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同眠
李默看看坐在副駕駛的蘇格，沒開車。
顧煜廷順勢就過來敲玻璃，圍觀的人慢慢多起來。
她扭頭看李默。
對方問：“什麼人？”
“不認識。”
男人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地敲打着，頗有些節奏。吃瓜群眾越圍越多，顧煜廷戲精上身，演得愈加賣力。
蘇格簡直煩死他了。
“再問你一遍，這男人是誰？”
蘇格只能道：“前男友。”
李默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終於踩了一腳油門。車身擦着顧煜廷飛馳而去，害他一個趔趄摔到了地上。蘇格回頭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想笑。
她其實覺得很解氣。
但坐回去后她又擺出一張正經臉，待車子駛出一段距離，她才道：“請您吃飯，當作答謝。”
李默本不想答應，又覺得她聲音着實好聽，於是改了主意，點頭同意。
“去哪兒吃您定吧。”
李默沒推辭，就這麼一路往前開。
車裏氣氛安靜，也沒放個音樂什麼的，兩個並不太熟的人坐得這麼近，時間一長蘇格就有點不自在。她想了想主動找個話題：“您這是回學校辦事？”
“順手救你一回，不用這麼假客氣。”
您來您去的，簡直煩死了。他更欣賞那個梗着脖子跟他對着干，內心糾結到要死卻還敢看他脫褲子的小丫頭片子。
“好吧。”蘇格聳聳肩，“你應該畢業很多年了吧。”
李默瞥她一眼，目光疑似不滿。他看上去有這麼老嗎？蘇格正低頭跟孫露雲發微信，沒注意到他的目光。從這個角度望過去，她臉顯得特別白，因為白就顯小，凌亂的髮絲披在臉頰邊，雖然明艷漂亮，卻掩飾不住身上那一股子學生氣。
確實比他小很多。
那點子沒來由的不愉快，一下子煙消雲散。
李默把車開到醫院附近的一家小飯館，格局不大，也沒有包廂，裏頭佈置走溫馨路線，非常普通的一家家常菜館。
這樣的環境讓人沒什麼壓力。飯館老闆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胖子，看起來跟李默是熟人，從點菜開始就拿他們兩個開涮，湊CP湊得不亦樂乎。
李默也不反感，在那裏興緻勃勃接他的話。
老闆問蘇格：“小姑娘你滿十八了沒有？不要被人騙了啊。”
“她精着呢，不會上當。”
“也是，看上去就長得聰明。李醫生挑人眼光一向不錯。”
“過獎。”
“看你倆這麼配，今晚這單我給打個九折。”
“謝謝您了。”
蘇格免費看了一場相聲表演。
吃飯的氣氛不錯。蘇格午飯在食堂吃少了，晚飯就吃得比較沒形象。後來也不知道是誰慫恿地喝酒，她跟李默兩個一人喝乾了三瓶啤酒。
蘇格酒量不行，都忘了怎麼上的車。還是李默腦子清醒，打電話叫了代駕。
蘇格醉了后很安靜，就這麼窩在車後座的角落裏睡覺，一點聲音沒有。那樣子很像人家養的那種薩摩犬，有點蠢又有點萌。
到家快九點，阿姨已經回房。李默把人扶回房後轉身進了自己房間，拿衣服進浴室洗澡。洗完后出來想倒杯水，就看到蘇格走在樓梯口的背影。
他叫了她一聲，對方沒反應，扶着樓梯慢慢往下走。李默不出聲，慢慢跟在後頭，兩人一起下了樓。
蘇格就跟看得見前面的路似的，一路走來沒半點障礙，徑直繞到客廳，一屁股坐到了沙發里。她伸出手來，似乎在找搖控器。李默走過去拿起來準備遞給她，一接觸到她空洞的眼神，自己先樂了。
夢遊的人看什麼電視！
他還是有點不信，抬手在蘇格面前晃了晃。對方看都沒看，安靜地坐在那裏，不出聲也沒動作。
李默就站她旁邊陪着，兩個人跟較勁似的，誰也不先動。
到後來還是李默認輸，眼看時間不早了，他想伸手去把蘇格拉起來，對方卻身子一軟，直接就往沙發里一靠，縮着身子睡起覺來。
初秋的晚上屋裏沒打暖氣，多少有點寒意。蘇格就穿了一身單薄的睡衣，李默看着她這個樣子，着實感到頭痛。
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在照顧一個小孩兒。
蘇格睡覺的樣子挺好看，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直線，五官顯得更為柔和。她其實是那種溫柔的長相，但平日裏對上他的時候防備心很重，就有那麼點尖銳和不討喜。
李默想了想，索性去問阿姨要了條薄被，給蘇格蓋上。
他就蹲在她面前，蓋被子的時候聽到她一個人在那裏嘀咕。聲音太小，他湊近了也沒聽到。
“你說什麼？”他試着問了句。
本以為蘇格不會回答，沒想到她很快就回了句：“我想喝酒。”
“你今天喝夠了。”
“那明天再喝。”
李默不由來了點興緻，坐到沙發對面的茶几上，開始套蘇格的話。
“你叫蘇格是嗎？這是真名？”
“嗯，我媽有時候叫我招弟。”
李默沒忍住，差點笑出來。
“你來我家幹什麼？”
“住。”
“為什麼非住這裏？”
“房子好大。”
“我給你套更好的。”
“這裏好，特別好。”蘇格開始嘟囔，李默就聽不清楚了。他湊近了想聽清她說的話，結果被一陣陣酒氣熏得喘不過氣來。
他有點後悔帶小丫頭去喝酒，這會兒還得耐着性子接着哄。
“你說說，這裏哪兒好？”
“房子大。”
“我有更大的房子。”
“這裏最好，我喜歡。”
李默發現自己好像在原地繞圈子。蘇格說完那話轉了個身，卷着被子面朝里呼呼大睡去了。接下來任憑李默怎麼逗也逗不出半個字來。他就想，小丫頭不會醒着，故意作弄他吧。
他一轉頭，拉開茶几下面的抽屜，翻出一支馬克筆來。本想直接在蘇格臉上畫烏龜的，想想這東西不好洗，挺漂亮一姑娘臉上畫那麼個東西，怕是幾天出不了門。
李默這人從前特別混賬，打小就招貓惹狗，被他欺負的姑娘不計其數。要擱十年前，蘇格這張臉肯定被他畫得滿滿當當。
但現在他收斂了很多。大概是救死扶傷的事情做多了，人也變得麻木無趣起來。
他想把筆扔回抽屜，轉念一想又拔下筆蓋，抓起蘇格露在外面的一隻手，開始在她手背上作畫。
李默的畫技是打小磨練過的，畫什麼像什麼。幾筆下去，一隻烏龜探着腦袋甩着細小的尾巴，就這麼活靈活現地趴在了蘇格的手背上。
可惜顏色不對，太黑了。
他欣賞着自己的畫作，還覺得挺滿意。這過程里蘇格一點醒的跡象也沒有，甚至都沒有哼哼一聲，由着他“作威作福”。李默平日裏正經久了，難得放縱一回，覺得有點意思。
只是酒喝多了上頭，他又成天休息不夠，這會兒人就開始犯困。他坐在沙發里想等這陣子酒勁過去了就上樓去睡覺，結果不知怎麼搞的，一眯眼的功夫居然就這麼睡著了。
兩個人就着一條長沙發各睡一頭，似乎誰也沒有打擾誰。
一夜很快過去，第二天早上阿姨起來做早餐的時候，看到客廳里那樣一副情景，不由目瞪口呆。
原本各睡各的兩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攪和到了一起。蘇格歪在李默胸前，被他摟進了懷裏。一條薄被把兩個人蓋了個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個腦袋。
廳里有沒散盡的酒味兒，阿姨不由感嘆一聲：“喝酒誤事兒啊。”這兩人從名義上來說，算兩個輩份吧。
正這麼想着，外頭李茜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剛要扯開嗓子喊，就被阿姨抬手制止。
她指指沙發里睡得正熟的兩人，示意她安靜。李茜探頭看到那畫面，不由樂了。
她想幹壞事兒，就使喚阿姨給她去做早飯：“我從學校來的，太急了，沒顧得上吃東西。”
阿姨拗不過她，笑着往廚房走去。李茜待人走遠后，繞着沙發走了三回，確定她哥確實沒醒，這才拿出手機開始給他們拍照。
一定得全部拍下來，這樣以後挨訓的時候才有談判的資本。
她打小就怕她這個哥，比他爸更厲害更凶。他在這個家說一不二，李茜在他這裏碰了無數個釘子。她總想着哪天能扳回一局，但她哥為人謹慎嚴肅，輕易不犯錯誤。
今天是個意外之喜。
李茜忙活了十多分鐘，各個角度的照片拍了一籮筐，這才滿意地收手，站在一邊一張張細細欣賞。
不得不說她哥長得是真好，那睫毛長的，比她一個女生還漂亮。
再看蘇格，也是大美人一個。他們兩人靠在一起的樣子，美好地跟幅畫似的。李茜看着看着冒出一點嫉妒的小心思。
印象里她從沒見過他哥這麼對一個女生，還是在家裏。
正看得起勁兒，一團黑影壓了過來。李茜反映很快，立馬收回手機跳開幾米遠，警覺地道：“哥，你幹嘛！”
李默一身低氣壓，剛睡醒頭髮有點亂，一件白T松垮地掛在身上，有種平時沒有的慵懶的帥氣。
“這話該我問你。”
那樣子，彷彿魔王初醒。
蘇格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