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牽絆

48.牽絆

?心事被毫不留情地戳穿,尤其是被自己不喜歡的人戳穿,這是一件很容易叫人覺得難堪的事情,魏思筠也不例外。

只是比起難堪,她更覺得諷刺,因為她從未想過自己會看錯人。

魏思筠將手裏的茶盞擱了下來,也不準備替眼前的人滿上一盞茶。她輕抬眼皮,細細地看了看面前的人,嬌艷如花、目若春水,確實稱得上是有幾分美貌。

然而這後宮之中,從不曾缺了美人,對於皇帝而言,更是想要什麼樣的美人有,為什麼偏偏是她?魏思筠着實想不明白。

平江侯府那般不堪用,且藏着許多齷蹉事情,鄴京但凡正經的大戶人家,沒有想同他們多來往的。哪怕是皇帝陛下自己,怕也不會否認自己從未想重用平江侯府。

魏思筠眼底神色晦澀不明,姬恆眸光淡淡看着她,卻給足了她時間反應。她僅僅是不開口,什麼話都沒有。於是,姬恆便又說了起來,比起之前,要更為不客氣。

姬恆道,“你明知楊依依對陛下是何心思,卻故意接近利用,攛掇她借我曾同人有過婚約一事,企圖污衊於我,好令陛下對我心生隔閡。

“可惜事情沒有如你所願,你知道楊依依會反應過來自己被利用,於是借口去看她,將她激怒,做出傷你之事,以讓自己變成無辜的受害者,撇清關係。

“你心有不甘,可一時無計可施,及至秋獮,又挑撥同樣不甘心的馮蕊,再次欲圖做出於我不利之事。去年七夕受傷,我身體虧損,若再重傷,焉知可否活命?

“打着這樣的主意,你看着馮蕊出手,只等待坐享其成。誰知道,我竟然又一次活了下來,且休養得一陣,竟已無事。然而,馮蕊被打入冷宮,你亦樂見其成。

“換作常人,或許見她已落至如此境地,多少心有憐憫,不再為難。可是,你不願意就這樣放過了她,因她竟然曾譏諷於你。這樣的一口氣,你怎麼咽得下去?

“馮蕊落魄至此,且是迫害皇后這樣的罪名而被陛下厭棄,宮人避之不及,唯有初雪念着當初的恩情,願意照顧她。你卻脅迫初雪,命她給馮蕊下藥致她失常。

“精神恍惚之時,馮蕊會毆打初雪,初雪知是自己罪過,日日忍受,卻又受你的壓制,並不敢收手反抗。驚懼之下,她唯一可以為自己想到的出路便是以死謝罪。

“你是樂意見到初雪自殺的,因為這樣,失常了的馮蕊又要背上多一重罪名,她會比現在更不好過,而你,正是希望她日日都不好過。可是,事情又不如預期了。

“蘇凝出去尋貓,無意撞見初雪溺水,竟跳入水中去救人,且真的將人救了起來。初雪得以活命,卻萬萬不敢說出實情,畢竟她自己也是承了罪過的。

“我將她收留在鳳央宮,以憐惜她往日挨打且重情義的名義。你上次染了風寒,在我手裏又吃了一次虧,難免耿耿於懷,自然不會捨得放過這一次的機會。

“你要初雪改而在我的吃食里下藥,望我有一日,變成如馮蕊的模樣,如此,你亦當得上得償所願……可是,一次又一次,你的計劃仍落空了。”

姬恆的一通話很長,他語氣卻當得上平靜,而坐在他面前的魏思筠,早已抖如糠篩,渾身止不住的發顫。她勉強維持的鎮定,也在姬恆長長的話語裏徹底崩裂了。

魏思筠雙唇失色,神色頹然,原本平直的肩膀亦微微下垂,顯出幾分如今再無法堅持得住的低落。她咬唇,想說什麼,終究忍住了,還是不說話,也不看姬恆。

“我想你也不會笨到同我要證據,”姬恆依舊口氣淡淡,“魏昭儀,你才不過二十二歲,何必這樣折毀自己?無論陛下因何待我好,總歸他眼裏是沒有你的。”

“在這個世上,或許很多事情都可以強求,唯獨感情不能。你自認傲氣,然而做出這些錯事後,所謂傲氣也僅是小心眼罷了。錚錚傲骨,豈會被無謂感情牽絆?”

魏思筠顫抖着唇,艱難開口,“所以你要將我的這些東西撕碎踩在腳底下,你故意逼我走到如此難堪的地步,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裝出一副通透明理的樣子?!”

她兩眼發紅,是難得於人前暴露的脆弱與失態,“只因陛下今日寵愛你,你方有此倚仗,他日自有新人笑,焉知舊人何處哭?待那日,你又會比我們好到哪裏?”

“不會有那一日。”姬恆笑了笑,魏思筠怔了一下,他復道,“你也不必一副早就看穿一切的樣子,你若當真看得穿,絕不至於讓自己淪落今日地步。”

“魏昭儀,不必因為自己得不到,便認為所有人都同你一樣。每個人的際遇不同,終究走不一樣的路。宮裏比你聰明的人,還是不少的,你以為,她們為何安分?”

直到姬恆離開了無雙殿,魏思筠亦不過怔怔癱坐在茶几旁,臉色透着無路可退的絕望之色,再未能說出過半個字。

……

半個時辰之後,一道聖旨傳到了無雙殿——

魏氏昭儀,心思歹毒,殘害馮賢妃,陰害皇后,罪無可赦。陛下憐魏家於朝廷有功,免其死罪,但活罪難恕,即日押往太安廟,終生不得踏出一步。

念完聖旨,江源冷冷一句,“魏昭儀,接旨罷!”

魏思筠慘慘淡淡磕了三個頭,全無反抗道,“謝陛下恩典!”

片刻之後,兩名太監上前站到魏思筠的身後,江源又說,“馬車已經備下,未免耽誤時辰,貴人請即刻上路。”

魏思筠閉了閉眼,站起身,兩名大力太監緊緊跟上。

她往外走得幾步,想再看一看這個住了多年的地方,終究沒有回頭。

·

魏思筠被押往太安廟,初雪被放出宮,馮蕊也被從冷宮放了出來,且一道旨意送回了馮家,命馮家人好好照料。她是繼楊依依之後,第二個被送回娘家的妃嬪了。

朝廷上有些吵鬧之聲,只皇帝陛下不予理會,而馮家亦無表示,且多有感恩戴德之嫌。待到過得一陣,因知無益,自然沒有人再對此事多加議論。

姬恆和楚妤安安生生迎來了三月春日裏的花團錦簇。

北涯使臣已至鄴京,楚妤按照姬恆的指點,安排北涯一行人在驛館安住了下來。姬恆說不必着急見他們,楚妤也應了他的話。

這一日,傍晚時分,忽有急事,將將和姬恆一起用罷晚飯的楚妤又暫且回了勤政殿理事。天黑之際,交待李德榮和江源去辦些事情,楚妤自己在殿內坐了一會。

杜寒竹兀自闖入殿內時,楚妤正一手摁了摁額頭,緩解疲憊。聽到聲響,看到沒有通報就進來的人,她眉心緊擰,卻聽得底下的人說,“臣妾給陛下請安!”

“數月未見陛下,臣妾心有惦念,近日試着自己下廚,做一些小吃食,便想讓陛下也嘗一嘗……”杜寒竹手中果然提着一個食盒,低聲小心翼翼的說著這些。

楚妤聽到她的一句“數月未見陛下”,心有戚戚焉,便沒有出聲趕人。念着不過嘗一口她做的吃食罷了,何必連這樣的小事都不允准。

聽到皇帝說讓她將拿吃食拿上去嘗一嘗,杜寒竹心中一喜,卻壓着情緒,緩步走上漢白玉石階。將吃食從食盒裏拿出來的時候,她暗暗覷了眼皇帝,彎了彎嘴角。

將點心一一拿出來,並着一盅紅棗人蔘湯,立在楚妤旁邊的杜寒竹一面介紹,一面與她遞了雙銀筷。楚妤掃了兩眼,隨意撿了兩口常常,姑且算是這麼個意思。

杜寒竹見狀,喜不自禁,復將參湯往她面前送了送,“陛下終日勞累,要多顧念身子啊。這參湯極好,陛下多少喝一點。”楚妤無法,又喝得兩口湯方擱下湯匙。

她正欲讓杜寒竹先回去,哪知立在旁邊的人忽而纏了上來,雙臂從後面繞着她的脖頸環至身前,嬌軟的身子也緊緊貼早了她的背部。

楚妤尚且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情,往日從未有妃嬪如此,不由渾身僵硬。卻也是她自己大意,否則不至於被近身……身子一僵,她立刻站起身推開了杜寒竹。

“良妃莫如此。”楚妤冷聲說了一句,想起她只穿了薄薄一襲夏衫,暗惱自己竟全無反應……而今尚是春天,尋常穿得這樣少,焉能不冷?

她今日當真是糊塗了。

想一想姬恆若曉得此事,不知要怎麼和她鬧,楚妤頓感心虛頭疼。餘光瞥見杜寒竹臉上劃過受傷之色,無從安慰的她,唯有快步離開勤政殿。

方行至殿外,楚妤忽然感覺到身體一陣的異樣,似熱血涌動,燥熱不安。她不知是怎麼回事,卻臉色驟變,知多半是吃的東西不對勁……

暗惱着自己的大意,楚妤匆匆回到了鳳央宮,將宮人遣退,快步進去尋姬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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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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