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尷尬

蘇格在他們的爭執中醒來，迷糊間只聽到“照片”兩個字。

她抱着薄被盤坐在沙發上，開口問：“你們在說什麼？”

剛睡醒的蘇格眼神有點迷離，李默一回頭就對上這樣的目光，被李茜激起的怒氣就消了一半。她傻傻的樣子還不錯，美得沒那麼囂張。

李茜激動地想要衝過去，被李默一記拉了回來。他上前幾步沖蘇格道：“沒什麼，你先上樓去吧。”

白凈的臉實在太扎眼，向來冷靜的李默鬼使神差伸出手來，輕揉了兩下她的頭髮，像哄小孩子。

蘇格完全呆了，都忘了計較這事兒，就這麼乖乖起身，抱着被子往樓上走。走上幾級台階才覺得不對，一扭頭髮現李默扯着李茜往書房走，她張張嘴沒發出聲兒，遊魂似的回了房。

進屋后她站了一會兒，這才發現手裏的被子不是自己的。

一恍神，她又看到了手背上的那隻烏龜，驚得差點把被子扔地上。

誰給她畫的這東西！一定是李茜。

她扔下被子衝進浴室洗手，洗了十分鐘都沒洗掉。那隻烏龜就這麼昂首挺胸地望着她，挑釁的樣子居然有點像李默。

真的很欠揍。

在李默看來，李茜這孩子當年出身的時候就把名字取錯了。

“你不該叫李茜。”

“那我該叫什麼？”

“李欠揍！”

李默抄起手裏的那本書，恨不得砸她頭上。小姑娘很會演，她哥的手還沒揚起，就先抱頭鼠躥滿嘴求饒了。

“哥我錯了，我就是覺得好玩，沒惡意的。”

“手機拿來。”

李茜可憐巴巴靠在門邊上：“不給行嗎？”

“不行。”

“照片我自己刪。”

李默嘲諷的笑十分明顯。他雙手插兜盯着他妹：“拿來，別再讓我說第三次。”

李茜非常捨不得，在那兒磨蹭了半天，終究是把手機遞給了她哥。天不怕地不怕，她就怕老哥發脾氣。

李默收了手機后卻沒立馬還給她：“刪完了再給你。”

“那我這段時間怎麼辦，我沒手機用了。”

“那是你的事。你是學生，好好回學校上學。我聽說你這次月考沒一門功課及格，李茜，你不要逼我……”

話還沒說完，李茜就尖叫着拉開門跑了出去。這世上比她哥發脾氣更可怕的事情是，她哥要親自管她的學業。她只是想回來拿點東西啊，為什麼這麼倒霉。

上樓的動靜太響驚到了蘇格，她開門一看，就見李茜風一樣地從她面前跑過。她叫住她：“你跑什麼？”

“我拍了你跟我哥睡覺的照片，他現在要收拾我，我得馬上走了。”

蘇格被這爆炸性的消息炸得暈頭轉向，一時沒了思考的能力。她站在門口愣了很久，直到李默從樓梯處上來，兩人的目光不經意間撞到了一起，她才渾身一個激靈，迅速退回房裏，砰一聲關上門。

聲音太大，嚇李默一跳。他皺眉想，這女人是怎麼了？

他回房關門，拿出李茜的手機看她拍的照片。不得不說，他這個妹妹除了念書不行外，其他各方面都挺好。

像是拍照這種事兒，她從沒受過專業訓練，但無論佈局、角度還是光線，都運用得不錯。不知情的人看了一定以為這是一對小情侶在那兒秀恩愛。

蘇格睡覺的樣子溫柔又迷人，收起了全部的小爪子，就那麼自然地靠在他懷裏。

李默自認從不是個善茬，尤其對待蘇格這種來路不明目的不明的女人，更是不會心慈手軟。但不知為什麼，看了這幾張照片，他竟有些心軟。

等到蘇格被趕出這個家的那一天，不知道兩人會用什麼樣的神情面對對方。李默想到剛才那個睡眼迷濛的眼神，一時有點心煩意亂。

他把手機扣在床頭柜上，洗漱一番下樓出門去了。

蘇格也有事情，她接到一位自稱姓杜的副導演的電話，約她在外面見一面。這個杜姓導演蘇格聽說過，但從未有過交集。

掛了電話她上網查了查，發現他是陳正升導演團隊的人，常年跟着陳導拍戲。如今陳導的新戲《正面攻擊》開拍在即，杜姓導演應該也不會拉下。

這種時候他找自己幹嘛？

蘇格突然想到了孫露雲和她說的那個謠言。

她和人在一家咖啡館見了面，對方是個爽快人，一開口就說明來意。蘇格一聽果然是找她去演戲。戲份不重，一個花瓶女四號，在這部主打硬漢的男人戲裏，前後加起來的戲份不會超過十分鐘。

但這戲的逼格太高，話題也炒得很熱。若蘇格真的加盟，勢必會引起旁人的注意。不說一炮而紅，刷個臉熟沒問題。

她有些疑惑：“您為什麼找我？”

“你的形象跟角色相符，陳導看過很滿意。”

蘇格愈加奇怪，她從沒拍過戲，陳正升導演是怎麼單從照片里看出她符合女四號的形象氣質。

杜導說話挺有風度，也沒小瞧蘇格，只問她檔期如何。

“陳導要求高，一旦進組就得從頭跟到尾。這戲大概得拍四個月，你提前做好安排。”

聽他的意思，這是直接要她進組了。

“不用試戲嗎？”

“不用。”

“您就不怕我演不好？”

杜導微微一笑，抿了口咖啡：“演技不好可以磨練，你人到就行，別的不用管，會有人替你安排好。”

說著他掏出合同，要讓蘇格簽字。蘇格拿過合同卻沒下筆，沖對方禮貌地笑：“能讓我回家看看嗎？我頭一回簽合同，沒什麼經驗。”

“怕我騙你？上面落款公章都有，我這張臉你肯定一早就查過，我騙你也沒什麼好處。”

蘇格還是笑，卻不肯鬆口。天下掉了個大餡餅，她卻沒被砸暈，她這會兒腦子清醒着。

杜導也就不逼她，只讓她早做決定：“機會稍縱即逝，陳導耐心不多，但有些人比他耐心還差。小蘇你是聰明人。”

他最後的話意味深長，蘇格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看來相中她的另有其人，陳導或許連她的照片都沒看過。

什麼人這麼大能耐，能把她塞進那樣的劇組，蘇格想了一圈，沒想到合適的人選。

回到家已是晚飯時間，進去的時候阿姨正在擺桌，蘇格就放了包上去幫忙。她從不覺得自己住這裏有什麼問題。李默把她看成貪財的女人，以為她要霸佔李家的財產。可他不知道，這套房子本就是她的。她只是回來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罷了。

但阿姨的工資是李默給的，家裏的開銷也是他在負擔。蘇格住在這裏就是白吃白住，所以她盡量自食其力。

她也想過給李默生活費，又想到他是那樣的人，高傲冷漠又疏離，那些錢遞到他面前，或許都不會看一眼。

他們之間的矛盾，不是一點生活費就能解決的。

阿姨很喜歡她，不捨得讓她做臟活累活，就推她進廚房盛飯。蘇格洗了手去拿碗，想不好該盛幾碗。

也不知道李默在不在家，李茜也不見人影，是又回學校去了嗎？

身後傳來腳步聲，蘇格順嘴就問：“少爺是不是又出去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

“已經回來了。”

是個男人的聲音。蘇格扭頭一看，發現李默就站在旁邊，正在那兒挽袖子。他隨意的時候沒那麼冷，英俊得恰到好處。

蘇格突然想到早上他揉自己頭髮的事情，一下子就尷尬起來。目光不自覺落到了他的手上。

手指很長，骨節非常分明，常年拿手術刀的緣故，李默的手看上去非常有力量。就是這麼一隻充滿力量的手，摸她頭髮的時候卻異常溫柔。

她還是頭一次被除父親以外的男人摸頭。

顧煜廷有一次想摸來着，大概是韓劇看多了，但蘇格不喜歡，直接就給躲了。仔細想想她對這個男人可能真的沒愛吧，在一起就跟完成任務似的。

李默注意到她的目光，邊挽袖子邊問：“看什麼？”

“看你個子多高，好估計你的飯量。”

謊話張口就來，蘇格也是佩服自己。李默也不客氣，連個謝字都不說，自顧自洗手倒水，正準備出去，一轉身看到蘇格手背上貼着兩塊膠布，腳步一頓又退了回來。

他就這麼靠在台板邊上，手裏拿着杯水，斜眼看人的時候帶了一點痞勁兒。

“什麼東西？”

蘇格把膠布撕開給他看：“李茜在我手上畫了只烏龜，洗都洗不掉，你有辦法嗎？”

“我看看。”李默拉過她的手，仔細研究，“得用專門的溶劑，家裏可能有。”

蘇格鬆一口氣。她白天急着出門沒辦法，只能先把烏龜貼上。跟杜導談話的時候，對方几次觀察她的手，搞得蘇格怪彆扭的。

“你得管管她，太淘氣。”

“是該管管，再不管下回該畫你臉上了。”

李默說這話一本正經，讓人背鍋半點沒不好意思，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堪稱登峰造極。蘇格不知道那是他畫的，還對他產生了一點感恩之情。

“先吃飯，吃完給你弄。”

他放開蘇格的手，拍拍她的肩膀大步走出廚房。蘇格的心情被他拍得亂七八糟，站在那裏好半天才自嘲地笑起來。

想什麼呢，這男人可不是個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