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李安然,沒了……
醫院裏,李院長還沒有查完房,就有一個人冒冒失失的闖進了他的辦公室。
“院長,不,不好了……”
進來的是昨晚上一起參加了會診的腫瘤科的小魚醫生,她身上還穿着睡衣,跑到李院長的辦公室裏面的時候,連腳上的醫用除菌的拖鞋都跑掉了。
李院長正在看每一個病房今天的查房數據,見到小魚醫生這麼冒冒失失,急忙問道:“你怎麼了?”
“院長,不好了,那個孩子……”
小魚跑得太快了,現在突然停下來說話,喘氣喘個不停,斷斷續續的說話,李院長一聽是有關那個孩子的事情,急忙問了一句:“那個孩子怎麼了?”
“孩子不見了!”
小魚逐漸平靜了下來,“孩子不見了,我早上起來的時候就沒有看到她,我找了一層樓都沒有找到她,所有的護士都說沒有看到那個孩子,院長,才四歲的孩子,應該沒有那個能力自己從醫院裏跑出去吧。會不會是……”
其實她想說的是會不會是瀋水北回來帶走了孩子,但是很顯然,她的話沒說完,李院長心裏想的,不是她想要說的。
“先調監控……”
“院長,休息室,沒有監控。”
小魚之所以找不到那個孩子,就是因為休息室沒有監控,休息室周邊的監控跟其距離很遠,並且之間間隔的距離就是屬於是一個監控盲區了,因為其中間有一個樓梯。
雖然是貨梯,但是也可以通過它走出腫瘤醫院。
孩子是瀋水北親手交給她的,如今孩子不見了,小魚急的腦袋都大了,完全不知道怎麼跟瀋水北交差!
“那麼小一個孩子,就算是走出去,也會有人看到的,你不要着急,我先去問問有沒有人看到孩子。”
李院長放下手裏的資料,猛的從椅子上起身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臟一陣抽痛。
整個人一下子的就蜷縮在了地上。
小魚見到李院長這個樣子,也嚇到了,急忙上前扶住他:“院長,你,你沒事吧!?”
“葯,抽屜里的那瓶葯,給我。”
李院長的手捂住心臟,一隻手手指伸出,忍不住的往邊上的桌子的抽屜的方向指過去。
小魚急忙往抽屜里摸過去,找到了一瓶沒有標籤的白色瓶子。
沒有等小魚把那個葯擰開送到院長面前,李院長已經一把把那瓶葯搶了過去。
扭開藥瓶子,他倒出了一大把的白色葯粒往嘴裏送去。
動作迅速得像是痛到了極點,又像是,不想讓小魚看清楚那葯是什麼。
但是因為他太着急了,手抖得厲害,那一把葯裏面,有一顆掉了出來,掉到了一邊的桌子腳下。
李院長沒有注意到,他直接干吞了那一把葯,躺在地上喘氣了好一陣,整個人都虛脫了一樣的靠在一邊的茶几上,豆粒一樣大的汗水從他的額頭上還在不斷的往外冒。
小魚急忙去接了一杯水給他,他的手端水都在顫抖,小魚只能喂他喝下了一大杯水。
“院長,您怎麼了?還有哪不舒服嗎?”
小魚其實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但是又都沒有問出口,扶着院長在沙發上坐下。
“人老了,毛病也多了起來。”
一杯水下去,李院長才像是又活過來了一樣,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小魚呀,今天的事情,你不要跟別人說,我這毛病呀,是老毛病,昨天晚上太忙了,忘記吃藥了,所以今早才又犯痛了。“
“但是院長,您剛才……”
其實小魚想說的是,剛才院長那不止是像犯痛。更像是……她的那句猜測,終究是沒說出口的,畢竟沒有證據,她也不能隨便亂說,畢竟院長是那麼德高望重的一個人。
“院長,我知道了,您要不今天休息吧,我扶您下樓?”
小魚說著,伸手要去扶院長。
卻被他伸手推開了。
“不用,我去找找看那個丫頭,我沒事了,你不要擔心我。”
李院長說話間,已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沒有讓小魚繼續扶着自己,他邁着步子往外面走去。
小魚坐在沙發上,看着李院長離開的背影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目光轉移,落在了那桌子下面那一粒白色的藥物上面。
忍不住的,她微微起身從地上撿起了那一粒白色藥物。
放在手裏的時候,她驚呆了。
院長竟然服用的是強烈止痛藥,咖啡因片?!
而且剛才那麼大劑量的服用,院長他……
小魚目瞪口呆之下,注意到了辦公室外面站着一個人。
望過去的時候,她的目光頓住了。
………………
香林別苑之中,瀋水北捏着手機,渾身冒着冷汗的癱坐在地上。
她的面前,是那個藏着很多東西的盒子。
剛才,揭開了那一張油紙之後,看清楚了那裏面是什麼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崩潰了。
因為那裏面,竟然是毒品。
用小袋子裝好,用保鮮膜一層層的密封起來的,瀋水北腦子不清醒,但是也大概的數了一下,有七八袋的樣子,一袋,用克來計算的話,早就超出了販毒死刑的判刑量了,這些毒品出現在她家,讓她不寒而慄。
而且那些毒品下面,是十根金條。
瀋水北不是辨認金屬的行家,但是即便不是行家,她也能從金條上的標號認得出來,這些金條是尚未進銀行金庫的東西。
這些東西,是哪裏來的1
這些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書房裏面!
瀋水北的手捏着手機,掌心裏面全是汗水,一瞬間的大腦空白之後。她明確的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那就是,這把鑰匙,但是是爸爸媽媽專門做給哥哥的,當時這要是管得很嚴格,瀋水北摸都摸不到,只有他們三個人有,這個裝着毒品跟這些東西的盒子,如果不是哥哥的,就是爸爸媽媽的。
哥哥是緝毒警察,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那就是她父母藏的這些東西嗎?
如果是她父母藏的,沈謂陽怎麼會知道,然後把鑰匙給自己?
如果不是沈謂陽還活着把鑰匙給了自己?
那就是……
想到那個可能性。瀋水北的腦袋裏轟的一下炸開了。
裏面飛過的那個想法,讓她渾身不止是在冒汗了,而是在一層層的被一種莫名的恐懼給包圍了。
那種恐懼支配着她的一舉一動,讓她動一動手指都覺得是被監視了。
“啪”一下,她蓋住了那個盒子,然後快速的從盒子上面把鑰匙抽了回來,瀋水北覺得,這輩子,這麼二十幾年,她都沒有像這麼慌亂過,心裏好像一盤沙一樣的,散了。
所有的勇氣。所有的堅強,都在這一刻被擊潰了。
要是如果不是沈謂陽給自己的,那就只能是自己的父母給自己的,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這些東西都是他們藏的,他們身居高位,但是卻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們這麼多年,以死亡的名義消失了,很可能是根本就沒有死。
她無法想像,還有這樣的事情存在,自己的父母根本就沒有死。
這麼多年,自己所受的苦難。他們就在角落裏,默默的看着,看着一切發生,沒有給與她任何幫助。
瀋水北拿起手機,翻找着聯繫人列表。
翻到顧山南的電話的時候,她的手指微微的停頓了一下。
她發現她在慌亂中的時候,下意識的想要聯繫的人,竟然是顧山南。
什麼時候開始,顧山南在她的心裏,就成了一座大山一樣的存在。
只是現在這座大山沒了蹤影,她只能把手指劃到了另外一個號碼上面,點下了撥通。
面對現在這種情況,她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就這樣的處理好,她迫切的需要別人給她一個建議,除了聯繫顧山南,她另外能聯繫的,能立刻給自己回應的,只有向楠了。
只是那邊,向楠的手機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聽。
再撥打一次,還是依舊是無人接聽。
瀋水北掛了手機,坐在地上,獃獃的望着那已經合上了的箱子,此刻。箱子的蓋子已經完完全全的跟地板吻合在了一起,鎖眼很小,監控攝像頭也很小,就算是掀開地毯,不進行仔細的地毯式的搜索,也完全找不到任何的破綻。
大概是打了兩個電話,雖然沒接通,但是瀋水北的內心還是平靜了一下。
她伸手,把那個綠豆一樣大小的監控攝像頭從地上摳了下來。
然後蓋上地毯,把鑰匙揣好,走出了書房。
她從別墅裏面走出去的時候,在被外面的眼光照耀到的那一刻,她才覺得自己身上的那股子陰鬱的氣息,才完完全全的被掃掉了。
回頭,她往別墅書房的那個位置看了一眼之後,心裏決定了一件事兒,然後轉身離開,腳步堅定,對自己內心的決定,也無比堅定。
她開車從半山小區里出來,然後下山,停在了一處路邊的公共電話亭北邊一千米處。
她全副武裝遮住了自己臉上能看清楚她樣子的地方,然後下了車,走進了電話亭裏面。
用公共電話投了幣,她撥通了警局的電話,然後匿名舉報了香林別苑書房的木地板下面藏了毒。
那邊問她的聯繫方式跟稱呼,瀋水北什麼都沒有回答,說完自己想要說的事情之後,她快速的掛了電話,轉身離開。
她知道警察查不到她身上來的。
因為香林別苑的監控早就壞了,沒有拍到她昨晚上進入別墅時候的畫面,沒有誰會想到,舉報者是她。
她自己舉報完了之後,都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打這個舉報電話。
她完全可以把這件事藏在心裏,爛在心裏。
但是她不能夠。
因為她的哥哥,她的老公。都是緝毒警察,她不能給他們丟臉。
做完這件事之後,瀋水北行走在路上,大夏天的十一點,已經是很熱了,但是她卻莫名覺得身心通透,第一次有了一種自豪感,不因為自己是沈家人而一再懷疑自己的那種自豪感。
她上了車,愉悅的哼着歌開車去了醫院。
不管這毒品是誰會放在地下的,也不管到底是誰想要聯繫上自己,瀋水北覺得她已經找清楚了自己的人生方向了,她要做個好人。這不會錯的。
至少不會讓她走上自己父母的老路……
在路上等紅綠燈的時候,她接到了原照的電話。
電話里,原照簡單明白的說清楚了來意。
“跟那個網劇的團隊約好了,後天晚上京鼎軒,我們做東請吃飯,簽合同。”
“好,你看着辦。”
綠燈到了,瀋水北單手開車,“我現在在開車,具體的你發我微信上面,我會看的。”
“你又開車去哪?你的手都傷成了那個樣子了你還開車,瀋水北,你不要命了呀?”
“你要再跟我嘰嘰歪歪的,我說不定就更不要命了!”
瀋水北說完之後,意思是原照可以掛電話了。
原照本來還想再說啥的,但是想到瀋水北在開車,都一瞬間的把話吞了下去,說了句給瀋水北發微信之後就掛了電話。
瀋水北掛電話之後沒幾分鐘,她的車就到了醫院門口。
醫院門口又停車位,她在那裏停了車之後,帶了個口罩就快步的往腫瘤科那棟大樓走了過去。
瀋水北沒有想到的是,一路上,有不少的人都認出來了瀋水北,還有不少她的粉絲在醫院腫瘤科的門口蹲點。見到她出現就瘋狂的尖叫,惹得一邊真正需要安靜的病人十分不滿。
瀋水北沒有回應,找了個護士,讓她組織人把那些瘋狂的“粉絲”請出去。
醫院是需要安靜的地方,能在這裏來大吵大鬧要見她的粉絲,瀋水北寧願不要。
她坐了電梯去二十樓,沒有在院長辦公室看到李院長,卻看到了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的小魚。
“醫生。”瀋水北跟小魚不太熟,覺得直接稱呼她為小魚有些不妥,但是又不知道她姓什麼,所以直接叫了一句醫生。
小魚聽到有人叫她,這才恍然清醒。抬頭,就看到瀋水北站在自己面前,急忙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沈小姐,你,你來啦?”
小魚起身看着瀋水北的視線,有些閃躲,臉色不自然,讓瀋水北覺得有點奇怪。
“怎麼了?”瀋水北問了一句,然後朝辦公室看了一眼,沒有看到李院長,”院長不在這裏呀?”
“院長,李院長么?”
小魚像是沒有反應過來一樣。獃滯了好久才說道,“李院長,出去了。”
“去哪了呀?”
瀋水北注意到了小魚的異樣,有些奇怪,“你沒事吧?我看你好像……”
“我沒事,沒事,我科室那邊還有事兒,我先走了。”
瀋水北本來關切的想要問一下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或者是有什麼心事,但是她還沒走過去,小魚就很慌張的用自己有事兒為借口,快步的走出了辦公室。
瀋水北站在原地,有些愣住。
小魚走了不久。一個護士急急忙忙的跑到了辦公室這邊,很着急的要找李院長。
看到李院長沒在,而是瀋水北在這兒,那護士急忙伸手拉着瀋水北就往外走。
“怎麼了?”
瀋水北擔心,問了一句,她注意到了護士身上有血跡,不是很多,但是在那粉色的護士服上面,也十分的顯眼了。
“沈小姐,李,李安然出事兒了,你快跟我過來看看。”
護士手上戴着的手套上面也有血,瀋水北想到了,那可能是李安然的血。
“他出什麼事兒了?”
李安然出血了?
是什麼原因?
難道是胃癌……
“是那個小女孩兒,我只不過去配了一趟葯的功夫,那小女孩兒拔了李安然的氧氣管,然後看着李安然咳血也不叫人,現在有醫生在那邊搶救,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我來找院長……”
“什麼女孩兒?!”
瀋水北的心顫了一下。
“就是那個,小魚姐帶去休息室一起睡覺的那個女孩兒!那個女孩兒跟我說自己認識李安然,我以為她是個小女孩兒,就給她換上了消毒服讓她進去陪一陪孩子,剛好李安然休息了,睡著了,誰知道那個女孩兒!”護士一邊跑一邊說,都急的要哭出來了,瀋水北聽到是那個女孩兒,急忙甩開護士的手,用十分的速度往病房那邊跑去。
病房門口,已經聚集了很多的護士跟病人,都隔着玻璃窗在看裏面的情況,瀋水北跑過去,扒開了人群,草草的換了衣服,跑到了病房裏。
病房搭起的簡易手術台,幾個醫生正圍着李安然採取急救。
瀋水北站在一邊,注意到了一直站在角落裏的那個小女孩兒。
即便是到了現在,她依舊用那種冷到可以凍死人的目光,盯着她,然後目光移動,轉到了李安然那邊。
瀋水北忍無可忍,上前一把抓過她的肩膀。
“你他媽到底是誰!”
這個女孩兒,她一直以為是個需要她幫助的小女孩兒,即便是她是毒販的孩子她也覺得沒什麼。
但是瀋水北錯了,她是個毒販的孩子,她的內心,早就被那群人洗腦了。
“爸爸說,他本來就該死。”
女孩兒沒有很害怕瀋水北,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那你該死嗎?”
瀋水北惡狠狠的瞪着那個女孩兒,一邊趕過來的護士急忙要從瀋水北的手裏把那個孩子搶過來。
“沈小姐,她還是個孩子……”
“她做的事情,可不是一個孩子能做出來的!”瀋水北鬆了手,“如果李安然有事……”
“我爸爸說的,他爸媽都死了,他該死,你不能把我怎麼樣,我爸爸還活着,我媽媽可能會死。但是我爸爸還活着,我就不會死。”
女孩兒冷靜的說出這樣的一番話,讓一邊的護士都驚呆了。
護士目瞪口呆的看着瀋水北,不懂這個女孩兒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爸爸是個毒販!”
瀋水北甩下這句話,起身,“真是大惡魔生小惡魔,蛇鼠一窩!”瀋水北從來都沒有這樣對一個孩子過,她總覺得孩子的內心應該是純潔無暇的,但是這個簡嫻嫻,完全刷新了她對小孩兒的看法,對從毒販子窩裏長大的小孩兒的看法。
“院長來了!”
門口,一個護士說了一句。然後瀋水北扭頭,就看見一個蒼老的身影從外面走了進來。
李院長走進來看到瀋水北的時候,腳步顫了一下。
他應該是已經從護士的嘴裏聽到了那件事兒,就是簡嫻嫻拔掉李安然的氧氣管的事情,他的目光從瀋水北身上轉移到了一邊的小女孩兒身上。
嘴唇動了動,終究,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病人……”
一邊,正在執行搶救的醫生動作集體停住了。
瀋水北目光望過去,剛好那邊的醫生摘下口罩,回頭看了李院長一眼,然後又看了瀋水北一眼,惋惜搖頭。
“病人大咯血的原因是胃部。肺部,食道衰竭引起的,胃部腫瘤轉移,頭部缺氧導致供血不足,肺部積水,失血過多,錯過了最佳的搶救時機,院長,病人現在還有心跳,還有些許意識,我建議暫停搶救,讓病人,安靜的走吧。”
主治搶救的是上次跟瀋水北握手的那個醫生,是個高大的男人,此刻他渾身是血,一個男人,卻哭出了聲。
瀋水北癱軟在了地上,全身的力氣都被抽掉了一樣的,腦海里空白一片,能想到的就是,李安然竟然,沒了。
沒有等到蔣怡回國替他治療。
沒有等到顧山南回來看他最後一眼,就這樣的,要走了嗎?
那邊。李院長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喉頭哽咽了一下。
“你們都出去吧,我陪陪他。”
李院長挪動了一下腳步,只是整個人一顫,差點摔倒。
一邊的護士急忙扶住他。
“沈丫頭,你也先出去,我有些事兒,要單獨跟他說。”
院長這句話很奇怪。
但是瀋水北沒有說什麼,點了點頭,從地上爬了起來,跟着護士帶着簡嫻嫻走出了病房。
“我爸爸說了,他必須得死。”
簡嫻嫻還在重複這句話。
“你他媽最好給我閉嘴。”
如果面前是個跟她一樣大的大人,她一定一拳就過去了,但是她面前是簡嫻嫻,一個四歲的孩子,內心卻住了一隻成熟的惡魔。
“發,發生了什麼?”
瀋水北走到門口,聽到了身邊幽幽的傳來了一句問話聲。
有氣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