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堅強地活着，或死去
早晨的陽光，明麗柔和，灑遍了這座高樓林立，熠熠生輝的城市。東方市是一個以深水良港為依託發展起來的現代化大都會。寬闊的街道，縱橫交錯，乾淨整潔。整個城市綠樹成蔭，鮮花盛開。是全球一百座最佳宜居城市之一。
如今，大街上冷冷清清，塞滿了各種歪七豎八的汽車。往日車水馬龍，秩序井然的景象，早已不復存在。時而還有不斷遊盪的喪屍，出沒於商店和拐彎的街角。
位於繁華市中心中山路上的東海大酒店，頂層豪華的總統套房裏，羅雄醒來了。他睜開眼睛，發現徐麗姿不在，就精力充沛地跳下床來。
“徐麗姿，你在哪裏？”羅雄穿好衣服，走出卧室，兩邊張望着問。
羅雄沒有聽到應答，奇怪地看了看空空的大客廳，然後向他們練功的房間走去。走到徐麗姿練功的那個房間門口，推門的一剎那，羅雄聽到那曲《MYHEARTWILLGOON》在輕輕播放。他突然有種驚恐的念頭，刺激到了他的神經，令他打了個寒顫。
當他推開門，整個人都驚呆了，身體瞬間僵硬，思維即刻遲鈍。徐麗姿用那根紫色緞帶，把自己弔死在了房間。她還是穿着雪白的睡裙，裸露的兩隻白玉般的秀足，還是那麼精緻，美麗，但已經僵硬。她的頭歪在一邊，一縷長長的黑髮半遮着她的臉。
羅雄突然發瘋一樣地沖了進去，把徐麗姿放了下來。他看見徐麗姿用一根紫色髮帶緊緊扎住嘴，牙齒咬得緊緊的，早已經斷氣。
“為什麼啊——？”羅雄帶着哭腔，小聲地問懷抱中的徐麗姿。眼淚，不爭氣地瘋狂湧出來。“你答應過的啊，不放棄的。為什麼要這樣做啊？”
“不。你要活下去。徐麗姿，你不能這麼自私地逃避，你不能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這個世界上！”羅雄雙目赤紅，神智錯亂地拚命給徐麗姿做人工呼吸。
羅雄瘋子一樣，折騰了半天，徐麗姿一點反應都沒有。羅雄頹喪地跌坐在地上，像一隻受傷的狼一樣嚎叫。整個酒店裏，也彷彿都在傳送他的哭喊。
等他稍稍冷靜下來的時候，他才看到那個筆記本電腦。電腦里還在持續不斷地播放着那首《MYHEARTWILLGOON》。他首先去看郵件，發現徐麗姿姐姐的郵件已經追過來數十封了。羅雄終於看見了徐麗姿臨死前寫給他的那個郵件。
“親愛的，羅雄，我記住了你的名字。是的，我記住了你的名字，哪怕三、四天前，我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你這樣的一個人，但是，此刻，你的名字就是我生命未來的全部。我愛你，羅雄！如果可能，我願意像世界上所有的女人一樣，為自己的男人，為你，做一個平凡的女人，生兒育女，相親相愛，直到永遠！”
“親愛的，我走了。聽着《我心永恆》的這首歌，我走了。我沒讓你送，我本來想讓你送的。還記得那第三個心愿嗎？我本來是希望，在我還沒有變成喪屍之前，你能夠殺了我。我不想死得那麼難看，我想在我喜歡的男人懷裏，浪漫地死去。但是，我改主意了。這兩天，我太幸福了，謝謝你，親愛的，我全身心都感覺到了你的愛。我知道，你已經完成不了我的第三個心愿。”
“但是，你能夠完成我的最後一個心愿：我要你活下去！我要你變得更強大！我要你完成我的第一個心愿！最後，我要你殺光所有喪屍，還世界一個朗朗乾坤！”
“不要太悲傷，也不要太自責。我的病情惡化太快，我只能這樣選擇。那首歌，是幾百前一部經典電影的主題曲，電影叫《坦泰尼克號》，你可以在筆記本上看，我有下載。我在裏面有話對你說。”
“再見了，親愛的，總有一天，我會在天堂的門口含淚迎接你，我的凱旋而歸的英雄！親愛的，再見！”
“深深地吻你，徐麗姿。即日。”
“另，羅雄，我發現，我兩次吃方便麵都出現病毒無法控制的狀況，我想不明白這是巧合還是有別的原因。我希望你能注意這點，同時繼續尋找喪屍發病的原因，向我姐姐提供這方面的資料。”
羅雄反覆地讀着徐麗姿的郵件，一字一句的讀，彷彿這一字一句里都跳躍着徐麗姿的音容笑貌。最後，他緊抱着徐麗姿，一起坐在地板上，看筆記本電腦上播放的電影《坦泰尼克號》。他想着徐麗姿也許在視頻的什麼地方，還留了一段什麼話，要說給他聽。
等他看完了全部，還是沒找到徐麗姿的隻言片語。羅雄很快想到徐麗姿是想通過這部電影告訴自己，為所愛的人，哪怕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而活下來的人，必須為死去的人活下去，這也是義不容辭的義務！
羅雄眼裏噙着淚，不斷親吻着徐麗姿冰涼的臉和嘴唇。一直這樣坐着。直到又一個夜晚降臨。黃昏最後刺眼的光芒，從房間的玻璃窗外折射進來，把他們的影子拖到對面的牆壁上。他們在影子裏熱烈纏綿，融化成一團。
庄明霞看着羅雄消失在電梯緊閉的大門後面，心裏彷彿空了一塊似的，感到一絲疼痛在胃裏瀰漫開來。她對這個精明幹練，工作效率極高的銷售部業務科長，一向是抱着既欣賞又不屑的態度。船務界，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銷售是一個肥缺，平時孝敬的人多了去了。因為船上的艙位和運價基本掌握在他們手裏，而且船務公司雖然多，但有實力的也就二、三十家，大家坐下來一談，那就是個半壟斷的局面，市場控制力非常強。庄明霞對羅雄的不屑，也主要是因為他這個職業，欣賞的卻是羅雄這個人。
聽到小安的呼喊，庄明霞也是黯然傷心，感覺羅雄這次是凶多吉少了。
電梯很快到了地下一層停車場。門一開，陳志剛和兩個手持電警棍的保安，就沖了出去。其它人，也跟了出來。他們總共14個人，隨羅雄下來的7個加上兩個保安和一樓大廳進來的5個女人。這5個女人，除了一個看制服像是大樓清潔人員，也就40出頭的樣子，其它都是年輕的女孩，應該都是這幢大樓公司里上班的職員。
“走，願意跟着我的，就上我的車。”鄧士恩，這時顯示出了年齡的優勢，他揮着手裏的手槍，對這群人說。
庄明霞看了看其它人，大家都覺得原來就商定上鄧士恩的車，所以都沒說話，眼神都看那幾個新加入的人，她說：“有沒辦法多開幾輛車？一起是最好的，可以相互照顧。”
一個保安說：“你們也別急着走，我看外面大街上車輛都拋錨、撞車的很多，估計開出去能不能開遠還是個問題。前面還下來了一批人，不知道他們在哪裏，我們找找他們，和他們匯合，然後再決定。”
眾人邊走，邊商討着，這時，就聽有個男人大叫着“救命”，從前面的彎道口跑了出來。距離也就二、三十米的樣子。他後面有個女人披頭散髮地抱着他的胳膊，他拚命地甩着胳膊，卻沒法甩開那女人。彷彿這輩子都要纏上了他似的。
“大家別慌。”陳志剛大聲地說。他提着消防斧，做了個準備的姿勢。“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喪屍，四周都注意一下。”
“你們兩個，注意一下後面和左右。”鄧士恩也不甘示弱，吩咐那兩個保安道。
“我上去砍了這婆娘！”陳志剛酷酷地說著，徵詢着鄧士恩的意見。他心裏其實還是有點慌，畢竟那邊的彎道口裏有什麼不是很清楚。
“一起上去。”鄧士恩一咬牙說道，轉身對他後面的妻子林暢說：“你們待在這裏，別動。”
這時候，那個大喊救命的男子已經被那女人撲倒在地，他拚命地向前爬，嘴裏叫着：“快來救我！快來救我！”
陳志剛和鄧士恩，小心地接近了那個女喪屍。看見那女喪屍張嘴咬着那男人的小腿，那男人兩腿交叉蹬着，向前爬，可就是蹬不掉那個女喪屍。
鄧士恩握着手槍，謹慎地注意着彎道口，然後示意陳志剛上去。陳志剛大步上去，對着那女喪屍攔腰就是一斧子，只聽喀嚓一聲，血肉四濺。女喪屍哀嚎一聲，喉嚨里發出古怪的聲音，接着就不響了。那男子掙扎着，踢着腿，把還死死咬着他小腿的喪屍，踢得晃來晃去，一顆頭髮蓬亂的頭，彷彿是他腿上的一個巨大腫瘤。
鄧士恩一看陳志剛解決了那喪屍，他就向前往彎道口走去。另一邊的通道上，有一群人在兩個手持電警棍的保安帶領下，數十雙眼睛驚恐地看着走出來的鄧士恩。
鄧士恩突然覺得很好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無所畏懼的英雄，看着大批崇拜敬畏的群眾。他感覺自己的聲音懶洋洋的，像極了黑幫電影裏的演員，說著那麼簡單而精彩的話：“沒事了。過來吧。”
“啊，你是鄧總吧？”鄧士恩看見這一群各式各樣的人裏面，有個穿西裝的年輕人走出來問他。原來是幫他做過幾單保險的保險公司業務員朱亮。這是一個長得毫不起眼卻能說會道，滿臉青春痘的大個子青年。這家保險公司就在大廈的二樓，所以鄧士恩和朱亮還是比較熟。鄧士恩應了聲，朱亮就欣喜地跟在了他**後面。
“你們是剛從上面一樓下來的嗎？”一個三十多歲的保安走過來問鄧士恩。“劉隊長他們怎麼樣了？你好，我是這裏的保安，我叫江濤。”
鄧士恩看了看這個江濤，濃眉大眼的，身胚看過去還有點力氣，看着也有點眼熟，估計上下班也沒少碰見過。他於是把一樓的情況和江濤說了一下。江濤聽說劉隊長被黑喪屍纏住，圍困在一樓大廳，基本上凶多吉少，下不來了，也是不斷咒罵嘆氣。
鄧士恩說完一樓的情況，迴轉身奇怪地看見那個男人抱着那個女喪屍的大半截軟軟的身子，在嗚嗚大哭。旁邊，陳志剛不知所措地站着，目光複雜地看着那痛哭流涕的男人。那男人年紀也不大，最多三十來歲，那女喪屍仔細一看年紀更小，五官變異看不清楚，皮膚還是很白，衣服穿着也比較時尚。
“是他老婆。”陳志剛見鄧士恩過來，就低聲說。
“老婆變喪屍，照樣砍！”鄧士恩愣了一下，然後非常冷酷地丟出了這麼一句，就走向原來的隊伍。
鄧士恩和陳志剛把所有人都召集起來，一看男男女女足有三十號人。鄧士恩對前面所有人揮了揮手中的槍，說：“我剛才在樓上，從網上知道市裡已經成立了救援臨時指揮中心，他們已經在各區府廣場設置了臨時救援點。要求所有倖存者，有能力的就自行趕往臨時救援點。如果各位不想在這裏等死的話，我希望能夠聽我指揮，一起出發去臨時救援點。大家願意的就站在這裏，不願意的，請離開。”
鄧士恩看看所有人都沒有動的意思，就說：“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一起走。那麼走之前，聽我安排，所有男士去找武器，鐵棍鐵棒，隨便哪樣，能揍喪屍就好。有車子在這裏的，或者能發動這裏汽車的，都到我這裏來。所有女士，原地休息。”
鄧士恩一統計車輛，發現這些人里只有4輛車，加上他自己那一輛也就5輛，人員卻有32位之多。勉強擠一擠，恐怕也要擠爆了。他那輛上8個沒問題，可那4輛都是轎車，上六人一輛那真有點玄。
“喂，我說，我們這裏的人裏面有沒有會偷車的？”鄧士恩衝著這些人喊道。看到那些人狐疑的眼光，他趕忙又說：“我們還差一輛車。這裏沒主的車，需要有人發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都是文明人，沒有這個愛好。
“我聽說，有些人很喜歡把備用鑰匙放在車子裏。”很久沒說話，只顧和李雅爾做亡命鴛鴦的宋捷，突然開口說。
“好。我說你們這四個保安，去砸車，找找備用鑰匙。找出一輛車就夠了。”鄧士恩吩咐那四個保安道。對保安呼來喚去，他本來就駕輕就熟，這話說出來，也是理所當然，所以那四個保安二話沒說，抬手就開始砸就近停着的車輛。只聽得警報聲此起彼伏，瘋狂呼叫。
正當大家為這警報聲驚得心膽俱裂的時候，突然，一陣騷亂和尖叫聲響起。鄧士恩轉頭看見陳志剛被人掐着脖子，和人撕打在一起，他一手舉着斧子卻沒敢砍。
掐着陳志剛脖子的人，赫然就是那個剛被陳志剛砍了妻子的傢伙。此時，這個傢伙滿臉通紅，雙眼瞪着溜圓，怒聲質問：“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殺了她？她只是咬我而已，她有什麼罪啊？你為什麼要那麼殘忍地砍了她？！”
“你這個殺人犯！殺人犯！我要掐死你，掐死你！”那傢伙瘋狂地把陳志剛頂彎到一輛車子的車頂上。四周的人，都紛紛躲開，不敢上前勸阻。
鄧士恩提起槍，雙手一配合，喀嚓一聲上了膛，走到那傢伙後面，對他大聲喊：“放開他！再不放開，我開槍了！”
那傢伙突然放開陳志剛的喉嚨，卻一把搶過陳志剛手裏的斧頭，扭轉頭來，一臉惡毒地說：“你開槍吧，我要砍了他，為我妻子報仇。”
說著，他真的舉起了明晃晃的斧頭，做勢欲砍。
“住手！”庄明霞看得真切，不由得大喊一聲。
“不要啊！”她旁邊的小安，更是驚叫着捂住了眼睛。
“砰——”一聲槍響。那傢伙手裏的斧頭，哐當一聲就落在了地上。鄧士恩一槍打傷了他的手掌。鄧士恩旁邊的一個保安飛起一腳就把那傢伙踢到了一邊。陳志剛渾身戰抖着，起來罵道：“瘋子！他媽的，你他媽的是瘋子啊！”
鄧士恩走上去，用槍指着倒在地上的男子，說：“你老婆已經變喪屍了。是男人就該清醒清醒。這裏沒有法律。不管罪不罪的。你如果想活下去，就要認清現實，像一個真正的男人那樣，堅強地活着，否則就去死。沒人可憐你！”
那男子嗚嗚地哭着，用手錘打着地面，最後抱着頭，痛苦地蜷縮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