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②◎章(三合一)
從訓練基地到省隊大約四十分鐘路程,曾晚無聊,琢磨着陸程和要是不死心追來這裏,那開車至少也得半小時。
這麼想着,曾晚突然掩嘴笑起來,弄得駕駛座上的胡國寧一頭霧水。
“小晚,你笑什麼?”
曾晚匆匆斂起笑容,搖頭:“沒什麼。”
她就是想那個愣頭青不會真的追過來吧……那她可真的沒轍了……
“好了,下車吧。”
“嗯。”
曾晚和胡國寧走去後備箱,一人拉了一箱行李走向前頭的幾棟樓。
這兒比不得訓練基地,但也樣樣齊全,三棟大樓後頭就是露天的體育館,從後窗向下看,氣派逼人,不比國家隊的差。
胡國寧領着曾晚去她的住所,知道她跟別人一道可能住不慣,所以就要了個單間,曾晚一人住,這樣他也放心些,省的沒事跟人吵起來。
去到後頭的第二棟樓最西邊,胡國寧手一指:“你住這兒,看看吧。”
曾晚推開門,裏頭明顯打掃過了,乾淨亮堂,設施一應俱全,她挺喜歡,“可以,很好。”
“滿意啦?”
“滿意滿意。”
曾晚心情不錯,胡國寧也鬆口氣。
“我先去找這兒的領導聊聊,你就先整行李吧,等會兒我叫你啊。”
“行,教練您去吧。”
胡國寧頷首,掏出手機就開始打電話,邊打還邊向前頭那棟樓走。
曾晚撓撓頭,打開兩個箱子收拾起來。
收着收着,她發現有重要東西給忘了,她敲了下自己的腦袋,嘴裏罵:“曾晚,你豬腦子啊。”
她翻着行李箱,找到自己手機就急切開機,誰知一開機,手機震動就沒停過,全是短訊。
是移動公司的短訊來電業務,提醒她昨晚有未接來電。短訊有幾條,那就說明打了幾個電話。
曾晚一條條點開,全是陸程和的號碼。
“是不是傻啊……”
她嘰里咕嚕說了一通,全是嫌棄的話,可心頭的那根弦多多少少動了幾下。
曾晚先不管短訊,趕忙給曲欣艾打了個電話。
“喂,小艾。”
“晚姐晚姐,你到了嗎?宿舍怎麼樣怎麼樣?”曲欣艾着急問。
“到了,宿舍很好,一切都好。”
“哦哦哦,那就好。”曲欣艾提着的心落下了。
曾晚看着外頭的花壇,說:“小艾啊,我有東西忘了,明天中午我回去一趟,你給我帶到大門口,行不?”
“行啊,什麼東西?”一口答應。
“就我房間牆角窗帘后的那個大麻袋。”
“麻,麻袋?”曲欣艾恍惚。
曾晚撓撓頭:“你能提吧,怕你腳不行,不過那東西也不重。”
曲欣艾答應:“嗯,一定給你提到門口,明天快到的時候給我打電話。”
曾晚:“嗯,那好,掛了啊,理東西呢。”
“晚姐,你注意身體,拜拜。”
收了線,曾晚開始對着兩大個箱子苦惱,也不知從哪兒開始收,誒喲她的暴脾氣,搬個家咋那麼煩呢。
曾晚把衣服掛起來,鞋子擺擺好,幸虧厚衣服全在家,這兒的都是春夏裝,要不然兩箱子可不夠。曾晚不愛用亂七八糟的化妝品,這也省去了不少空間,也幸虧她媽生她的好,皮膚天生水嫩,也不用後天多雕琢。
曾晚坐在椅子上玩了會兒手機,胡國寧就步履匆匆而來,他向曾晚招手:“小晚,來,帶你去見個人。”
曾晚隨口問:“誰啊?”
“你這兒的教練。”
“哦……”
曾晚跟在胡國寧身後,臉上表情挺淡漠,似乎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胡國寧帶着曾晚去了前頭一棟樓的三樓,胡國寧敲門,隨後恭敬推開門。
曾晚被胡國寧這架勢給一震,嗬,她教練也有今天這樣唯唯諾諾的時候?平日裏可沒見過他這副樣子。
裏頭一個年級不大,也就四十來歲的男人,對着胡國寧說:“老胡,人帶來了?”
胡國寧點頭。
曾晚走進去,微微鞠躬:“教練好。”
那人擺手,笑說:“我是這兒的主教練,但不是你的教練。”
曾晚一頭霧水,說繞口令吶?
那人讓了些位置,曾晚瞧見他身後的椅子上坐了個頭髮半白,但精氣神倍兒足的老年人。曾晚仔細觀察他,估摸着這老爺爺大概六十來歲吧。
曾晚眨眨眼,側過臉看教練,擠眉弄眼,一臉不可置信:這老爺爺她教練???她這是被完全流放了???
胡國寧搡她向前,催她:“快啊,打招呼啊,快快快。”
曾晚心裏五味雜陳,上前一步,有些不情願,“教練好。”
老人拿起手邊事先準備好的一根手臂長的竹竿,敲了兩下桌子,面露不悅:“咋?教你你還不樂意?”
胡國寧圓場:“沒沒沒,師傅,哪可能,曾晚她就是太激動了。”
曾晚看向胡國寧,啥?她教練剛才叫這老頭叫師傅???
胡國寧笑呵呵說:“師傅,這死丫頭就這臭臉,陰陽怪氣,您別介意,她要不聽話,您就打她。”
老人表情嚴肅,出口就訓:“你,站直嘍!像什麼樣子!”
曾晚一抖,心底還是怕的,情不自禁挺直腰板。
胡國寧給曾晚介紹:“小晚啊,這是教我打球的師傅,從今天起就是你的乒乓球教練。”
曾晚認真聽着點頭,能教出她教練這樣的國手,這位老爺爺是誰,她有些好奇。
曾晚壓低聲音:“教練,我怎麼從來沒聽您提過啊。”
老人插嘴:“哼!他會提我?臭小子!”
“不是您不讓我隨便提的嘛……”胡國寧尷尬笑,當年他全盛時期退役,他師傅氣了個半死,至今沒能原諒他,逢年過節他去拜訪,通常都是被掃地出門。
為了曾晚,今天他起了個大早,跑去梁家門前求了幾小時,老爺子才勉強答應來看看。
曾晚這丫頭這幾年脾氣臭,胡國寧真怕這事黃了。
曾晚壯膽子,問:“老爺爺,您真的能教我嗎?”
梁老爺子嫌棄地打量起羸弱的曾晚,“你怕我老了,沒力氣?”
曾晚實誠:“嗯,打乒乓球,要體力。哪怕是你站着發球讓我打回去,也要體力。”
“哈哈哈。”老爺子爽朗笑,細竹竿敲桌子,“你瞧不起我這個老頭子啊。”
曾晚盯着他:“我只是實話實說,我得對自己負責。”
老爺子單手撐着臉依舊嫌棄地覷着曾晚,曾晚膽肥,也直勾勾睨他。
老爺子雖有猶豫,最終倏地搖搖頭。
胡國寧看他這反應,以為黃了,誰知老爺子開口:“行了,臭小子,這丫頭我教了。”
胡國寧激動地鼓掌:“好,好好,這樣我就放心了。”提心弔膽一晚上,這下心頭那口氣總算能順了。
站在一旁的雷教練瞥了眼胡國寧:“老胡啊,你就這麼信不過我啊?”
胡國寧拍他肩:“老雷,不是我不信你,這丫頭現在爛脾氣,打法怪,你還真治不了。”
雷銘咧嘴一笑,“得了,敲定了,你這下安心了?”
“嗯,安心。”
老爺子站起來,手握着細竹竿負在身後,繞着曾晚走了幾圈,聲音略顯蒼老,問:“你做個自我介紹吧。”
曾晚抽了抽嘴角,怪尷尬的……
她清嗓子,不情願說:“教練,我叫曾晚,25歲。”
老爺子停下腳步:“25歲?”
“嗯。”
“這麼大……”
“教練,年紀大就不能打球了嗎?”曾晚習慣性頂嘴。
老爺子拿細竹竿輕敲她手臂,“讓你說話了?”
曾晚抿嘴,不敢吱聲。
臭老頭……
老爺子繼續繞着走,“現在,我也做個自我介紹。曾晚,我姓梁,以後你叫我梁教練就行了。”
“嗯,梁教練。”
“你也不用擔心我老了,體力不濟,我可一把年紀還教出了我孫子。”
曾晚問:“梁教練,您孫子是……”
等等,姓梁?
“我孫子梁博啊,你沒聽過?”
“啊~果然是梁博~”
“別跟我攀關係。”
“哦,您放心,我不會。”
梁勤瞥了眼曾晚,捶捶自己的老腰,“行了,雷銘,我累了,送我回去。”
雷銘趕緊上前,“好嘞。”
梁勤又回頭看曾晚,“曾晚,明天五點在這樓下等我。”
曾晚撓頭,“啊……”
五點???
聽曾晚愈發不情願的口氣,梁勤那一雙劍眉刷地豎起,語氣嚴厲:“怎麼,不行啊?”
曾晚妥協應着:“知道了知道了……”
雷銘去送梁勤老爺子,辦公室轉眼就剩曾晚和胡國寧了。曾晚往剛才梁勤坐過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她使勁撥了幾下她的短髮,“啊啊啊啊啊啊——”
胡國寧用腳踢踢她的運動鞋,“你幹嘛?”
曾晚泄氣:“教練,您找那麼一個老大爺來教我,那我還不如就讓剛才在這兒的另一個教練教我呢。”
“小晚,人不可貌相,等明天練了,你就知道了。”
曾晚看他問,“那要是真不行呢?”
“不會的。”
胡國寧拍胸脯保證,曾晚半信半疑,勉強接受了這個安排。
*
沒呆多久,胡國寧就回去了。
雷銘送完梁勤回來,叮囑曾晚好好調整休息,明天帶她見見隊友。
曾晚應下,她下樓后閑來無事,就在省隊逛了起來。基本熟悉個大概,她便回了宿舍。
昨晚知道今早要走,她一夜無眠,不想讓教練和曲欣艾擔心,扛到了現在。躺在剛鋪好的床上,曾晚盯着白花花的牆,眼睛沒眨巴幾下,就闔了起來,鼻間鼾聲輕輕響起。
醒來時,外頭天已黑。
曾晚揉了兩下眼睛,摸着床頭櫃的手機,六點了。她起床,走去洗手間稍稍洗漱下,整了整衣衫,準備去食堂。
曾晚把手機揣兜里,門一開,一陣冷風把她剛弄好的頭髮打回原形。
“啊嘁……”曾晚打了個噴嚏,她仰頭,“風這麼大……不會是要下雨吧……”
曾晚吸吸鼻子,隨後小跑向食堂。
食堂人多,大多數人都認識曾晚,曾晚低着頭,端起餐盤坐到角落,匆匆吃完,她就趕緊閃人。
一頓飯,從坐下到光盤,幾分鐘就結束了。問她好不好吃,曾晚還真不知道。
曾晚邊回宿舍邊嘆氣,嘟噥着:“還是國家隊好啊……”
陌生人盯她的眼神,她真的受不了。
“嗞嗞——”
曾晚掏出來看,除了陸程和還能是誰。她按掉了,繼續向前走。
“嗞嗞——嗞嗞嗞——”曾晚停下,想了下,沒狠下心,接了,“喂。”
“曾晚,來門口。”
曾晚勾唇笑,“不好意思,我現在可不在訓練基地。”
陸程和聲音滿是倦意:“我知道,我在省隊門口。”
省隊門口……
啥玩意兒???
曾晚這下差點把手機扔了。
這陸程和在她身上裝了什麼定位儀嗎?
“你怎麼知道……”
“惜語說的。”
“哦……”曾晚若有所思,“不對啊,惜語怎麼知道的……”
陸程和淡淡吐口氣:“她能着呢,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曾晚點點頭,“喔……”
陸程和慵懶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我等你。”
然後掛了。
嗯???掛了???
曾晚盯着屏幕翻白眼,等她?等她個球啊。
哼,她才不會去,才,不,會。
曾晚弓起身子,繼續向宿舍走,“轟隆”,天空一記響雷,曾晚頓住,咬咬唇,不會真的要下雨吧……
那個傻子帶傘了沒啊……
曾晚原地駐足,風吹了她好一會兒,她才訕訕進屋。
之後一個小時,曾晚躺在房間床上,遙控機切換着電視台,從狗血偶像劇到晚間新聞。可她這眼神是時不時飄向窗外,耳朵也豎著聽動靜。
狂風吹得樹葉簌簌作響,雷越打越頻,曾晚躊躇,手裏遙控機不斷換台,壓根兒沒心思看。
“操!”
曾晚關了電視,心煩意亂扔了遙控機,穿上鞋,順上一把傘就向外沖。
路上她邊跑邊擔心,個傻子,不會真在風裏吹了幾個小時吧。
一路小跑到省隊的大門前,曾晚喘氣環視,門前沒人啊,她又向前走了幾步,手抓着欄杆探出頭,左瞧瞧,右瞅瞅。
沒人……走了吧……
曾晚垂眸,嘆口氣準備往回走。
“咳咳——”傳來咳嗽聲。
曾晚猛回頭,看向側方沒有燈光的灌木叢那兒。
她眯着眼,隱隱約約地,那麼個輪廓,她又細細看,那粗壯樹后還有輛車。
“咳咳——咳咳——”悶咳聲再度響起。
曾晚着急了,她拉開鐵門小跑出去,跑向那個背光處。越來越近,那個輪廓愈發清晰。
最終,曾晚在距離三米處停下。
那人聽見動靜,轉頭看過來,曾晚再沒邁開不發。她靜靜望着他站起,輕咳幾聲,慢慢向她走來,燈光緩緩照在他的臉上,顯出耐看的五官。
曾晚微微皺眉,陸程和已經站在她面前。
“曾晚。”平平淡淡的聲調,透露着喜悅。
“你他媽傻嗎?”曾晚開口就帶髒話。
他虛握拳,放於唇前,聲音啞啞的,表情嚴肅又誠摯:“在等你。”
曾晚開口就一副吵架的樣子:“我沒答應要見你,你別在這兒給我唱苦肉計!”
陸程和面色極差,怎麼看都像是副生病的樣子。曾晚瞧着心頭煩躁。
陸程和啟唇,喑啞:“你這不是來了嘛。”
曾晚氣得轉頭,“我犯賤,你別當真。”
陸程和覷着她,倏地伸手,猝不及防將曾晚摟緊懷裏,死死抱着。
曾晚感覺腦袋“轟”一聲,忘了思考。
陸程和低沉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抱歉……我又來晚了……在你最需要依靠的時候……”
曾晚搡他無果,反駁:“依靠?我不需要!誰需要啊!”
陸程和越抱越緊,像要把她融進骨血,簡簡單單說:“別死鴨子嘴硬。”
“我哪有!”曾晚就是不承認。
陸程和輕笑兩聲,覺得她可愛。
陸程和下午做了兩台手術,出了手術室就擔心曾晚,知道她的位置后,又急急忙忙開車趕到這兒。現在人見到了,他懸着的心放下了。
估摸着是昨晚熬夜受涼外加今天精神高度集中做了兩台手術的緣故,陸程和此時頭疼的要命,身子骨也要散架了。
不知不覺,他靠在曾晚肩頭,眼皮打架。
曾晚脖間的肌膚碰到了他的臉,本來因為敏感,想推開他,可是那灼熱的溫度,讓她不禁憂心。
她蹙眉問:“陸程和,你……你怎麼臉那麼燙?”
“嗯……”陸程和直起身,鬆開她,曾晚立刻後退一步,保持安全距離。
陸程和搖頭:“沒什麼,就是頭有些疼……”
曾晚抿抿嘴,隨後提議:“你快回去吧,好好休息。”
陸程和低眉瞧她,嚴肅面容綻放笑顏,“擔心我嗎?”
曾晚翻了個白眼,“你這副鬼樣子,有同情心的人都會擔心一下好嗎!”
陸程和只是笑,曾晚嘴巴鼓鼓別過頭。
陸程和又咳了兩聲,說:“那我先走了,明天再來。”
“走吧走吧。”曾晚催他。
可這老天像是跟她作對似的,陡然間,大滴大滴的雨水砸了下來,猝不及防打濕着兩人的衣裳。曾晚眼疾手快,撐開手裏的傘,陸程和一人傻站在她面前,連躲也不躲,曾晚看着他,無奈地扶額。
“誒喲喂……你他媽真是個大.麻煩……你就是來唱苦肉計的吧……”
曾晚嘴上嫌煩,身體不由得湊過去,與他合撐,可傘不夠大,兩人隔得又遠,漸漸地雨大了,兩人衣衫多少沾水了。
曾晚比陸程和矮,手舉得老高才能給他撐,陸程和瞥了一眼,極其自然接過她手裏的傘,溫潤道:“我來。”
曾晚觸電一般,趕緊鬆手。
陸程和向後退半步,半站於曾晚身後,手環過她鎖骨的位置,將她帶向自己的胸膛,“這樣就行了,不會被淋到。”
曾晚輕輕靠在陸程和身前,陸程和圈着她,就像以前他們在一起時一樣。
今天的陸程和溫柔的不像話,她恍惝。
曾晚抬眸,盯着傘邊緣成串的雨水,壓在自己鎖骨前的手臂強而有力,她屏住呼吸:“陸程和,你要是再不鬆手,我就……”
話沒說完,陸程和手臂已收了回去。曾晚皺着眉頭轉身,欲與他理論一番。
誰知陸程和整個人像紙片人似的,搖搖欲墜,她旋即抱住他的腰,讓他依着自己,她急了,“陸程和,陸程和?”
“頭疼……”他表情有些痛苦。
曾晚擔心,伸手摸他額頭,掌心傳來的刺熱讓她心焦。
這他媽是發燒了啊,再燒下去,是個天才也要變傻子了。
“看你平時挺聰明,理一套套的,現在怎麼蠢的跟頭豬一樣。”曾晚嘴裏嫌棄,搶過陸程和手中的傘。
曾晚四處看看,嘆口氣,支撐着他一步步向前走。兩人就在門衛大爺的眼皮子底下走進了省隊。
陸程和掀了掀眼皮:“門衛怎麼沒攔着……”
“你是我帶進去的,說明跟我有關係,攔你幹嘛。”
“我跟你什麼關係……”
“前男友!”
曾晚真想把他往灌木叢一扔。
回到宿舍,曾晚扯着胸前的衣料抖着衣衫,邊進行動作邊呼氣,順勢瞥兩眼靠在她宿舍椅子上閉目養神的陸程和。
曾晚來回踱步,她覺得陸程和腦子沒壞,她腦子倒是壞了。如果她不出去,陸程和沒準見下雨了就自個兒開車回去了,哪會像現在這樣,安然閑適坐着她的椅子,喝着她的水。
“咳咳……咳咳……”
陸程和輕咳兩聲,曾晚撓撓頭,隨後走去他身旁,湊近些摸了下他額頭。
陸程和面無表情,微微睜開眼睛,準備說話。
曾晚收回手,“你別說話,我給你去拿冷水毛巾和葯。”
陸程和眼珠隨着曾晚的移動而轉動。曾晚翻着箱子,拿出藥箱,又去到洗手間,端了盆冷水出來。
她站在陸程和身旁,看他高大的身軀就這麼縮在一張小凳子上,怪彆扭。她將水盆放一邊,拉住他一隻手,扶他起來,“走吧,去床上。”
陸程和未語,在她的攙扶下坐在了床邊,曾晚指了下他濕了的西服外套,說:“外套脫了,鞋脫了,褲子就算了……”
陸程和揚起發白的嘴唇,一個淡淡的笑容在臉上漾開。
曾晚沒好氣:“笑什麼笑,我現在很正經。”
陸程和搖搖頭,只是覺得她很好。
曾晚又拿來葯和水:“吃了。”
陸程和接過,迅速吃了。
陸程和無言做完一切,曾晚看着嘟嘴,居然這麼聽話,沒給她講大道理。
“躺下吧,睡一覺。”曾晚俯身幫他蓋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
陸程和身心放鬆下來,疲倦蔓延,他眼皮剛闔上,下一秒,額前冰涼的觸感迫使他睜眼。
曾晚輕聲說:“冷毛巾,你繼續睡吧。”
“曾晚……”陸程和叫住她。
“嗯?”
曾晚偏過臉看他,可陸程和沒再說話,只是覷着她的眼眸,那樣的專註,似要把她看穿一樣。
曾晚咬嘴唇,慌亂下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她不耐煩:“你別看我,有什麼好看的。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陸程和沙啞:“你去洗洗吧,頭髮都濕了,會感冒。”
曾晚冷哼:“你以為我是你啊,還醫生呢,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說著說著,曾晚起身,也抽回遮在陸程和眼睛上的手,從衣櫃裏隨便撥弄了兩件衣服就去了浴室。
陸程和看着她動作,待她進了浴室,這才又安心閉上了眼睛。
曾晚草草洗完,穿上乾淨的衣物出來。她擦着頭髮,掃了眼躺在床上淺眠的陸程和。這麼瞥了眼,她就再沒挪開視線,順勢靠在牆邊凝視。
“跟個傻瓜一樣……”
她這話也不知是說自己還是陸程和。
曾晚怕吵醒他,就頂着濕漉漉的頭髮,搬了張小凳子坐在床邊,給陸程和替換毛巾。
“怎麼沒吹頭髮。”陸程和閉着眼睛說。
曾晚睨他一眼,重新給他敷上冷毛巾,“看你在睡,就不吹了。”
“我沒睡,去吹。”他睜眼,表情嚴肅。
曾晚人靠在椅背,翹起二郎腿,表情很拽,說話也很沖:“你說吹就吹啊,你是我大爺啊,我得聽你的。”
陸程和哭笑不得,“你這樣,我會認為你在撒嬌。”
“你見過誰家姑娘撒嬌像我這樣?”
“今天見了。”
曾晚拿起床頭柜上的口香糖,抽出一條嚼了起來,臉上寫着“不想搭理你”。
陸程和:“你不去吹,是要我幫你?”
“不要。”
“那去吹。”
“不去。”
“我幫你。”
“不要。”
陸程和作勢要起來,曾晚攔住他,“你幹嘛?”
“找吹風機。”
“我不吹。”
陸程和握住她的手腕,嚴俊認真:“快去吹乾,不然感冒了,怎麼打球?”
曾晚蹙眉,噘嘴低頭,掙脫他的,嘀嘀咕咕走開,“我他媽剛才是為了誰才不吹的啊……”
陸程和聽見了,“為了我。”
“你順風耳啊!”
陸程和沒接話,兩眼望着天花板,聽着曾晚捯飭的聲音。沒一會兒,吹風機“呼呼呼”在房內響了起來。
關掉吹風機的那一刻,室內靜謐,雨越下越大,沒有要停的意思,曾晚打開電視,調到體育頻道,看着裏頭正在播着的游泳比賽集錦。
好一會兒,曾晚身後傳來窸窣聲,她回頭,發現陸程和坐了起來。
曾晚皺眉,“你幹嘛?”
“去洗手間。”
“哦……”
曾晚應聲,她剛才是不是反應過激了。
陸程和慢慢走去洗手間,曾晚望着他,發現他腿一瘸一拐的。陸程和關上門,曾晚這才收回視線,靜靜思考。
片刻后,陸程和走了出來,曾晚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洗手間門口,她雙手環胸,緊盯他。
陸程和俯視,問:“怎麼站在這兒?”
曾晚找借口:“我這房間小,客廳卧室一起的,多了個洗手間,我愛站哪兒就站哪兒。”
陸程和笑笑,隨她胡說。
陸程和一瘸一拐向床走,曾晚跟在他身後問:“你的腿怎麼了?”
陸程和回頭:“腿?”
“嗯,右腿。”
陸程和想了下,說:“下午磕的,沒事。”
其實那一下磕的挺重,但他沒時間在意。一來擔心曾晚,二來還有手術。
曾晚:“怎麼磕的?磕哪兒了?”
陸程和轉身,“醫院地磚。”
曾晚挑眉:“你跪着磕的啊,厲害了。”
陸程和淺笑,伸手拂了把她的劉海。
那時聽說她不見了,心急了,就大意了。
曾晚向後退,又把自己的劉海順了回來,“你別破壞我髮型。”
陸程和看她嫌棄的小表情,覺得有趣,“你的髮型,這幾年都沒變。”
曾晚傲嬌:“我就是念舊,你有意見?”
“那對我呢?”
“什麼?”曾晚沒反應過來。
“對我念舊嗎?”
曾晚撇嘴搖頭:“不,完全不。”
曾晚心底鬆口氣,差點上套兒了。
陸程和邁步向前,等曾晚反應過來,已被逼至牆角,曾晚眼疾手快,從側邊鑽了出去,可聰明反被聰明誤,運動神經太發達,直接蹦回了床上。
陸程和看着她撲在床上,不厚道地笑了。
陸程和一本正經道:“快遮遮,露了。”
“露什麼了?”曾晚扭頭瞪他。
“內褲。”
曾晚拗過身子,這他媽就尷尬了……
褲子裂了……
曾晚掀過被子,指着他,惱羞成怒:“你轉過去,不許看!”
陸程和轉過身,偷笑:“嗯……黃色圖案……”
“那是皮卡丘!懂不懂啊你!辣雞!”典型氣急敗壞,覺得沒面子。
陸程和低頭笑,“你打算就這麼一直裹着被子躺床上?”
“反正你不許看!”
陸程和回頭:“你哪裏我沒看過?”
“我……”曾晚想懟回去,可他媽她不知道說什麼了。
曾晚轉着眼珠,“你他媽看過了不起啊!”
陸程和向她走去,居高臨下瞅她,“嗯……”
操!
曾晚感覺自己被捅了一刀,又被射了一箭,她的臉都快燒起來了。
曾晚繼續掰:“你只是過去看過,過去!!!”
陸程和坐在床邊:“嗯。”
嗯。嗯!
陸程和回了個“嗯!!!”。
曾晚給氣壞了,這事兒真得往回翻,還他媽是她自己的鍋,想扔給陸程和都不行。
*
2013年,冬,聖誕節。
曾晚跟曲欣艾打好招呼,偷溜出了運動員公寓,去見陸程和。
陸程和在後門等她,他靠在車旁,老遠就瞧見曾晚做賊似的小跑過來,他素來嚴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曾晚望見他,於是跑得更快,打開門就一個勁地衝進了他懷裏,死死摟住了他的腰。
陸程和下巴抵在她頭頂,拉了下她的帽子,聲音低沉:“進車裏,小心被人拍了。”
曾晚軟綿綿,撒嬌搖頭:“沒關係呀,我是運動員,又不是明星,公開就公開,嫁給你就好了。”
陸程和在她頭頂笑,“嗯,餓嗎?”
“嗯。”
“吃晚飯。”
“好呀。”曾晚點頭。
陸程和開車,晚餐的話,以曾晚的知名度是絕對不能在外頭吃的。陸程和買了菜,決定在家自己做,菜單當然由曾晚決定。
不知是不是因為聖誕節,路上堵車堵的厲害,曾晚透過車窗望着外頭的街道,瞧見前方一家便利店,外頭擺了棵聖誕樹,還有個穿着聖誕老人衣服的工作人員。
曾晚來了興緻:“陸醫生。”
只有有求於他的時候,她才會這麼叫他。
“嗯。”
她笑盈盈:“我想喝酒。”
陸程和偏過臉看她,“喝酒?”說完,他又笑了,“小孩子喝什麼酒。”
曾晚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小孩子?”
陸程和看着她懵懵的表情,繼續笑:“不然是我?”
曾晚嘟嘴,委屈:“我成年好幾年了。”
陸程和望着前方的紅燈,問:“想喝?”
“嗯。”
“酒量好嗎?”
“賊棒!我爸可是開飯館的,逢年過節就我陪他喝酒。”
陸程和微微頷首,同意道:“好,一會兒去我家樓下便利店買。”
曾晚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大約十分鐘后,兩人就到了陸程和住的小區門口。
陸程和將車停一邊,讓曾晚呆車裏,他去買。可他前腳下車,曾晚後腳就屁顛屁顛跟了上來,握住了他的手。
陸程和壓低她的帽檐,聲音淡冷:“怎麼不在車裏獃著。”
“我要一起。”眼睛亮晶晶看他。
陸程和無奈,握緊她的手,“記得躲我身後。”
“遵命!”
陸程和拿了兩罐啤酒就準備走人,哪知道曾晚把架子上的啤酒拿了個遍,最終兩人提了三個袋子走了出去。
坐回車裏,陸程和把酒都放在後座,他嘆口氣,有縱容有無奈:“你喝得完嘛。”
“今天喝不完,還有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
陸程和:“小酒鬼。”
兩人回到家,曾晚從鞋櫃拿出她的拖鞋換上,隨後提着一袋子啤酒走去沙發。
陸程和:“你看會兒電視。”
“嗯,今天有比賽重播。”
陸程和從廚房探個頭問:“誰的?”
曾晚指着自己:“你可愛的女朋友的。”
陸程和遮不住笑,不理自戀的曾晚,在廚房忙活起來。
可陸程和沒想到,短短半小時,曾晚將一袋子啤酒消滅了。
陸程和端上第四個菜的時候,曾晚脖子都連帶着紅了起來。
陸程和遠遠看她一眼,朝她走了過去,曾晚托着自己的臉,笑嘻嘻看他。
“曾晚?”陸程和蹲在她面前,拂起她的劉海,嘆口氣,“醉了啊……”
曾晚勾住他的脖子,臉頰蹭着他的臉,傻笑:“程和……”
陸程和摸了摸她滾燙的臉:“晚晚,先去睡一下?”
“嘻嘻……頭疼……”完全醉了。
陸程和身上圍裙也沒摘,抱起曾晚走向卧室,他把她放在床上,曾晚坐着床沿,不願躺下。
陸程和蹲着,耐心跟她講:“晚晚,你先睡一會兒,醒了,我們吃夜宵。”
“不要。”
“那明天吃早飯?”
“不要不要不要。”
陸程和看她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笑問:“那你要幹嘛?”
曾晚咧嘴笑:“親你……”
話畢,她低頭,吻了上去。
*
曾晚從回憶里掙脫。
她看向坐在床邊陸程和,他眼睛緊閉,眉頭擰起,模樣很難受。
她“嘖”了一聲,都忘了,他還在發燒。
曾晚下床,單手伸在後頭,抓住自己的褲子縫,“你躺着睡會兒吧,身體舒服些再走。”
“好……”陸程和也不跟她客氣,重新躺下。
曾晚趕緊抓了條褲子進浴室換。
興許是跟曾晚扯了嘴皮子的緣故,陸程和更累,等曾晚出來,他已經睡著了。
曾晚見狀躡手躡腳走去沙發,靠着看電視,看着看着,眼皮打架,不知不覺也沉沉睡了過去……
……
……
窗外響雷,曾晚驚醒,第一反應是看身後的床,床上早已沒了陸程和的身影。
曾晚揉眼睛,身上蓋了件衣服,她估摸着是陸程和乾的。
曾晚覺着口渴,走去倒水,水壺旁玻璃杯下壓了張紙條,還放了個黑絨盒子。
曾晚拿起紙條——
[以後記得24小時開機,桌上是生日禮物,還有練球加油。晚安,好夢。]
曾晚掃了眼黑絨盒子,隨後狠狠將紙團起,準確投進了茶几旁的垃圾桶。須臾,她咬咬唇,又屁顛屁顛撿了回來,展開攤平,夾進了床頭櫃的一本書里。
她扶額,睨了眼外頭的大雨,拿起手機,猶豫半天,給陸程和發了短訊。
【還活着?】
滂沱大雨,他又發燒,她是擔心,可短訊發出去就變味了。
陸程和回:【到家了,放心。】
他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