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你和狗DOG 02.19

27. 你和狗DOG 02.19

禁閉室的鐵門旁邊會有一個狹長的長方形口子,裝着食物的盤子可以從這個口子塞入,進餐口再度被鎖上后,犬類就可以離開靠牆區,前去領餐。這樣避免被囚的兇猛犬類趁着餐口被打開的時候,對投食的警備人員的手進行攻擊。

同樣的,進食完畢之後,犬類必須將餐盤擱置在門縫下,然後退回牆邊。如果不配合的話,就不能領到第二份食物。

食物一般都是牛奶加狗糧——也就是顆粒狀的成犬糧。畢竟是“監獄”,雖然會有動物保護協會資助,但也不是讓犬享福的。雖然不比新鮮飯餐容易變質,但像這樣在地上放了兩天,估計也已經受潮變質了。

側蜷着躺在墊子上的犬青年一臉麻木地睜着眼睛,即使有人在外面喊他,也只是撅一下下巴,將臉轉開對着另一邊的鐵牆。

從那雙冰冷而殘暴的琥珀色的眸子中所溢出的那種野蠻的生命力似乎消失了,那雙漂亮的眼睛現在像是陳舊的黃色布料,暗淡,乏味,怎麼也提不起勁來。幼犬般無力耳朵蓋在頭上,失去了原本細膩的綢光,漂亮鮮嫩的薑黃色皮毛像是蒙了一層灰。

“……一口都沒吃嗎?”

女性矯正專員微微皺眉——作為一名資深的犬類心理矯正專家,她所負責的犬類不止比特犬一個。除非是比較棘手的問題,她才會親自跟進矯正,一般情況則是由她下達矯正方針,指示其他人去處理一般性的問題——當然前提是她已對該犬作了充分的研究。

“是,甚至沒有動一下……這兩天一直躺在那裏沒怎麼動。”心裏矯正助手回答道。

女性矯正專員迅速地瀏覽過“犬類行為記錄表”,沉吟片刻。

比起“分離焦慮”,現在10009的表現更像是抑鬱在癥狀,如果持續下去,很可能發展成“抑鬱性木僵”——即不動、不語、不食的狀態。

在沈斟尋出現之前,比特犬顯然並沒有想過自己還有機會見到他,所以他將所有的感情都投射在那根玩具骨頭上。骨頭在身邊的時候,他就可以相對的保持情緒穩定,一旦感到骨頭被覬覦他就會開始暴躁。這就好像當主人離開寵物犬的時候,如果留下一樣隨身物品,寵物犬就會比較能夠忍受待在原地,並守護主人留下的東西。因為對於寵物來說,那是主人回到身邊的希望,一旦有人試圖將這份希望奪走,就會引起它們的激烈反抗。“骨頭”也被投射了類似的情感。骨頭既像是一種模糊的約定,又像是主人的替身。

但是現在,沈斟尋重新出現了,關於“約定”的朦朧幻想已經徹底結束,不能再用“骨頭”來自欺欺人了。於是在毫無希望的等待中,感到了無形的巨大的壓力……比特垮掉了。

但是這種推測已經超過了親近和依賴。

她雖然意識到比特犬將你視為特殊,但是你們的接觸時間滿打滿算加起來也不超過24小時,這樣短暫的時間,似乎不可能發展出多麼深厚的情誼。

這是她的失誤,是她低估了比特的情感。

犬類雖然普遍的親近人類,但是在主人死後會選擇自殺的犬類其實並不會太多。

比特由於經歷的特殊,導致了人格上的不健全——這一點她注意到了,並試圖去改變、去完善,卻唯獨忘了去保護。

比特的世界太小了,小到你就是他整個的世界。

……而你顯然對領養他並不感興趣。

“……你覺得斟尋知道你不好好吃飯,會高興嗎?”女性矯正專員試圖和比特對話。

但是比特只是沒什麼興緻地看了她一眼。

他顯然知道,他吃不吃飯都沒有區別,因為女性矯正專員不會特地打電話向你報告他的吃飯問題,你也不會問起他。

”……你不吃飯病倒了,等斟尋來了,你怎麼有力氣好他一起玩呢?你要是餓暈了,等他來了,你都看不到他。”

比特犬背過身去,抱着膝蓋縮在牆邊,兩隻耳朵緊緊捂在腦袋上,一副拒絕聽話的模樣。

他似乎很清楚,你抗拒着再次見到他——這使女性矯正專員感到驚訝,因為她在此之前並沒有注意到,眼前這個總是表現得殘暴狠厲,而在你面前又顯得過於率直的比特,擁有着敏感的天性。

這使她突然注意到一個現象:

“……你為什麼不變成犬形了?”

從一開始,女性矯正專員就注意到,在比特犬身上有着非常矛盾的氣質——每當需要展示自己的武力時,他比任何犬種都顯得更勇猛,態度幾乎是兇悍而傲慢的。但是他並不具備大型犬的那種沉着自信的態度,在產生武力衝突之前,他更像一匹闖入異類中的孤狼,與同類保持距離,警戒地注意着他們。所以他不需要保持和其他變性犬相同的變形狀態,與其他同類不一致,並不會使他感到焦慮。而因為在原主人的家裏,更多地被當成狗一樣對待,被要求像狗一樣進食並睡在狗籠里,他更習慣於保持完全獸體。

但是近日來他卻沒有以獸體狀態再次出現。

人形狀態下的比特青年外貌有一種兇悍的英俊,個頭雖不算高,但兼具視覺效果與實用的肌肉和黃金比例讓他整個人無論從哪一角度看,都充滿了力感之美。

儘管如此……犬體狀態下的比特,無論是前肢、胸膛還是背部、後肢、臀部,即使有着短短的皮毛的覆蓋,也依然能夠看出那緊繃而堅硬的肌肉線條,顯然不符合柔軟絨毛派們的主流審美。臉部輪廓硬朗的比特犬比起圓圓腦袋的薩摩耶,完全就是三次元民工和二次元小天使的區別。

……好吧,對不起,雖然她是犬類心理矯正專員,但在工作範圍以外,她也是看臉的。

如果看不出來你和大多數女生一樣喜歡毛茸茸圓滾滾軟綿綿萌噠噠的狗子,她也就不當什麼心理矯正師了。

女性矯正專員斟酌着試探道: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不可愛?”

背對着她的比特耳朵顫了一下,然後不開心地緊緊壓在腦袋上,尾巴缺乏自信地捲起來,貼在屁股上。

“你不吃飯的話,皮毛會越來越暗淡、粗糙,到時候斟尋就不愛摸你了。”女性矯正專員讓人換了份食物,繼續道,“牛奶富含蛋白質,對改善毛色、增進皮毛光澤很有好處……當然如果因為營養不良禿毛你也不在意的話,也可以不吃飯。”

禿、禿毛?!

比特有些緊張地抖着耳朵,轉過頭來謹慎地注視着女性矯正專員,似乎想要觀察出她說的是真的,還是在嚇唬他。

“……這段時間將會進行新一輪的犬類危險係數評估,如果你表現得好的話,我可以讓你進入第三階段考察。第三階段的測試會由主人協同,你應該知道是誰請斟尋來探視你的吧?”

女性矯正專員凝視着比特犬,“……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一般來說,對於仍帶野性的動物來說(狼也好、犬類也好),“直視”代表着“狩獵者的不懷好意”,對於動物來說視線固定相當於鎖定目標,因而長時間的凝視被視為是一種危險的信號。這是由於人類的視網膜和動物的視網膜不同所導致的,但是一般變形犬類因為更多的時間是處於人形狀態,不會排斥被凝視。

此刻,當女性矯正專員直視着比特的雙眸時,她發現對方沒有出現往常那種隱含威脅的警告眼神。

她再次驚訝的意識到,在關在禁閉室的兩天內——也就是在比特接觸你之後的短期內,比特的行為模式有了很大的“進化”。

雖然她的視線明顯讓他感到不適,並且持續得越久越令他煩躁,但他並沒有反抗。

他沒有什麼是非觀念,所以他不可能是因為這是對的而努力接受。他之所以如此,也許是為了變成主人希望的樣子,為此他可以竭盡所能,哪怕做出這種改變需要和天性鬥爭。

直覺地感到女性矯正員並沒有欺騙他——儘管那並不能使她變得可信——比特爬了起來,站起來的一瞬身體因為低血壓而晃了兩下,他緩慢地向餐盤口走去,然後跪趴在地上慢慢地舔起了牛奶。

*

“第三階段的試驗犬包括了考察犬的應激行為,觀察犬是否已經具備健康的社交能力,不再具有主動挑釁和攻擊的行為,從而重新評估犬的危險係數指數。”

女性矯正專員一邊走一邊道,“但這還並不是第三階段的全部考察內容。事實上,沒有主人的犬類,即使危險係數達標也不會進入第三階段的測試,因而也不會有走出矯正中心被領養的機會。近年來,矯正中心一直處於被多方投訴的壓力之下——進入矯正中心的犬類本身就是情緒比較暴躁、敏感或者極度缺乏安全感的類型,飼主們不夠健全的對待方式很容易引起出獄犬類再度陷入攻擊狀態。但是對於飼主來說,他們只會認為是矯正機構不負責任地將這些危險的犬類評估出‘符合領養條件’的安全指數。所以,矯正中心在前段時間推出了新的政策——除了考察犬類本身的危險指數,還有考察領養的飼主是否具備引導犬類的能力。

‘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狗’——這句話乍聽像是罵人,其實也不無道理。就像家的兩隻狗,同樣是薩摩耶幼犬,和我親的妹妹特別愛乾淨,哥哥的脾性卻像我男朋友,十分調皮,喜歡把東西弄的亂糟糟的。而那些喜歡無緣無故跑到人面前吠叫的犬,它們的主人也往往做得出毫無理由地對着人破口大罵的行為。有的時候,寵物的缺點,主人是意識不到的,因為這其實也就是他/她自身的缺點。

基於上述原因,第三階段的測試會在X區的寵物會館進行。

這家寵物會館以提供綜合性的寵物服務著名,針對各類寵物、變形寵物設計課程和遊戲,旨在幫助主人樹立正確的養寵意識,並帶動主人幫助寵物培養健康品格。當然,進入會館和選擇服務是需要付費的,而且由於矯正中心的變形寵物的危險性,會館將收取相較於普通同類兩倍的價格。不過,你放心,這筆費用無需你來承擔。一方面是因為你沒有這個責任;另一方面,10009的原主人利用他賺取的非法收益已經被警方沒收,這部分錢有一部分捐給了保護變形犬寵物基金,作為受害者,培養改造10009的賬單可以由該基金承擔。”

你跟着女性矯正員進入了那條你熟悉的走廊。

“我相信他一定可以變好的,而且像他那麼單純的變形寵物,也一定會有人願意領養……只是不太可能是我,”你略微困擾地道——比特實在太黏人了些,先不說你有沒有時間陪伴他,給他足夠的安全感。如果是小孩犬的話,你也許二話不說就領養了,不覺得有什麼可擔心的,畢竟家裏還有中校幫忙一起照顧……但是大齡青年犬,雖然好像也沒什麼不對,但總覺得哪裏不合適?

敏銳的聽覺捕捉到你的腳步聲,撲在禁閉室鐵門處,腦袋拚命想擠進欄杆間,鼻孔翕張着想要拚命吸取空氣中你的氣息的比特犬不自覺搖晃着的尾巴突然一愣——犬類的聽覺十分靈敏,這也是為什麼他們難以忍受噪音的原因,而遠在幾十米外輕聲說話的你顯然並沒想到這一點。

比特犬握着欄杆的手指緊了緊,最終鬆開來。他轉過身回到牆邊,蜷縮在墊子上,假裝自己沒有聽見那句話。

他是乖狗狗,不管怎麼樣,都會聽話的。如果主人讓他走開,那他就走開。他不要給主人添麻煩。

比特一邊想一邊擦了擦蓄眼眶裏的眼淚。

“這是你個人的自由,”女性矯正員道,“我沒有權利也不會用任何理由,尤其是道德上的理由綁架你逼你作出某種決定。”

禁閉室的門被打開了。

“……喂,睡著了?”你突然發現稱呼有點尷尬,不管是數字還是“戰神”,都叫你有點叫不出口。

但總得有個合適的稱呼……

比特背對着監獄門,你低頭沉思的嘶時候看到比特的尾巴正在一甩一甩的,頓時什麼想法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你立刻一臉矜持地走過去,坐在鋪着的墊子旁邊,假裝不怎麼在意地伸手去摸那很可愛的小尾巴。

被你摸到的小尾巴更加活潑地甩動起來,“啪啪”兩下甩在你的手背上。

“唔……”你本能地叫了一聲,倒不是因為覺得很疼。你想捉住那根尾巴,剛捏住軟骨的尖尖,尾巴便被拖走了。

比特從床上爬起來,僅僅是這個動作就讓他有點氣喘吁吁的——犬類若是和主人開心地玩遊戲,即使沒有劇烈的奔跑,也會激動得大喘氣——你抬起頭就看到他一邊微微開啟唇喘息着,一邊用兩隻水汪汪的眼睛凝視你。

他渾身都在打着顫。

好像早上你看的視頻里那隻因為進了寵物醫院而害怕得渾身戰慄的柴犬,但分明不是處於恐懼。

“我想……”

你聽到陌生的嘶啞聲音,也許是因為太久沒有開口說話,那聲音聽起來像是患着輕微感冒一樣。

你有些驚訝地瞠大眼——因為這是你第一次聽到比特講話。你以為比特想要什麼東西,便問:

“你想要什麼?”

比特避開你的視線,卻傾頸靠近你——就像寵物犬將下巴枕在主人的膝頭一般——將下巴枕在你的肩上,蹭着。

“想……”

「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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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名鏟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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