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賣女孩的小火柴
三個多月前的一天早晨，海濱城市的一間中學裏人聲鼎沸，正是上學的時候，高二二班的教室里熙熙攘攘。
憑諦在座位上坐下來，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的，昨晚又做惡夢了，還是那一個，不過這說明什麼？老做同一個夢，只能說這個人有問題，總不能說做的夢有問題吧！
憑諦甩甩頭，把不快拋諸腦頭，他從書包里翻出一個鐵片鑲邊的塑料盤，反扣在在課桌上，一隻手按住來回滑動，塑料盤上的撥片“嘩啦啦”地響。
同桌的女生融雪兩手伸在書桌的抽屜里，悄悄順着缺口撕開一袋牛肉乾，臉上卻不動聲色，憑諦聽見塑料包裝袋的響聲，伸長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一隻手攤開在融雪面前，眼睛都不往這邊望一下。
“至少一根，謝謝！”
融雪只好把包裝袋拿出來，抽出一根牛肉條，看看太長，又推回去，悉悉索索地找到一根短的，放在憑諦的手掌心。
憑諦把牛肉條塞進嘴裏，入口香甜，很有嚼頭。他是班長，五官清秀中帶着一抹俊俏，帥氣中又帶着一抹溫柔，有着他自己獨特的空靈與俊秀，當然不包括難看的吃相。
“再來一根，謝謝！”
憑諦的手又遞到面前，融雪皺起眉頭，將一根牛肉條用指甲從中間掐斷，半根送進嘴裏，半根給了他。
“零食不能多吃，”融雪一本正經地說：“會使腸胃得不到充分休息，消化液的分泌減少，引起腸胃功能失調。”
“管它呢，吃完再說吧。”憑諦把半根牛肉條叼在嘴上，像銜着根香煙，一動一動地往嘴裏送，手上還在滑動着塑料盤，一陣急一陣慢的。
“你這麼喜歡吃，不會自己去買呀！”融雪恨恨地盯着他。
“嘿嘿！我就喜歡吃你的。”
融雪抿抿嘴：“我上初中的時候，同班有一個同學，天天吃零食，吃着吃着，過了三個月就死了。”
“不會吧？”憑諦丟開塑料盤，忙不迭地把嘴裏的牛肉條吐出來。
“我怎麼會騙你！”
“真的喔！那他怎麼死的？”
“這個嘛……去買零食的路上遇到車禍……”
憑諦縱聲大笑起來，引得班上的同學紛紛望過來。融雪是這所高中的校花，十七歲的年華含苞欲放，課桌旁經常會圍上一些缺乏母愛、嗷嗷待哺的非雌性同學，這讓她時常成為注目的焦點，同桌的憑諦很是鄙夷，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是酸的——可你好歹也讓我舔一下啊！
融雪的臉微微紅了，連忙轉換話題：“你還不把參賽作品交給徐老師？她等着佈置展示室呢！”
“我沒見着她呀！”
“她一大早來問過了，叫你趕快送過去給她。”
“哎，你不早說？”
“你也沒問我呀！”融雪聳聳肩，一臉無辜的樣子。
憑諦趕忙站起來，抓起塑料盤就往外走，這是他參加學校發明創造及工程類設計的展品，叫做豎心算盤，是在傳統算盤的基礎上設計出來的，能夠體現出豎式計算的演算過程。
憑諦在獲獎發言時說，豎心算盤的發明不是偶然的，首先要感謝國家，感謝領導，最後才感謝父母以及自己多年來付出的艱辛努力，這一番話真摯感人，台下一片唏噓涕泣之聲，是啊，不容易啊！一項發明不算什麼，但領獎時不忘首先感謝國家和領導，這讓苛求的人也不能不給出人品好的評價來。
豎心算盤上的撥片“咔噠”作響，憑諦還不忘回頭扔下一句：
“我同桌是個小氣鬼！”
“你同桌才是小氣鬼！”融雪衝著他的背影回罵，鄰桌的幾個同學聽見，吃吃地笑出聲來。
高二二班在這幢教學大樓的四樓上，柔和的晨曦灑在走廊前，憑諦剛出教室門，就被隔壁高二一班的蒙緬一把扯住，憑諦急着問“怎麼了”，蒙緬鬼鬼祟祟地背轉身，從褲袋裏掏出一張摺疊好的信紙，朝融雪的方向努努嘴，滿臉陪笑：“兄弟，幫個忙！今晚打機我的……”
蒙緬的皮膚很白，很細膩，光潔白皙的臉龐，透着稜角分明的冷俊，一看就知道是潔身自好的男生，不經常干惹女生嬌嗔的猥瑣事，憑諦和他原來並不熟，但兩個男生在一起探討異性生理知識時，是很容易拉近感情的。直到蒙緬有意無意地、吞吞吐吐地、旁敲側擊地探聽起他的同桌的喜好及近況，憑諦這才恍然大悟。
偷偷遞過來的是一封情書，憑諦心知肚明，忍不住就想打開看看，貓兒偷腥，男生叫春，都是百聞不如一見的樂事。
但不知是昨晚的惡夢影響了心情，還是顧着做正經事，憑諦一手推了回去：“現在沒空理你，明年再說吧！”
憑諦扭頭要走，蒙緬偏偏不放，冷不防從他手裏搶過豎心算盤，退後幾步，倚在走廊欄杆邊，一臉的壞笑。
算盤被他背在身後，憑諦着急地說：“別鬧！我趕着送算盤去給徐老師。”
“我幫你送算盤，你幫我送信。”蒙緬把豎心算盤伸出欄杆外，“不要威脅我哦！我的手會發抖的。”
走廊上人來人往，身影穿插交錯，憑諦反而沉住氣，鎮定從容，他的目光過濾了周遭的嘈雜，眼裏只盯着對手——和他手上的算盤。
他們之間的距離是三步，約1.2米，憑諦只要一探身，右直拳擊出，身高加上臂長，可以準確命中蒙緬的鼻樑，力量和速度必須拿捏得恰到好處，蒙緬中招后，勢必本能地捂住鼻子，這時候算盤將脫手，一個箭步搶上前，可以在半空中一把抓住！
計劃容易制訂，關鍵在於行動！上課的鈴聲即將響起，憑諦必須馬上做出決定：攻擊，抑或妥協？
人生儘是選擇題，非此即彼，不會有第三種選擇！
喧鬧的走廊彷彿只剩下兩個人，蒙緬還在訕訕地笑，憑諦的眼中透出寒意！
三步——
秒殺！
攻擊還是妥協？
“賣火柴的小女孩？沒看過。”窗邊傳來融雪的聲音，她在課室里和另一個女同學交談甚歡，“賣女孩的小火柴倒看過……”
妥協，當然是妥協！
憑諦一瞬間做出了決定，為了送封破信，和可以相互出賣的朋友翻臉，犯不着嘛！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和賣女孩的小火柴爭風吃醋呢！更何況，他也想知道信里寫的是什麼，偷偷看一下有沒有兒童不宜的內容。
憑諦的腰哈了下來，臉上換成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我不信你這麼狠心，為了一個女的，不惜毀掉我多年辛苦研究的成果……”
“得了吧你！不就是那天晚上打完籃球，一拍腦袋鼓搗出來的，”蒙緬把信紙重新塞了過來，“我還不知道你呀！乖乖送信去，我的終身幸福全在你手裏了。”
“哦！”
蒙緬隔着窗戶朝里偷望了一眼，白晰的臉上泛起一抹紅暈，憑諦只覺得胃裏一陣翻騰，蒙緬羞赧地說了句：“看你的了！”轉身施施然地往教師辦公室走，邊走邊甩着手上的算盤，撥片“嘩啦、嘩啦”的響，如小鹿亂撞般的孟浪。他用想像在腦中勾勒出一副情景：融雪看着情書時滿臉紅霞，那用痴情寫就的文字，讓她深深為之傾倒……
初戀害死人哪！就憑一封破情書，能寫出什麼好的來？自己陶醉也就罷了，拿出來嚇人就顯得太不厚道了，看着他雀躍的背影，憑諦心酸地搖搖頭，飛娥明知撲火是會受傷的，要不是被身後的同伴踹上一腳，怎麼會掉進火堆里？
這時候，同班的柴灞迎面匆匆走來，他是體育委員，對瘦削的蒙緬不屑一顧，他的身材魁梧，膚色古銅，五官輪廓分明，幽暗深邃的冰眸子，顯得狂野不拘，他從不以讀書為己任，今天上學能不遲到，就已經很給老師面子了。
柴灞低着頭與憑諦擦肩而過，兩人的身形一交錯！
身形交錯間！
憑諦的手臂自然下垂，手裏虛捏着摺疊的信紙。
柴灞的手指捏實信紙的一角，手腕一抖——
只一抖！
信紙，已從，憑諦的手裏，去到，柴灞的手中！
柴灞隨即一閃身進到課室，如靈貓般迅捷！
憑諦驚覺，剛一扭頭看，又轉過身朝蒙緬的方向喊：“別甩！算盤要散架了，弄壞了你拿什麼賠給我？”
蒙緬遠遠地揚起豎心算盤，示意他不用擔心，憑諦想着撥片會掉出來，要追過去告訴他，偏偏信紙又被柴灞扯了去，這可是蒙緬的情書，還不知道柴灞會怎樣大肆張揚呢！
人生的另一個選擇又來到眼前——追蒙緬，還是追柴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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