下人便將林黛玉說成了一個“一草一紙都用的榮國府的”窮親戚。好好的一個二品大員的獨養嫡女，在榮國府眾人的嘴裏，連一個商人家的女兒都比不過。何等滑稽？

想了一想，林慧玉說道：“父親，女兒覺得，比起給銀票，還是送現銀比較好——倒省了他們去銀庄兌換的功夫，父親覺得呢？”

聽了這話，林如海先是一怔，正要開口說什麼，猛然間看到面前大女兒澄澈的眼睛，不由得深思了一陣子，方才笑道：“還是你考慮得周到些，就照你說的辦吧！”

不得不說，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氣。

拾掇好了自己這邊的行裝，安排好了要跟去的人，林慧玉便離開自己的院子，來到了林黛玉的住處。林黛玉所居住的清瀾院，有林慧玉居住的聽荷院兩個大，丫頭婆子也比林慧玉要多上許多。這麼大的地方，這麼多的下人，卻被林黛玉整治得井井有條，絲毫不亂。見林慧玉上門，林黛玉忙上前來，牽着她的手，一起來到暖閣里坐下。另一邊的屋子裏，幾個丫鬟正在收拾要帶上京城去的東西。腳步聲和話語聲，時不時的響起。看了看有些嘈雜的那一邊，林黛玉道：“姐姐那裏已經收拾完畢了嗎？”

林慧玉點頭道：“我的東西不多，半天時間就收拾好了。妹妹這邊呢？還要多久？”

“快了，最多再要一頓飯的功夫，就差不多了。”

“要帶哪幾個下人去，妹妹可想好了？”

“早想好了，就帶我的乳娘王嬤嬤，再加上雪雁丫頭，就盡夠了。”

聽了林黛玉的話，林慧玉不禁放下了手裏的青瓷繪彩蝶茶盞，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林黛玉見到姐姐的表情，便知自己做的有些不妥，道：“姐姐，可是我做得不對？”

林慧玉沒有直言說黛玉做得不妥，只道：“妹妹可知，我準備帶上秋萍和碧雲，另外還有兩個跑腿的小丫頭。便是這樣，都可能還有些不夠使喚。妹妹比我的身份更是不同，為何只帶這一老一小兩個人呢？”

林黛玉有點囁嚅的回答道：“去外祖母家是做客，人帶得多了，似乎，有些不好？會不會，給別人添麻煩？另外我想着，若真的是人手不夠了，外祖母家有的是下人，撥一兩個人給我，應該不是難事……”

這個妹妹，雖然聰明，但真的是太過純善，心思如同水晶一般，從不肯把別人往陰暗處想。這是好事，卻也是壞事，若是遇人不淑，便只能淚盡而亡了。林慧玉斟酌了一下，道：“妹妹，我們是親姐妹，姐姐說的話，全都是為了你好，這一點，希望妹妹明白。”

黛玉聽了這話忙連連點頭，說道：“姐姐待我好，我一向都知道。有什麼話，姐姐儘管說吧。”

“那我就說了。京城榮國府，儘管是妹妹的親外祖母家，嫡嫡親的外祖母，決計不會害我們，這一點，我跟妹妹一樣，是相信的。但是，據我所知，如今榮國府中當家的，並不是外祖母，而是二舅母。這樣一來，在血緣關係上，就隔了一層了。畢竟親疏不同，況且我們還並不知道二舅母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為著我們在別人家裏日子好過一點，多帶幾個自己的人，總歸會好一些，妹妹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倘若妹妹人手不夠，外祖母撥一兩個丫頭給你用，那是自然的。但是，貿貿然過來的一個人，脾性不知，心性不知，妹妹真的能放心去用嗎？倘若不重用她，又拂了外祖母的面子，說不定會弄得妹妹左右為難。妹妹你想，這是不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擔心給人添麻煩，就更沒道理了。據我所知，榮國府的下人，可是有好幾百之數。便是再添上兩三個人，又能麻煩到誰呢？另外好教妹妹得知，姐姐已經跟父親商量好了。上京之後不但會交給榮國府一萬兩銀子，作為他們養育我們姐妹的花用。並且一併連我們日常的花費供給，以及丫頭們的月例銀子，都由我們自己來出。因此，妹妹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一口氣說了老長的一段話，林慧玉閉上嘴后覺得乾渴得不行，立馬端起茶盞來，一口氣將裏面的茶水喝了個乾淨。聽了林慧玉的話，林黛玉只覺得又高興又赧然，白玉一般的小臉漸漸緋紅起來。高興的是自己雖然沒有了母親，卻有個事事為自己打算的長姐。赧然的是這樣簡單的道理，自己竟然一時沒有想到，還要姐姐為自己費心。“姐姐，我都明白了，多謝姐姐為黛玉着想。幸虧有姐姐，黛玉才能不出錯兒……”想起這兩年姐姐為自己費的心思，黛玉的眼眶慢慢的紅了起來。有這樣的好姐姐，是她幾世修來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