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速之客（一）

“報告！東區出現了一股很強的能量波動！！”

研究所內，在一個巨大的房間之中，一群身着白褂的科學家們或坐或走，在他們周圍，是無數的巨大屏幕，而屏幕中的內容，清一色都是以各類形式顯示出來的數據。突然，一名科學家的一聲吼叫瞬間吸引了人群中最為年長的一人。

此人有着很深的皺紋，前額早已禿去，金框眼鏡搭在有些鬆弛的鼻樑上盡顯不搭。但這些缺陷並不會對此人舉手投足之間所散發的威嚴產生絲毫影響。同時，這位老者還有一個十分霸氣的名字——凱撒。而他，正是與小平一起研究晨辰並被其換作老師的人，同時，他也是現任研究所的所長。

凱撒快步走到年輕科學家所在的屏幕前，看着屏幕中幾乎已經突破臨界點的波動，凱撒皺緊眉頭，他又指揮部下用其餘電腦利用文字，圖形等各種形式對這股波動進行數據分析，在場的研究員到底是該領域的天才，不多一會兒，所有可以展現數據的形式就都紛紛出現在凱撒眼前。

“難道...”凱撒一聲低喃，又立即指向不遠處的一名男子，急切的吼道，“小平！立刻把‘2’號的數據拿給我！立刻馬上！！”

一向冷靜的凱撒難得的如此激動，只需這一剎那，所有的研究員們就都意識到此事非同小可，作為他學生的小平更是如凱撒所說的那般立即手忙腳亂的將“2”號的記錄板遞給了凱撒。

接過記錄板，凱撒的眼神再次快速遊走，快速，仔細，凱撒的樣子簡直就是一個剛剛出入市面的小生，對於一切都那麼小心翼翼。

“沒錯了！沒錯了！”凱撒的語氣逐漸急促，臉上的皺紋硬生生地被他的笑容給推了起來，“成功了！小平，我們成功了！這是‘2’號！產生這個數據的是‘2’號！！”

凱撒笑吼着，看他這般興奮，一群不明所以的研究員立即為其拍響掌聲，而與凱撒面面而站的小平也在短暫的木納后興奮地跳了起來。

“太好了！老師！我們成功了，這是里程碑！里程碑啊！！”

“小平！你現在立刻通知部隊，不管用什麼手段，必須把‘2’號給我帶回來！！還有！提醒他們！必須是活着帶回來！”

“是！”小平大應一聲，立刻跑出了房間。

房門再次合上，凱撒還在那裏摩拳擦掌，想必若他還年輕，此時也會和小平一樣跳起來吧。

至於另一邊，晨辰也已在晨夕的帶領下回到了家中。

打開房門，只見晨昭同平日一樣坐在客廳的沙發，見兩人進門，晨昭微微一笑，“回來了？”

在這笑容之後，晨昭的眼中劃過一絲凝重，雖只是一瞬，但作為女兒的晨夕又怎會錯過，此時的她更加確定事情非同小可。

“老爸！不好了！”晨夕剛一開口，晨昭便伸手以示制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晨昭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已經泛黑的夜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喃喃道，“夜深了，一些家犬也要被放出來咬人了。晨夕，你帶晨辰到你的房間裏去，記住，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要出來。”

晨夕看着晨昭的背影沉默了，晨昭雖年過四十，但相較於同齡人，他的身體可說是格外強健，但是現在，他的背影是那樣寂寞，那樣無力，又是那樣決意，這個背影究竟代表了什麼，向來聰慧的晨夕自然是可以看出的。

“你...會和媽媽一樣嗎？”晨夕沉言問道，她的聲音很低，但家中的每個人都還是能夠聽清的，而晨昭給晨夕的回答，卻是長達五分多鐘的沉默。

這還有什麼可說的呢？晨夕已完全看出了晨昭的決意，看出了，自己又能做什麼呢？無非就又是和平時一樣，晨夕抬臂一抹險些奪眶的眼淚，讓自己露出了一個就連自己都會覺得假的笑容。

“我知道了。”

不再多語，晨夕拉着晨辰去了房間，在與晨昭擦肩之時，晨昭低沉的說了一句，

“活下去。”

晨辰猛一回頭，看見的是一名長輩的側影，他的身體在顫抖，幅度很小，他的眼角，有淚滑過...

關上房門，晨夕放開晨辰徑直坐到床上，她的雙手在大腿上緊握成拳，起初，她想過要問晨辰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現在，她哪裏還有這個心思，沉默，無聲無息降臨。

“這樣真的好嗎？”打破沉默的事一直無言的晨辰，他凝重的看着晨夕，無力地說著，“晨昭說的狗應該是來找我的吧，這樣，只要把我交出去，你們就都會沒事的不是嗎？”

“說的也是呢。”晨夕微微揚起嘴角，顫抖着說出了晨辰隱隱希望她說出的答案，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這個答案，還有後文。

“可我做不到啊。”

晨夕的話語中帶着啜泣，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的手背，她的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看着，就好像要暈倒了一般，“但我做不到啊，晨辰是我的表哥，和爸爸一樣，是我的家人...我絕對沒有辦法...出賣我的家人啊...”

“但是我們的身份是假的！我只是一個改造人！我和你們不同，我是沒有未來的！！我的...我的...”

晨辰張開雙臂嘶吼着，令他痛苦的詞彙一個接着一個從他的口中蹦出，他的心此刻如刀絞般疼痛，但他沒有選擇，他必須這麼做，他必須讓晨夕更加清楚彼此間的關係，哪怕要用這種最痛苦的方式，

晨辰雙手緊握成拳，深深的吸進一口氣，在顫抖中堅決的吼道，“我的命運！早在我出生那天就決定了！！”

“哈啊，哈啊，哈啊。”

好痛，晨辰喘着粗氣，牙關緊咬發出一陣“咯咯”的聲音。這樣的心痛，晨辰完全沒有過，到底是為什麼！晨辰說不出，他只是要讓自己明白，想讓晨夕明白，這場所謂的親人遊戲該結束了...

沒有錯，他還在對自己說著，反抗是沒有用的，自己的命運就是如此，自己就應該待在那個狹小的容器之中，外面的世界太寬闊了，寬闊的完全不適合他。

“現在不就是時候了嗎！”要讓晨夕明白，晨辰堅持着，他不敢停息，他害怕自己稍稍一停，眼淚就會留下來，現在，絕不能流淚！指尖稍稍傳出一絲溫熱，不用看就知道，指甲一定已經陷進了手掌，但晨辰竟感覺不到一點疼痛，“你還不明白嗎？！這一切都該結束了啊！”

“這些我不懂啊！！”晨夕大吼一聲打斷晨辰，眼淚的滴落似乎要比之前更快，顫抖的幅度也已經比之前更大，更猛，“我就是個小女生！什麼改造人，什麼命運，我不懂！！我只知道那天我從雨夜中救回來的人是和我們一樣的血肉之軀！這些天一直陪着我的人是我的表哥，他叫晨辰！！”

晨辰怔住了，這樣的對待是他連做夢都沒有夢到過的事，這“幸福”來得實在是太突然了。心痛的感覺緩緩消散，他以為除了跳動應該什麼都不會的心臟竟沒良心的劃過一絲欣喜，他的雙手開始放鬆，這時，他才感到原來自己的手也會有“痛”這種感覺，僅僅這樣，他就已經相當滿足了，可越是如此，他就越不想給晨夕他們帶來麻煩，他恨只恨這幸福來得太晚，留的太短，他決心一下，猛一轉身即刻就要離開，更令他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晨夕竟從後方沖了過來，從晨辰的身後將他緊緊抱住。

“放開我。”晨辰低沉一言，得到的回應只是將他抱得更緊的感覺。

“我說放開我啊！”晨辰怒吼一聲，抓住晨夕的手腕用力拉扯，而晨夕依舊只是沉默，只是死死地扯住晨辰的衣服，比力氣，晨夕哪裏會是晨辰的對手，不多時，晨夕的手便被扯開，但晨夕絲毫沒有放棄，雙手仍舊死力晨辰推靠，掙扎中，晨夕的雙拳張開了，纖白的手掌上那鮮明的幾道指痕讓晨辰心頭“咯噔”一聲，雙手一顫竟握不住那纖弱的手臂。

回過頭，他看見的是晨夕埋着頭緊咬嘴唇的痛苦模樣，他震撼了，直至此時他才知道，原來晨夕什麼都懂，現在晨夕所說並非胡言，其所作為更不是什麼可笑的衝動之舉，這是這名柔弱的女子在經歷了強烈的思想鬥爭之後所作出的最痛苦的抉擇。

兩人相向而立，又相繼沉默，不大的房間中，時鐘的滴答聲是那般清晰，一下，兩下，秒針的跳動是如此呆板，可晨辰是多麼希望這份呆板可以一直持續下去，可惜，現實沒有那麼善良，他絕不會因為誰的祈禱而對自己的計劃做出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