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最終,男孩還是抵不過白緞鍥而不捨的“糾纏”,警惕地跟着兩人上了白母停在快餐店停車場的車子,然後一路駛向了最近的醫院。
白母幫男孩掛了號,本以為只是日行一善的小事,卻不料醫生在看過男孩的傷勢后,頓時皺起了眉,表示男孩必須要立刻做手術,不然那條傷腿恐怕會保不住——甚至,即使做了手術,萬一術后感染,也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症。
除了腿部以外,男孩渾身上下還有不少其他的傷口,嗓子出了問題,說不定內臟也有損傷,最好做一個全身檢查以防不測。
最後,醫生還認真詢問了男孩的身份問題,聽完后建議白母立刻報警——將一個孩子折騰到這個地步,絕對不是一件小事。
白母被醫生嚴肅的模樣嚇了一跳,雖然情況遠遠超過她的預期,白母卻也不能就這麼放着不管。她扭頭看了眼一直緊緊抓着男孩的手、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的白緞,微微嘆了口氣:“我會報警的,手術立刻就做吧,檢查也全都做一遍,這孩子這麼可憐,既然幫了,就乾脆幫到底吧。”
在刷卡繳納手術費、檢查費與住院費后,男孩被立刻送進了手術室,白緞跟在白母身邊,眼巴巴地望着手術室緊緊閉合的房門,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焦躁不安:“媽媽,小哥哥要做手術?很嚴重嗎?”
“嗯,有一點嚴重,但是沒有關係,做完手術再修養一陣子,小哥哥就能恢復了。”白母蹲下.身,摸了摸白緞的腦袋,安撫自己驚惶的兒子。
白緞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仍舊有些魂不守舍。白母嘆了口氣,又安撫他幾句,隨後走到角落裏給白父打了個電話,小聲將自己這裏發生的情況說明了一下。
白父對於自己妻兒救助的男孩並沒怎麼在意,卻也不反對他們的好心腸——雖然男孩手術和檢查花費不菲,但他們家也不會吝嗇這點錢財。
說明了情況后,白母便與白緞坐在手術室門前,安安靜靜地等待,也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了。
男孩躺在病床上,被護士推出手術室——他已經被打理乾淨,換上了病服,露出了消瘦卻依舊漂亮的五官。
白母站起身,尚未開口便發現自己的兒子已經迫不及待地撲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抓住男孩伸出床單外的手,而男孩也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嘴角微微勾了勾,輕輕回握。
“小哥哥,手術疼不疼?”白緞緊張地問道,生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男孩的笑容加深了些許,稍稍搖了搖頭。
不知為何,白母總覺得自家兒子與男孩相處的時候有些讓人瞎眼,就像是一對生死離別的小情侶一樣。
暗笑自己的腦補實在不靠譜,白母在囑咐了幾句后便放任白緞亦步亦趨地跟着病床離開,自己則留了下來,向醫生詢問男孩的手術情況。
總體而言,男孩的手術比較順利,但術后恢復卻不能輕忽。畢竟,男孩受苦太多,身體非常孱弱,有着嚴重的營養不良、抵抗力低下,格外容易受到感染。
白母在這廂詢問男孩的情況,而白緞則跟着護士們來到病房內,看着她們將男孩安頓好,連上觀察身體的儀器、打上點滴。
調整了一下點滴滴落的速度,護士剛剛直起身子,就感覺自己的衣角被輕輕拽了拽,扭頭便正對上白緞水汪汪的大眼睛:“姐姐,我該怎麼照顧小哥哥?”
護士愣了一下,被玉雪可愛的白緞萌得心肝兒有些發顫。她蹲下.身,摸了摸白緞的腦袋,語氣瞬時間柔軟下來:“小弟弟要照顧哥哥嗎?”
“嗯!要!”白緞連忙點了點頭,似乎生怕對方覺得自己不靠譜那般挺起胸膛。
“小弟弟真乖,真厲害!”護士毫不吝嗇地讚美了一句,雖然她並不相信眼前五六歲的孩子能夠做好這項工作,但是這卻並不妨礙她教導白緞該如何照顧打點滴的病人。
白緞聽得格外認真,臉蛋緊繃著,顯得頗為嚴肅。如此小大人兒般的模樣,配合著他的實際年齡,在護士們眼中顯得格外可愛,恨不得立刻親親抱抱、摟在懷中安撫一番。
在聽完護士的講述后,白緞爬上放置在病床邊的椅子,雙目一瞬不瞬地盯着點滴的速度,專註地似乎自己的世界中只剩下那一滴一滴滴落的液體。
護士們有心對兩個小孩多照顧幾分,但無奈工作繁忙,她們不得不就此離開,離去前千叮萬囑有什麼事情一定要按鈴呼喚她們,然後得到了白緞鄭重的答覆。
忍不住又挨個摸了摸白緞的腦袋,護士們這才紛紛離去,白緞稍稍鬆了口氣,抬手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亂的頭髮——說實話,雖然一向都很得大人們喜愛,但白緞卻仍舊不太習慣這樣熱情的態度。
見到白緞放鬆下來,床上的男孩輕笑了一聲,他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吐字也有些艱難:“小緞。”
聽到男孩的呼喚,白緞猛地扭頭對上他的眸光,眼睛驟然一亮:“小哥哥?你的嗓子開始恢復了嗎?!”
男孩輕輕點了點頭,朝白緞伸出手,卻被對方慌忙按住:“小哥哥,護士姐姐說了,打點滴的時候不能亂動!”說著,他又連忙去查看點滴的速度,生怕滴得快了或慢了,讓小哥哥難受。
白緞這般擔心的模樣,使得男孩的表情越發柔軟,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手上打得點滴,直接抬手將白緞拽到身邊,得償所願般用已然乾淨的手摸了摸他白嫩柔軟的面頰。
白緞被男孩的動作嚇了一跳,剛想要責備對方,下一秒卻又被面頰上輕柔的觸碰弄得暈暈乎乎。他雙頰泛紅髮燙,眸中有些羞赧,但更多的卻是清澈的疑惑:“小哥哥?”
“沒事。”男孩微笑着,艱難地開口,“我只是……想要看看你、摸摸你——你、真可愛。”
白緞已經數不清到底被多少人誇過可愛了,但從來沒有一個人的讚美能夠如男孩這般,帶給他如此心驚肉跳的感覺。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似乎要跳出胸腔那般,不知所措於自己奇怪的反應,卻又為了男孩的話語而感到甜蜜快樂。
白緞在情感方面還沒有發育成熟,一時間有些無法承受這般複雜又劇烈的感覺,他偏了偏頭,躲開男孩的觸碰,下意識想要讓自己逃離這種令他無措的感情——所幸,男孩也沒有繼續強迫他,反而順着他的意願,將手縮了回去。
頓時,白緞又察覺到自己心底清晰的失落。
甩了甩頭,努力擺脫這股捉摸不定的情緒,白緞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小哥哥,我叫白緞,你叫什麼啊?”
“趙旭。”男孩勾着嘴角,輕聲調笑,“叫一聲、旭哥哥來聽啊?”
白緞眨了眨眼睛,不疑有他,乖乖巧巧地喚了聲“旭哥哥”。
男孩頓時露出了幾分微妙的表情,有些滿足、又有些不滿足,雙眸因為這一聲稱呼而越發晶亮深邃,甚至還帶出了幾分危險的味道。
白緞下意識縮了縮肩膀,卻又本能地親近男孩,沒有半分防備恐懼。他歪了歪腦袋,輕聲疑惑:“旭哥哥?”
“沒事。”趙旭捏了捏白緞的面頰,“我們家小緞真乖,害得我都有些——咳咳咳——”
趙旭的嗓子仍舊還不太好,這會兒說的話多了,頓時就開始造反。
白緞嚇了一跳,連忙跪在床上,抬手拍着趙旭的胸口,語氣慌亂:“旭哥哥不要說話了,不要說了……”
“好。”趙旭握住白緞放在自己胸口的手,輕輕捏了捏,剛剛開口,卻被對方毫無殺傷力地狠狠瞪了一眼,頓時又泄出一絲哼笑,連忙示意自己不會再說話。
白緞這才放下心來,又扭頭查看點滴的速度,小心調整了一下,不太開心地抱怨了一句“旭哥哥真是不乖。”
趙旭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終於按照白緞的要求,安分了下來。
當白母與醫生告別、回到病房的時候,正看到兩個小孩認認真真、一言不發的模樣。白緞認真地盯着點滴,而男孩則認真地看着白緞,氣氛靜謐,卻又和諧得一塌糊塗。
想起路過護士站時聽到的護士們的誇讚,白母嘴角的笑容又加深了些許——他家緞緞就是這麼聰明可愛、懂事伶俐,誰家的孩子都比不上。
懷着如此滿足與驕傲的心情,白母走到白緞身邊,揉了揉他的頭髮:“緞緞真乖,在照顧哥哥嗎?”
“嗯!”白緞仰起頭,認真地點了點,“旭哥哥不乖,總是亂動。”
白母忍俊不禁地看向病床上的男孩,卻半點都瞧不出“不乖”的模樣。回想到醫生的話,白母心頭憐惜愈盛,不由輕輕嘆了口氣,語氣也越發柔軟:“你剛剛做了手術,需要住院觀察,過兩天,還有一些檢查要做,費用我都已經付清了,你不用擔心,配合醫生的安排就好。”
趙旭的目光從白緞移向白母,眸中溫和的色彩瞬時間褪去,卻也並沒有再露出警惕與防備。他輕輕點了點頭,聲音沙啞而淡漠:“謝謝。”
“不客氣。”白母笑了笑,並沒有因為趙旭的態度而不悅,反倒覺得對方對於白緞沒有緣由的溫柔和縱容才有些奇怪,“我聽緞緞叫你旭哥哥?”
趙旭輕輕應了一聲:“趙旭。”
“趙旭。”白母喚了一聲,她覺得這個冷漠孤僻的男孩肯定不會喜歡諸如“旭旭”之類親昵的稱呼,便乾脆選擇了直呼全名,“我剛剛也給警局打了個電話,說明了一下你的情況,只是你現在身體不太好,還不能配合調查,等到休養一段時間,警察會過來為你做一下記錄,幫助你解決問題,無論你先前遇到了什麼,一定要如實告訴警察。”
雖然趙旭的年齡看上去與白緞差不多大小,但心性卻顯然比白緞更加成熟穩重。對於白緞,白母總是喜歡以哄小孩子般親昵的語氣交流,但面對趙旭,她卻不由自主地將其放在了大孩子的位置,以對待成年人的態度來對待他。
聽到白母的叮囑,趙旭又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看上去相當冷靜沉着,沒有半分忐忑不安——真是個成熟到不能再成熟的孩子,也不知經歷了多少波折磨難,才能變成如今的樣子。
白母輕輕呼了口氣:“除此以外,也就沒有其他的事情了,如果有什麼突髮狀況,就打我的電話,電話號碼我已經留給了醫生和護士,現在也給你一份。”說著,她從包里拿出一張名片,交到趙旭手中,隨即轉身將白緞抱下椅子,“緞緞,我們該回家了,來跟哥哥說再見。”
白緞抿了抿唇,顯然非常不情願;“我想留下來照顧旭哥哥。”
“旭哥哥有護士姐姐們照顧呢。”白母哭笑不得,“現在已經不早了,爸爸還在家裏等着我們吃飯呢,緞緞不想讓爸爸挨餓對不對?”
白緞眼巴巴地看向趙旭,似乎希望對方能夠出言挽留他,但趙旭卻只是躺在那裏,眸光帶笑地望着他,沒有半分開口的意思。
收回目光,白緞也知道趙旭沒有說話的立場,但卻仍舊止不住的失落。他抓着白母的衣服,期期艾艾:“那……那我明天再來。”
“緞緞,明天是周一,你還要上幼兒園,忘記了嗎?”白母握着白緞的小手,終究還是見不得自己兒子這般可憐巴巴的模樣,稍稍鬆了口,“幼兒園下課後,我再帶你來看小哥哥,好不好?”
白緞擰着眉,明顯有些不開心:“我不想去幼兒園……”
“怎麼能不去幼兒園呢?”白母無奈地嘆了口氣,俯身將白緞抱起來,“爸爸媽媽明天都要工作,沒空陪你來醫院,緞緞不要鬧,乖啦。”她親了親白緞的面頰,一手抱着白緞,讓他趴在自己肩上,另一手抓着他的小手,朝趙旭晃了晃,“來,給哥哥說再見,我們要走了。”
白緞不甘不願地被白母抓着晃了晃爪子,精緻的五官皺起,滿滿都是抗拒——但他卻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就算反對也沒有用,故而並沒有再繼續抗爭什麼,乖乖巧巧地被白母抱出了病房。
天真的白母以為事情到此為止,卻根本沒有想到,自家向來懂事的兒子正在安靜地醞釀大招,還明白不能打草驚蛇。
她將白緞帶回家,與白父一起吃了頓豐盛的晚餐,聊了聊下午發生的事情,又做了會兒親子遊戲,最後順利地將白緞哄睡——一切都一如既往,沒有任何異常。
然而第二天上午,她卻突然接到了幼兒園老師打來的電話,告訴她——白緞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