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千言萬語不如一幅圖(2)

12.千言萬語不如一幅圖(2)

“原來你喜歡聽這個。”聶羽崢點點頭,很受教地說。

“我沒……”祝瑾年急急解釋的聲音被廣播中男人的激動的大嗓門淹沒——

“自從服用了‘火箭炮’,僅僅兩個療程,我就‘一站到底’!花樣百出!根本停不下來!一晚上三四次不在話下!連續換五六個姿勢,每個姿勢都激情四射!老婆抓欄杆,撕床單,被我搞得大喊大叫,床都要塌了!她樂得直誇我,說好像回到了蜜月時候……啊不!比那時還強勁百倍!”

她聽不下去了,飛快撲上前去,又扭了一下調台鍵。

“我想諮詢一下……”“好的這位女士,您要諮詢什麼內容呢?”“我跟我老公結婚五年都沒有懷孕,我們全家都很着急,我想問問剛才那位專家……”“嗯,那麼請問您與丈夫的性.生活頻率怎麼樣?”“我們以前是一周兩三次,現在……”

綠燈亮起,黑色奧迪也隨着前方的車流啟動,倍感窘迫的祝瑾年知道再探身上去換台就真的是自己作死了,就用力拍了拍前方座椅靠背。

“想聽國際新聞?”聶羽崢語氣中帶着戲謔的笑意。

“想!”祝瑾年堅定地說。

幾秒后,男主播正經嚴肅的嗓音傳來——“根據民意調查,另一位宣佈參加總統選舉的共和黨重量級政治人物阿蘭朱佩雖然在全國範圍內……”

祝瑾年長舒了一口氣,開始向他發難,“什麼賣假藥的,治不孕不育的……你的車裏怎麼儘是這種頻道!”

“是誰動手調的頻道?”聶羽崢反問。

“什麼樣人的車裏就會收聽到什麼樣節目。”她強詞奪理,非常蠻橫地下結論。

聶羽崢看出了她的狗急跳牆,以他的成熟和穩重,自然不會再和她做無聊的爭辯和鬥嘴,僅飛快地從後視鏡中掃了一眼她的方向,她正偏着頭看窗外,耳朵卻染上了一抹羞怯的粉紅。

祝瑾年自我調整了一會兒,清了清嗓子,將“廣播事件”翻篇,“現在這種情況,小志還需要被心理評估嗎?還是說,心理鑒定和精神鑒定同時進行?”

“由我先對盧酬志進行心理評估,如果確定他的行為不屬於心理障礙而是精神方面的問題,司法精神鑒定才會啟動。”他回答,“近幾天我得到一些反饋,盧律明的妻子蔡美淑患有被害妄想症,盧酬志三歲左右時,她死了。”

祝瑾年眼睛一亮,“確定是被害妄想症?”

聶羽崢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確定。”

“具體表現是……”

“她是個化學老師,宣稱盧律明用一種高科技手段控制了她,並在她的飲食中下毒,導致她慢性鉛中毒至少一年。她去過至少五次次派出所,拿着醫院的輸液單,說自己正在進行排鉛治療,要求警察去把丈夫盧律明帶回來審問、坐牢。某天放學后,她忽然失蹤,兩天後在市郊一個廢棄的工廠里找到她的屍體,從現場痕迹上看,她攀爬廠房外的鐵梯,約三層樓高時墜落身亡,不能判定是失足意外還是自殺,除了警察外,周遭沒有其他人來過的痕迹。”

祝瑾年皺眉喃喃自語:“怪了,為什麼她的假想敵也是盧律明?他到底何德何能,把自己老婆孩子逼得都不正常了……”

聶羽崢不喜跟人討論家長里短的事,從副駕駛座上拿起一個裝着知情人筆錄複印件的資料袋,向後遞給祝瑾年。

“可以看嗎?”她相當謹慎地問。

“這有助於你全面了解盧酬志的原生家庭狀況。”

祝瑾年從善如流,馬上拆開袋子,一份一份認真看過去。原以為裏頭會充滿蔡美淑的親友對盧律明的控訴,什麼家庭暴力啦、婚內出軌啦,吝嗇鬼之類,誰知這些人提供的情況卻挺讓人扼腕嘆息。

蔡美淑和盧律明的結合有點像水滸傳里的潘金蓮和武大郎,不過結局和那一對完全不同。蔡美淑長得很漂亮,但自幼喪母,家境不太好。她心氣很高,常常用《紅樓夢》裏的晴雯自比,說自己也是“心比天高,身為下賤”。與盧律明結婚前,和一個家境非常好的花花公子同居懷孕又被拋棄,她流過產的事情就傳開了,在那個時候,還是很被人不齒和嫌棄的。

她懷着一腔憤懣和不甘,經人介紹嫁給了家境也不怎麼好、長相一般的大齡男青年盧律明。婚後,在外人看來他們相敬如賓,實際上,和蔡美淑走得比較近的一兩位朋友知道,她非常看不上盧律明,新婚時一度拒絕跟他睡在同一個房間裏。她經常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跳交誼舞,襯托得盧律明更顯得好像武大郎一樣與她不相配,那時就有不少人傳說她在外勾搭了其他男人。

他們結婚四年後,蔡美淑才懷孕,“孩子不是盧律明的”傳言四起,她的朋友說,從那時起,她就有點不太正常,懷孕期間常常說盧律明要給她吃墮胎藥、要推她下樓,要害她一屍兩命什麼的。

關於這一點,盧律明的親友說,他倆婚後感情確實不好,盧律明一再跟蔡美淑強調,是自己不計前嫌接納了她,她就應該收一收性子,好好聽他的話,做一個普通的持家婦女。每次蔡美淑出門跳舞,很晚回來時,盧律明都會去等她,一定要親自把她接回來,其實,蔡美淑和其他男人單獨約會甚至過夜的機會少之又少。

但即便如此,盧律明還是有疏忽。蔡美淑的好友說她曾經向自己坦誠,自己跟一個男人有過一段婚外戀,所以不確定孩子究竟是不是盧律明的,加上盧律明獨佔欲和控制心都很強,所以很怕他要害自己。

孩子出生后,蔡美淑開始發胖,一個人帶孩子的勞累和身材的走形讓她沒辦法像以前一樣出去交際、跳舞,很多人見到她的第一句話都是“你變了好多,我都認不出你了”。

小志和盧律明長得很像,所以這個孩子是他的已是個不爭的事實。蔡美淑被愛哭鬧的小志搞得很煩躁,和盧律明的矛盾升級,生活上遇到一丁點煩心事就情緒失控,說他害了自己。

蔡美淑的朋友說,真正是她陷入不正常的是某次她們在早點攤吃完早餐,偶遇蔡美淑的前男友,就是那個拋棄過她的富家子弟,他正好從一家高檔早茶館走出來,依舊風度翩翩,身邊的妻子打扮入時、身材婀娜,牽着一個大眼睛、平劉海的可愛女兒。蔡美淑認出了他,而他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真的忘記了,根本沒認出她,一家三口從她們面前經過,上了一輛凱迪拉克。

朋友一直記得蔡美淑當時的眼神,震驚、欣羨、羞愧、嫉恨交織,還長長吐了一口氣,說:“我這輩子!錯了!完了!沒了!”

之後,蔡美淑就變得神神叨叨的,課也不好好備,漸漸學生家長就有了意見,學校讓她回家休養,換了一個化學老師接她的班。

礙於面子,盧律明沒有帶蔡美淑去求助心理或者精神科醫生,只讓她在家繼續帶孩子、做家務。由於盧律明的潔癖很嚴重,蔡美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擦着家裏所有東西,一刻不得閑,並且經常跟別人說,如果哪裏做不好,盧律明就會要她死。

因為沒有收入,生活變得更加拮据,盧律明控制着家中的“財政大權”,蔡美淑的生活水平和精神狀態齊齊下降,回天無力。她不斷追悔過去,拒絕看清現實,成天胡思亂想。

後來的事就像聶羽崢一開始說的那樣,蔡美淑的被害妄想症越來越嚴重,終於走向了不歸路。

看完之後,祝瑾年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小志對他的親生母親而言,不是一個受歡迎的孩子,蔡美淑把自己的現狀全部怪罪於盧律明和小志的出生,她心裏總有一個高高在上、出人頭地的夢,夢碎之後沒有及時認清現實,把自己毀了,還直接給小志帶來一個沒有母親陪伴的童年。

心比天高,身為下賤?這樣的心境或許很多人都有。初戀失敗后,如果蔡美淑不自暴自棄,而是自強自立起來去尋找一段適合自己的婚姻,恐怕結局就有所不同,又如果,蔡美淑和盧律明結婚後能得過且過、互相忍讓,現在也能勉強維持一段老夫老妻的平靜生活。

祝瑾年又翻了一遍文件袋,並沒看到關於當年溺水事件的資料,看來,那次事件還沒調查清楚。

“有的人根本沒做好準備當父母,就乾脆不要生孩子。生了又不好好養,把孩子一輩子都害慘了,自己也沒落什麼好。”她重重把文件袋放在一旁,滿肚子的感慨,只化為這一句。

眼看目的地快到了,聶羽崢適時提醒她:“這次,你以盧酬志曾經的心理疏導師身份與他會面30分鐘,以交談為主,不允許對他進行心理攻堅或者其他運用其他審訊人員才會用的手段,他沒有必須說的義務,另外,也有保持沉默的權利。這是心理分析人員的一個原則,要嚴格地和警察區分開。”

“我能把握,你放心。”祝瑾年心裏湧起一陣小激動,“再說,那些什麼審訊手段,我又不是刑偵專業的,想用也不會用。”

路的盡頭就是鵬市第二看守所的大門,裏頭環境幽靜、綠樹成蔭,時不時還能聽見悅耳的鳥鳴。

“環境還挺好的……”祝瑾年下車時感慨道。

聶羽崢抬眼見她一臉陶醉,直接潑了一道冷水,“怎麼,也想來住一陣子?”

祝瑾年白了他一眼,“不想。”

“聶組長再次大駕光臨,咱們這兒蓬蓽生輝!上次陳局長還特別提到你,說你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啊!”看守所所長是個中年女人,笑臉迎人,聲音洪亮,她身邊的幾個副職領導也一一跟聶羽崢打了招呼。

官場上的話,誇張之餘,都是那麼順耳好聽。

所長似乎跟聶羽崢很熟絡的樣子,和他一路交談着。

祝瑾年聽所長介紹道,“盧酬志還算配合,偶爾情緒失控會亂摔東西,但沒有自殘或者自殺的傾向。他經常對着我們幹部(獄警)叫什麼爸爸帶我走之類的,有時候看着很可憐,不知道為什麼會做那種事。”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和你的世界談談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和你的世界談談
上一章下一章

12.千言萬語不如一幅圖(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