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最多只能活三個月
戰祁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多分鐘之後了。
宋清歌很害怕,大概是因為怕孩子出事,她說話的聲音都是顫抖的,一直語無倫次的重複着“怎麼辦”,不停地讓他快點來。
雖然還沒有到醫院,但是光聽着她的話,他彷彿都已經感受到了那種絕望似的,一路上不停的讓司機加速趕往醫院。
戰祁一路幾乎都是跑過來的,等到手術室門口的時候,額頭上已經佈滿了汗珠,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急救手術仍然在進行中,宋清歌緊緊握着雙手,仰頭望着頭頂那盞刺眼的紅燈,明明已經淚流滿面。她卻無知無覺。
他緩步走上去,儘力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一些,因為他如果都慌了的話,那麼她會更慌的。
戰祁站在距她五步開外的地方,用力做了一個深呼吸,這才走上前,抬手搭在她的肩上。輕輕喚了一聲,“清清。”
宋清歌連忙抬起頭望向他,紅着眼睛叫了他一聲,“戰祁……”
然而她只開口叫了一聲,聲音就立刻哽咽起來,眼淚也無法抑制的翻滾出來,整個人都微微顫抖着。
戰祁心裏一疼,立刻將她擁進懷裏,輕輕拍着她的背,放緩聲音安撫道:“好了好了,沒事了,我在這裏。”
宋清歌的臉埋在他的懷裏,雙手抓着他的衣襟,不停地啜泣着。“都是我的錯,放任她一個人在外面玩,沒好好看着她才會出這樣的事。你都不知道她受傷有多嚴重,如果她出了什麼事怎麼辦?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好。”
戰祁自然也很着急,但是也只能儘力安慰她,撫摸着她的頭髮,把聲音放到最溫和的程度,“知了不會有事的,你忘了,她還說要等着的弟弟妹妹出生之後跟她一起玩呢。而且她那麼黏你,怎麼捨得出什麼事讓你難過。”他跟着坐到她身邊,在她的額頭上輕吻着,“別擔心了,嗯?你肚子裏還有兩個呢,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和情緒。”
宋清歌抽噎着看着他,良久才抿了抿唇,輕輕點了點頭。
戰祁伸手將她攬過來靠在自己肩上,輕輕地拍着她的肩頭,什麼都沒有再說,兩個人只是不約而同的看着那盞緊閉的手術室大門。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動門終於被打開了,宋清歌幾乎是觸電一般的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便要衝過去,戰祁見狀立刻扶住她,和她一同走上去。
醫生先是對他們輕輕頷首,摘下口罩道:“戰先生,戰太太。”
“嗯。”戰祁點點頭,問道:“我女兒怎麼樣了?”
“令嬡的情況不是很好,她是因為腎衰竭的原因突然昏厥的,額頭上的傷倒是不嚴重,也沒有縫針,過幾天就會好了。只是她的身體……”醫生的語氣變得有些凝重,嘆了口氣道:“戰先生還是儘快找腎源吧,如果再沒有合適的腎源進行換腎手術,那麼令嬡可能就……”
他把話已經說的很委婉了,宋清歌的身子一抖。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盡了似的,直直的向下癱軟,戰祁急忙伸手摟住她,心急的喊了一聲“清清”。
好一會兒之後,宋清歌才提起精神,氣息不穩的問道:“那……除了做手術?沒有別的辦法嗎?透析也不可以嗎?”
“對於令嬡現在的情況來說,透析的意義已經不大了,換腎手術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途徑。”
宋清歌只覺得喉頭像是被哽了硬塊,艱難的問道:“那如果找不到腎源,我女兒……還能活多久?”
醫生嘆了口氣,表情也有些痛心,低聲道:“超不過三個月。”
超不過三個月……
也就是說,如果找不到合適的腎源,知了有可能某一天就忽然再也醒不來了是嗎?
可是這一時半刻,讓他們去哪裏找合適的腎源?哪怕是像戰祁這樣手眼通天的人,過了這麼久,發動了全部的人際關係,都沒能為知了找到一個合適的腎源。
現在時間這麼緊張,真的還有希望嗎?
宋清歌忍不住閉上眼,眼淚順勢淌下來,戰祁心裏也疼的幾近窒息,只能伸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將她按進自己的懷裏,仰頭強忍着眼中的酸意。
須臾之後,他才猛地想起來什麼似的,對醫生問道:“能不能還是讓我來做腎移植?”
醫生怔了一下,“可是您之前腎臟才受過傷,這……”
“我確實有一顆腎受過傷,但是另一個腎還是好的。”戰祁像是忽然看到希望了似的,有些喜出望外的說道:“對,反正我還有一個腎是健康的,可不可以給我女兒做移植?”
醫生抿唇思索了一下,神色凝重的搖頭道:“我是不太贊成您這樣的做法。人一共就兩個腎臟,摘掉一個對身體的影響確實不是很大,但是您本來就已經受了傷,如果把健康的腎移植給了孩子,那麼日後那個受過傷的腎很有可能無法為您的身體提供循環,而且很有可能會留下後遺症。”
然而醫生說了這麼一堆,戰祁卻完全沒有聽進去,只是擺手說道:“總之你的意思是,這個方法也是可行的,對吧?”
醫生有些為難,“可行是可行,但是您自己的身體……”
戰祁毫不在意,“我的身體無所謂,只要能救我女兒,別說一個腎,就是把這顆心臟給她都可以。”
儘管他這麼說了。可醫生卻還是堅持己見的勸說他,“我知道您救女心切,但無論如何,我還是不贊成您這麼做,也不建議您做這個手術。我們醫院也會再努力尋找一下腎源,希望戰先生還是能再找一下更合適的腎源,不要拿自己的身體去賭。令嬡的手術已經結束了。以她的身體狀況來說,接下來我建議暫時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戰祁也跟着點點頭,“好,那就麻煩您了。”
醫生說完便再次進了手術室,戰祁轉頭看向身旁的宋清歌,這才意識到從他和醫生對話之後,她就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試探性的叫了一聲,“清清?”
宋清歌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滿是複雜的情緒,有悲絕也有不忍,只是看着都讓人絕望的眼神。
戰祁的心頭微微刺痛,卻還是故作輕鬆的笑了笑。“剛剛醫生的話你有沒有聽見?其實我還是可以給孩子做腎移植的,這就說明我們的女兒有救了,你不要擔心,我一定會救她的。”
宋清歌含淚凝視着他,哽咽道:“可你真的覺得這是好辦法嗎?”
醫生都說了,如果他給孩子做了手術,那麼將來有一天他另一顆腎漸漸衰敗。那他自己都會有生命危險的。
戰祁躲避開她的目光,佯裝隨意道:“不管怎麼樣,我覺得只要能救得了孩子的辦法就是好辦法。”
“可我不這麼覺得。”宋清歌的眼淚終於落下來,輕聲啜泣道:“拿你的命去換另一條命,我覺得這樣對你來說不公平,我不想要這樣的結果,我也不覺得這是什麼好辦法。”
戰祁的心裏很酸,可是他還是笑了,伸手替她拭去臉上的淚,“這是我自願的,只要能救得了我們的孩子,我覺得很值得。再說了,醫生也沒說我做了手術之後就會必死無疑,只是說以後身體可能會出問題。但是人這一輩子這麼長,誰知道是三十年之後還是五十年之後呢?只要能多陪你們一天,我都不會那麼早死的。”
宋清歌握住他的手,靠在他的懷裏,眼淚怎麼也流不盡,“就沒有別的辦法嗎?我們的孩子,就沒有別的辦法能救得了她嗎?”
真的要用這麼殘忍的辦法嗎?
她很捨不得知了,可是也同樣捨不得他。她哪一個都不想放棄,卻也哪一個都不想傷害。
世事就真的這麼難兩全嗎?
戰祁攬住她,輕輕地拍着她的背,“你現在也別太擔心,我還是會派人努力地尋找腎源的。如果能找到自然最好,但如果實在找不到,就算是下下策,也比無計可施要好得多,不是么?”
她現在也說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來,只能順從的點了點頭。
醫生很快就將知了推進了VIP病房,他們也終於可以探望孩子了。
那麼小的一個人兒,因為發病的原因,臉色比之前顯得更加蒼白,一張小臉隱在醫院的枕頭之中,在白色的枕頭和被子的映襯下,顯得更是沒了血色。
額頭上的傷已經處理過了,貼着紗布,看上去很是可憐。
孩子已經醒了,正弱弱的躺在床上巴巴的望着他們,輕輕咬着下唇,像是做錯了事一樣。小聲叫了他們一句,“爸爸,媽媽。”
宋清歌只是站在門口看了孩子一眼,便立刻忍不住嗚咽出聲,連忙轉過身捂住嘴,生怕自己哭出來。
戰祁急忙握了握她的手,試圖讓她平靜堅強一些。好一會兒,宋清歌做了一個深呼吸,才慢慢平靜下來,終於能轉過身看向知了。
孩子的兩隻小手抓着被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沒等她說話,就已經率先開口道歉:“媽媽對不起。都是我自己錯,因為貪玩才會從鞦韆上摔下來,讓你擔心了。媽媽你別哭。”
她平時最怕宋清歌哭,以前每次宋清歌一哭,她都會覺得是自己做錯事讓媽媽失望了。
聽女兒這麼一說,宋清歌更是險些情緒崩潰,緊緊咬着唇讓自己的情緒鎮靜一些,好一會兒才擠出一抹笑容,搖了搖頭道:“知了沒做錯什麼,是媽媽的問題,媽媽沒有看好你,才讓你從鞦韆上掉下來了,媽媽才應該跟你道歉。”
知了終於大着膽子問道:“那媽媽不生我的氣嗎?”
“當然不生氣。”宋清歌走上去坐在床邊,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撫摸了一下她的頭髮,柔聲詢問:“寶貝還疼嗎?”
知了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這裏好疼,媽媽給我呼呼。”
宋清歌立刻俯身過去在她的傷口上輕輕吻了一下,又溫柔的為她吹着氣,“這下有沒有好一些?”
“嗯,好多了。”小姑娘終於笑了起來,甜甜的說道:“謝謝媽媽。”
宋清歌看着她這個樣子就忍不住想哭。
她這麼乖巧可愛的女兒,上天怎麼就這麼殘忍,不僅不能給她一個健康的身體,卻還要幾次三番的奪取她唯一的生還可能,一再的讓她失去進行手術的機會。
她覺得好不公平,心裏也覺得好恨。
戰祁的心裏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現在每次一看到知了發病,他就情不自禁的會想起時豫,也會想起自己過去做的那些過分的事情。
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擠出一個笑,走上去對孩子道:“閨女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東西?爸爸給你買。”
知了問:“什麼都可以嗎?”
戰祁點頭,“什麼都可以,只要你想要的,爸爸一定滿足你。”
“其實沒有什麼想吃的。”知了搖搖頭,不過又忽然道:“對了,爸爸,我想吃雪糕。”
一聽她說要吃雪糕,戰祁立刻變了臉色,“這個不行,換一個!你現在身體不好,不能吃涼的東西!”
知了的小嘴一癟,不滿的看着他,“爸爸騙人,剛剛還說我想吃什麼都會滿足我呢。”
見女兒要生氣了,戰祁立刻說好話,“爸爸當然會滿足你,但除了雪糕,其他什麼都可以。”
“我就想吃雪糕,不讓我吃算了。”知了哼了一聲,轉身背對着他,一副不想看他的樣子。
戰祁啞然失笑,宋清歌握了握他的手,用口型示意他別在意。
他只是笑,他怎麼會和自己的女兒計較呢?
戰祁拍了拍她的肩,“那你在這裏陪着她,我去打個電話。”
“嗯。”
拿着手機走出病房,戰祁立刻找出一個電話,對那邊的人冷着臉說道:“派人去把時豫綁過來到易南臣的醫院來,安排醫生給他做一次腎臟配型,我要看看那個混蛋能不能給知了做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