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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驚訝么?”
天帝看向她,眼裏倒是多了一分詫色,可那點興緻很快就熄滅了──他的體內像住着一個熊孩子,擅自將燈開開關關,像跳了掣的燈泡,眸光都要一閃一閃,難以掌握:“算了,我也不了解凡人,這次要不是因為封殊,我也不會費大勁下來,誰都不敢去,聞荊一聽到我去找他就直接閉關不見人。”
“奔現發現網戀對象是神仙,我都經歷過來了,天帝來敲門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你不怕我殺了你?”
“壞人拜訪前不會敲門。”
天帝憑空變出一個魔方,在手上擺弄着,短短几個眨眼的瞬間,魔方就被還原成四面皆純色,他指尖一翻,魔方又變回了雜亂無章的樣子,反反覆復:“我只是不想事情變得麻煩。對我來說,殺一個凡人跟壞不壞扯不上關係……如果說經我手就是我殺的,我殺過的人遠比封殊多,每年災難運數的申請都是我批的。”
席妙妙笑了笑,心平氣和:“對啊,你們心念一動就能取我狗命,那我怕跟不怕,也沒有分別。”
一但接受了神仙確實存在,看過各大動畫作品以及部份網絡小說的她,已經能夠從容自在地面對這些妖魔鬼怪──畢竟,在凡人的想像力里,神仙都能在微信群發紅包發仙丹了,還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天帝頗感新鮮地看向她,她續問:“你是來找封殊的吧,為什麼不直接去找他?”
從伏雲君口中,席妙妙已經知道,封殊擱那一站,全城有修鍊的都知道他的大概座標,刻意避開有之,特地上前諂媚的亦不少,天帝要找他,大可不必像普通人那樣按鈴拜訪。
“我想見見你,”天帝語出驚人:“我挺好奇什麼樣的女人能讓他駐足。”
……
這聽起來,怎麼這麼像原配抓姦來看看小三長啥樣呢?
席妙妙鎮定地活用封殊在床上說過的話:“還滿意你所看到的嗎?”
“我還以為是哪位資質驚人天賦出眾的不世之才,或者下一任……”他頓住,桀傲的眉目染上暴躁戾色,他整個人就像一隻敏感的薛定諤小貓,經年處要炸不炸的狀態:“算了,說了你也不懂,他什麼時候回來?我在這裏等他。”
“你不直接去找他嗎?”
“我覺得,他回來打開門看見我的時候,表情應該挺有意思的。”
他的小臉上咧開一個和善的笑容。
席妙妙想,這些神仙,一個賽一個的惡劣。
不過人來了就是客,又是男朋友認識的人,她收起蹁躚的想像力,將天帝視作普通小孩招待──可樂零食管夠,還把自己的PSP借給他玩我要叫下午茶外賣了,你要吃什麼嗎?”
“都可以,我喜歡甜食。”
家裏多了個客人,二人不熟,她實在做不出晾着客人在一邊的行為,但又無話可說,對方也不像想跟她套近乎的樣子,於是她就從書柜上拿了七本漫畫坐在他旁邊看,權當精神交流。
他玩掌機,她看漫畫,兩人一坐就是一下午。
當封殊回來,推開門時,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情景。
茶几上放着七個空的可樂罐,堆成小山高的薯片袋子,還有兩個也被吃空了的甜點盒。天帝剛好吃完一包薯片,另一包沒拆封的,像被無形的手撕開包裝,薯片飛起來,他一口一片,非常舒坦。
“……”
“你回來了?”天帝抬頭,伸手搭向身邊妙妙的肩:“怎麼樣,選擇原諒我嗎?”
封殊一怔:“天帝,你怎麼下來了?你不是不能遠離天庭?”
“我的分│身,看上去比本體小了很多。”
見逗他失敗,天帝收回手,反應過來的席妙妙看了看這個目測只有初中的少年,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被調戲了。封殊坐到兩人中間旁邊:“天帝找我有事?”
封殊一回家,她因為身邊有陌生人而緊繃著的心也放鬆下來,他熟練地牽起她的手,指指相扣進去,這個動作每次都做得極為認真,彷佛是一種儀式,牽了,就不輕易放開。
“你私自下凡,不申報,其他人不敢下來抓你,就只能我親自來了。”
“抱歉,事急從權,我走的時候給你寄了信。”
“是么?”上神的信,天帝是不會看的,如非必要,連他本人的臉都不是很想看見,他飛快轉移話題:“什麼急事?”
封殊唇角微彎:“見我媳婦。”
他的語氣溫柔而篤定,面對天帝的冷嘲熱諷,也沒有絲毫動搖。
席妙妙很想找個洞鑽進去,然後好好感受漏進心坎里的蜜。
天帝拙不及防被秀了一臉恩愛,仍然很鎮靜,眸光挑着一絲‘睥睨愚蠢的人類’之類的疏離:“你總不能一直留在凡間,凡間自有自己的秩序與規矩,像你和伏雲君下來,稍有異舉,都會打破凡間現有勢力的展面,這也是神仙下凡要經過眾神之墓的原因。”
神仙,說自由,很自由,沒人管你,喜歡玩自閉的,關起門來玩個幾百年不見人,沒人會來理你。
說不自由,也要按着規矩來行事,且頗有官僚主義,喜靜不喜動。
封殊垂下眼帘:“我要陪她終老,她有生之年,我都會陪在她身邊,只是這個日子的話……沒多久。”
妙妙已經二十五歲了,頂天也只能夠再陪她一百年。
對上神還是天帝來說,都只很短的一段時間。
雖然戰神凶名在外,但封殊是個很守規矩的人,而且絕大部份時候都很聽天帝的差遣,如無必要,更不會特地挑戰他的權威。這時候能用道理好好說,好好請求的,他都把禮數做全了。
“我可以縮短她的有生之年嗎?”
“不可以。”封殊斬釘截鐵,攏起眉:“天帝,我不想跟你起衝突。”
“縮短一點不好?將她的魂魄養在濯龍居,想過多久過多久。你要為了一個女人跟我翻臉?”
天帝更加不悅。
將她養在身邊至死,聽上去很美妙,封殊也確實覺得這樣再好不過了,他感情降溫極慢,怕是熱戀千年都不會膩,如果百年之期就要失去妙妙,他難以想像會有多痛苦。
“這是妙妙的人生,她想怎麼過就怎麼過,我能做的只是盡量讓她在有限的日子過得開心。我既然選擇了跟她在一起,就可以為了她做任何事,不,不能說是為了她。”
天帝抬眉。
“如果她難過,我也不好受。所以說白了,其實還是為我自己,我是個很自私的神仙。”
“席小姐,”天帝轉頭看向臉快燒成西紅柿的席妙妙:“這個上神是不是伏雲君幻化而成的?”
上神渾然不知自己無意中點亮了情話技巧,他只是質樸地列舉出妙妙對自己的重要性,希望天帝打消為難她的念頭。談及妙妙,他往常冷峻得帶着凶厲之氣的眉目都要軟和下來,本是一身盔甲的人,現在軟肋鮮明可見,輕輕一戳,就要疼得他委曲求全,全一個妙妙。
最後,他語氣已低無可低──
“天帝,可以再給我一百年的時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