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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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抖了抖野根上的土,過去順手就把小怪物提了起來,用衣服裹好再次系在胸前,再把挖出來的野根放進籃子裏。

小怪物頭髮上沾了土,一到我懷裏就貼着我蹭腦袋,把那點土全都蹭到我衣服上了,我沒管它,提着東西往回走,既然出來了,我就準備順便在田裏帶點菜回去。

這小怪物生命力確實頑強,不久前還一副快死了的虛弱模樣,這會兒就又活了起來,開始在我懷裏咩咩叫。

叫聲像羊一樣,會不會這東西其實是吃草的?走到了自己種出來的地上,我開始動手砍白菜,過了冬的大白菜長得老大一顆,之前還以為大雪後會死,沒想到雪一化這些白菜還好好的。我沒有經驗,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特例,反正有的吃就可以。

一大顆白菜外面都已經老了,用手扯掉外面的菜幫子,最後剩下裏面的嫩菜心。我撕了一片葉子試着遞給小怪物,它睜着那雙綠色的大眼睛,張開嘴就咔嚓咔嚓咬了兩口白菜葉子。

這東西是什麼都吃嗎,不管是老鼠肉還是白菜葉,遞到嘴邊好像都吃的挺高興。把白菜放進籃子,我又去旁邊的水田裏掐了一把水芹菜,這個季節的野生水芹菜剛長出來,非常嫩,在水裏煮一煮,再加點鹽味道非常鮮。

掐了一根遞給小怪物試試,它同樣很高興的張開大嘴嚼了咽下去。

田裏這會兒的作物沒長出來什麼,但是野菜冒出來很多,幾年前最難那會兒,我幾乎就是靠着路上找到的那些零星野菜撐下來的。因為餓的時候太多了,即使現在餓不着,我也留下了這種看到食物就忍不住去注意的習慣。

哪裏有什麼樣的危險,哪裏有可以吃的東西,都是最先在我腦海裏面形成印象的。

這個春天很多雨,但這兩天的天氣都不錯,天晴朗的很漂亮。遠處有一塊田上稀稀疏疏開了很多黃花,那是油菜花,不是我種的,是它自己長的。我經過的田坎上也有兩棵,垂着的花掠過小怪物的腦袋,它忽然打了個噴嚏,一雙眼睛骨碌轉了一下,扭着頭去看已經走過了的黃花。

我都走到另一塊田了,這小怪物還伸長了腦袋往後面去看那幾根油菜花。我看它伸長脖子的樣,一抬手就把它給按回去,它也乖,被我按回去了就不敢再亂動了,從包袱里漏出來的尾巴甩來甩去。

轉身走回去,把那一大把油菜花全都折下來,塞到包袱里。

小怪物興奮的瞪了兩下腿,伸出爪子抱着那油菜花就啃。

還真是吃草的?我低頭瞅了它一眼,心想既然吃草的牙齒長那麼鋒利幹什麼。同時我也放心了點,如果真是食草動物,應該沒我最開始想的那麼危險。

小怪物不知道我對它的想法改變,高高興興的把那一把油菜花吃的只剩下幾根綠梗。等走回我住的那個瓦房,把小怪物和一籃子野菜白菜放在一起,我拿了野根去院子裏打水清洗。

院子裏有一口井,最古老那種樣式,要先倒水進去引水,才能抽出水來。這井水冬天是溫熱的,夏天則是冰涼的,喝着很甘甜。

把野根藤砍斷,清洗乾淨野根,然後切成片煎水。味道不太好聞,一股苦澀味。等着野根煎水的時候,我去看了一下被扔在一邊的小怪物,它光着屁股趴在竹籃里,已經把我一顆嫩白菜咬掉了一小半。

它扭過頭來看我,一臉無辜。

我沒管它,讓它繼續咬,轉身在櫃櫥里翻出冬天用的一個瓦罐,和放碳的小爐子。灶里燒的柴燒久了,就會變成黑色的碳,不過這種碳不太經燒,一下子就燒過了,變成洋洋散散的白灰。我已經攢了小半袋這樣的白灰碳,弄出一點放在小爐子裏點上,瓦罐清洗乾淨倒上清水,放四把米一起煮。

我的米不多了,還都是陳米,我不知道怎麼種水稻,吃一點少一點,所以一直不太捨得吃,平時吃的最多的還是麵粉做的疙瘩麵餅之類,容易飽腹。

我早上還沒吃,這會兒肚子裏也餓起來,那邊小怪物在籃子裏面吃的咔嚓咔嚓,好像很香的樣子。我把它連同籃子一起拖到小爐子旁邊,從它手底下撕了一片白菜葉子生吃。

脆倒是挺脆的,還有點甜。我一塊白菜葉子沒吃完,小怪物搖搖晃晃的舉着剩下的半顆白菜要遞給我。

我愣了一下,把手裏最後一點白菜塞進嘴裏,說:“……你自己吃。”

它又遞了兩回,被我按回去,之後它就開開心心的繼續抱着白菜啃了,尾巴一直在身後甩來甩去。我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看着那根白尾巴發獃。這東西和普通的嬰兒完全不一樣,太聰明了,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大鍋里煎的野根水沸騰了,發出噗嗤噗嗤氣泡破裂的聲音,苦澀的味道瀰漫了整個廚房。我起身掀開鍋蓋看了一眼,稍稍攪拌了一下,到灶前把火用灰埋了埋。煎出來的水有兩碗,我用鐵勺舀了一碗端到小怪物身邊。

它的一顆白菜快啃完了,但肚子看上去還是那樣癟癟的。滾燙的野根水連碗一起浸在水裏,很快就變涼了,剛好小怪物吃完了一整棵大白菜,我把它拎起來,舉着碗就着它嘴邊。

看它現在這個樣子,大概已經不需要喝這個野根,但是我挖都挖了,不喝太浪費。

“喝。”

小怪物突然被我拎起來,縮着爪子看我。

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

我舉起碗喝了一小口,表示是這樣喝的,然後再遞到它嘴邊。它的鼻子動了動,試着伸出比人類長很多的舌頭來舔。

“不許舔,喝。”

它把舌頭縮回去,小聲哼唧起來。

我不說話,只把碗往它嘴邊湊,再三下來,它明白了,學着我低頭咕嘟咕嘟的喝。這東西很苦,我喝了一口感覺嘴都麻了,小怪物喝了一碗,把舌頭吐出來嗚嗚叫。

我捏它嘴,“舌頭塞回去。”它聽不懂,我自己動手給它塞回去。

這時候瓦罐里的水沸騰了,白色的米變成米花,隨着翻騰的水浮起來又落下去,開始有淡淡的米香漂浮。

把小怪物放在另一個有靠背的椅子上,從籃子底下拿出水芹菜和其他幾種叫不出名字的野菜,放在盆里洗了,取了一小把切成小段,放進已經沸騰的瓦罐里,最後加上一勺鹽,滴上兩滴芝麻油。

芝麻油是我自己去年磨的,從鎮上那條路過來,有一大片的芝麻田,我花了一星期把裏面的芝麻全都收回來了,又試着用村裡找到的石磨磨出了像是芝麻油的東西,除了味道有點奇怪,其他都還好,在菜里加一點非常香。

但我沒能磨出來多少,只有一小壺。我也不知道今年那幾片田裏還會不會長芝麻,我把芝麻都收回來了,大概不會再長了。

瓦罐熬出來的粥鮮香又清淡,米和鮮嫩的野菜混在一起,清白的顏色很好看。喝一口這樣滾燙的粥,瞬間感覺胃裏也舒服不少。從昨晚起,我的肚子就有點痛,我也分不清到底是因為生這小怪物導致的,還是胃的毛病又犯了。

從末世過來的人,大多都有胃病,因為從前經常挨餓,一兩天找不到吃的都很正常。和餓死的人比起來,只是有點胃病真是太幸運。

喪屍出現那幾年,不知道為什麼植物也受到影響,很多植物都莫名其妙死亡,人類被那些恐怖的活死人追着趕着,還遇上那種荒年,真是幾乎沒有一點活路。

這兩年好了,很多植物又重新長出來了,還比以前長得更茂盛,總算不那麼愁沒吃的,偶爾也能變換點花樣給自己換換口味。

在這樣平靜的一個早晨,坐在這裏曬着太陽喝一碗剛煮好的粥,這樣的日子安逸的讓我覺得幾乎像在夢中一樣。我一個人在這裏住着。有時候會忍不住想,是不是這樣的生活只是我在做夢,其實我還身處地獄,只是我瘋了,或者快死了,才在意識里構造出這樣一個美好的地方。

偶爾我會懷疑自己也是假的,這裏沒有另外一個人,沒有人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旁邊的小怪物忽然摔下了凳子。

我把它撈起來放在腿上,看着它的眼睛說:“你也是假的,是不是?不然我怎麼會莫名其妙生下你這樣的小怪物?”

我沒指望它回答我,只是在自言自語,我習慣了說點什麼沒人回應的日子。問完我就端了旁邊一碗晾涼的菜粥,和剛才喂野根水一樣湊到它嘴邊。

小怪物嗅了嗅,然後兩隻爪子抱着我的手,埋頭喝粥,喝的稀里嘩啦,像只小豬。

小怪物很喜歡喝菜粥,我就喝了一碗,剩下全被它喝掉了。我沒吃飽,去地窖翻了兩個紅薯埋火堆里,等着待會兒燒熟了吃。

這回過了好一會兒小怪物還是生龍活虎的,沒有吐,我在廚房裏外走來走去的幹活,它就跟在我身後爬,不管我把它放在哪裏,一轉頭就會看見它又吭哧吭哧朝我這邊連滾帶爬的過來了,簡直跟個尾巴一樣煩人。

就這麼來來回回兩次,原本白嫩嫩一個小怪物全身都是灰。院子裏有個草地,還有兩棵樹,我在上面架了根竹竿晾衣服。趁着天氣好,想把被子洗一洗。我洗被子的時候,小怪物從廚房門口爬到了草地上。

我扭頭看到它打了雞血一樣有勁,不知道它到底在興奮什麼。過了一會兒沒聽到動靜,再看去,它坐在草地上尿尿,盯着忽然出現的水漬,它小臉上的表情有點茫然。

我繼續洗被子,洗完被子就着剩下的水把小怪物也順便刷一刷。

小孩子很麻煩,小怪物也一樣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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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第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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