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好狠
在外域,人妖仙混居,久而久之,便產生了許多奇異種族,一如她夢尋尋。便是夢族之人,只是可惜,她流浪四方,為他人織夢,最後自己的人生卻猶如惡夢一般。
為了這個男人,她一次又一次運用自己的那些異能,讓逐漸走向衰敗的余家重新引上光明大途。
她以為,人生足矣了。可是當李夢尋重新出現在她的世界裏之時,她終於也明白,自己根本沒有探尋到所謂的美麗人生,眼下的這一切,家庭和睦,夫妻恩愛,其實都是假象罷了。
原來,自己無形中也給自己織了一個美夢,而當李夢尋的到來,便將這層美夢的面紗摘下,露出來的便是這美麗面紗之下的窟窿骯髒。
夫君不愛她,公婆更是從來只看重她的身份。然而當她不是什麼李家的小姐,一切就將打回原形。
當日她看着是淚聲俱下的李夢尋,便明白了。李夢尋過得也不似她自己想像的那麼好,可見那個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說要愛李夢尋一輩子的男人最後還是負了李夢尋。
想來也是,當李夢尋不是李家小姐,那她對於他,還有什麼價值?
於是夢尋尋覺得是老天是公平的,她不恨李夢尋,也不恨余錚,只恨自己太傻。於是她決然離開!
但是如今她後悔,後悔當日沒有帶走兒子,竟讓他在此地如此遭罪。
此刻看着那被冰封住的李夢尋竭力的要掙扎出來反駁這些話,不禁冷冷一笑:“李夢尋,我不欠你什麼,可是終究,你還是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她說到此處,眼中忽然閃過一抹狠厲,幾乎是一下就幻化李夢尋的面前,“我將兒子好好的交給你,你卻三番五次害他!如今我的兒子還活着,我也不要你的兒子抵命,我只要他承受一遍我兒子所承受的所有痛苦。”
雖然一時間沒有明白她的這話是什麼意思,但余天權忽然覺得背脊骨寒涼。余家兩老也反應過來,雖然憎恨李夢尋竟然當初跟人私奔也不願意嫁給自己的兒子,但是為了家族的名聲,他們還是選擇維護李夢尋。
而且,因為當年意外娶錯媳婦之事,一直覺得虧欠了李家,可眼下倒好了,明明是她李夢尋不守婦道跟人私奔在先,待此間事了,他們余家大可去找李家要補償。
兩老幾乎是一個眼神相對就達成了統一意見,然後由着余家老夫人站出來,銀髮皺皮刻薄臉,一雙眼睛渾濁卻充滿了自信,只聽她尖細的聲音刺耳的響起:“放肆,天權乃我余家天驕之子,豈能是你一個外人能說動就動的?”她自信,眼下的余家可不是當初的余家,豈能是夢尋尋一人之力所能撼動的?
卻沒想到她話音才落下,便有一個聲音從外響起,但見一個年輕的白袍小青年面帶微笑的踏入廳中,手中拿着素色摺扇,猶如閑庭信步一般,很自然的走到廳中來。“此言差矣,織夢君乃我白玉王城四大諸侯之一,雖說你余家乃伽羅王地界子民,但是膽敢冒犯我白玉王城諸侯,本就當誅。”
白袍小青年自顧的說著,途間看見在場的荊墨,有些意外,隨即作揖打了一個招呼,便繼續到:“不過我白玉王城的織夢君向來是仁心佛手,從不輕易取人性命,如今只是要這小子感受一遍當日的罪過罷了,這算是最仁慈的了。”
他自顧的說著,完全沒有去關注聽到夢尋尋身份之後面色大驚的余家兩老。至於那余天權,更是額間青筋暴漲,滿目驚恐的看着余家兩老,畢竟這個時候他清楚的知道,母親是指望不上的,至於父親就更不用說了。
但是,他自小被李夢尋保護寵得太好,被養得有些像是坐井觀天的青蛙一般,而且在湖東這一片,他的話就如同王爺們的聖旨一般,所以他不知道,他以為已經了不得的余家,在一位諸侯面前,到底是有多麼的渺小。
可余家兩老不一樣啊,他們到底活了那麼多年,走過的橋比余天權走的路都多。同樣的也清楚的明白,一個諸侯到底是何等的恐懼,他們只是小小湖東的一個家族罷了,莫說能同諸侯相比,就算是同那些大世家相比,他們連個最末等的旁支庶族都不一定能算得上。
如此,他們如何不恐懼。
“祖父,祖母,救我!”余天權看到兩老的臉色變化,越發的慌張起來。他最是清楚自己的祖父祖母是何等的看中身份權勢,不然的話,當初怎麼會毫不留情的將夢尋尋趕走。
可他聲音才脫口,但見那夢尋尋一掐指間,一幅幅昔日他如何害余小樓的畫面便從余小樓的腦子裏飛出,然後猶如縷縷絲線一般,鑽入余天權的腦中。
一時間,余天權開始慘叫起來,那些以往他們母子背地裏如何暗算余小樓的種種,如今全部應驗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眾人根本看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只是看余天權像是瘋了一般,一會兒在地傷慘叫打滾,各種凄苦的叫聲,每一次好像都頻臨死亡一般。
許久,那余天權總算停了下來,只是整個人滿身的冷汗,像是失了魂一般,虛脫倒在地上。
而這個時候,李夢尋也從冰魄中掙脫而出,一下撲倒兒子身邊,“權兒,你怎樣了?你怎樣了,千萬不要出事!”她抱着那一臉蒼白,兩眼無神的余天權,目光又恨恨的朝余錚投遞過去:“余錚,他是你的兒子,你怎能親眼看着他……”
可是這一次,李夢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余錚厲聲打斷:“夠了!”他的聲音里,飽含了無比的憤怒。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這個看着猶如紈絝般,過得鮮光的兒子,背地裏卻受了這麼多苦頭。
李夢尋愣住了,這是余錚第一次沖她大吼,甚至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足可以見余錚現在的態度了。
她忽然扔了兒子,像是個瘋婆子一般朝余錚撕扯過去,“你說,你是不是聽到那個小白臉說她是什麼白玉王城的織夢君,所以跟你父母一樣,是不是又在盤算什麼?”
不得不說,李夢尋這些年在余家的媳婦不是白當的,最起碼已經摸透了那兩老的性子。
眼下,二老的確是在琢磨,怎麼讓夢尋尋忘卻前嫌?還是直接將這李夢尋母子交出去呢?他們余家算不得什麼,那湖西李家在織夢君的面前,自然也算不得什麼了。她鬆開余錚,忽然一把搶過那放在桌上的化魂瓶,對準了余小樓母子,目露凶光。
余家老爺子當即就立刻衝過前來,很是不客氣的將李夢尋一掌打過去,一面義憤填膺的罵道:“你個毒婦,想不到竟然在背後如此害我余家嫡長孫,今日看老夫如何饒你?”
余老太爺這變化實在是太莫測,李夢尋根本沒料到這老頭說翻臉就翻臉,一點防備都沒有,着實的挨了一掌,連退數步,心肺間更像是碎裂開一般,無數絲鮮血爭先恐後的從喉嚨里擠出來,化魂瓶更是碎裂在她的身下,那片片碎片刺進她的身體裏,頓時腐蝕一片,不只是身體,還有那魂魄,似乎也在開始慢慢腐爛。
余老太太和余老太爺這數年的夫妻不是白當的,當下就默契的站到夢尋尋和余小樓旁邊,一臉自責愧疚,“小樓,我與你祖父竟不知你這些年受了諸多苦楚,一直被那對惡毒的母子蒙蔽其中,你莫要恨我們。”
余家老太爺也走了過來,“對,今日既然祖父已經知道你們母子被惡人所害,自然會為你們做主的。”
兩老如此從善如流,陸小果眼睛都看直了,這變化也着實太大了吧?
而剛緩和過來的李夢尋更是因為他二人的話氣得半死。
只是對於余小樓來說,是何等的諷刺,當年自己被這對母子暗地裏害的時候,祖父祖母豈會不知,只是卻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今卻睜着眼睛說這等瞎話,他倒是小看了他們的臉皮厚度。
不過陸小果也很意外,夢尋尋竟然是白玉王城四大諸侯之中那個大名鼎鼎的織夢君。傳說她是夢族最後的遺孤,有替人織夢之能,但是卻不知何原因,離開了白玉城,讓那織夢府空了許多年,卻不知她竟然四處遊走,替人織夢……
而就在此刻,那白袍小青年卻朝夢尋尋鞠身問道:“織夢君,您離開白玉王城太久了,王爺說你若是累了,就回去吧,他同王妃都十分想念您。”
夢尋尋沒有去管余家兩眼發光望着她的兩老,而是朝白袍小青年望去:“請大人替我給王爺轉一句話,在給我三年的時間可好?”
白袍小青年似乎早就知道她不可能回馬上回白玉王城一般,一點都不意外,甚至是笑道:“王爺還說了,不管織夢君在哪裏,都是白玉王城的四大諸侯之一,無人可代替!”
“代我多謝王爺。”夢尋尋點頭謝過,雖然心中感激花滿堂的好意,但卻還是不願意回白玉王城。轉而朝余小樓往去:“是母親虧欠你了,只是你可願意隨母親到處流浪,過着居無定所的日子?”
余小樓目光卻是十分堅定:“兒子願意侍奉母親,同母親一般為人織夢。”他也是遺傳了夢族的神秘力量,所以當年的事情,哪怕是沒有親眼所見,也能織出。
而當初陸小果接任務所看到的那一幕幕,便是由着余小樓所織。
夢尋尋目中飽含慈愛笑意,“既然如此,我們走吧!”她雖然恨這些人,但是卻沒有要殺了他們的意思,尤其是那個男人,她曾經是很愛很愛的,還妄想與他長安一身。
見他們就這樣要走,余家兩老不禁着急起來,不斷的朝余錚使眼色努嘴。
余錚自然看見了,所以一直像是雕像一般站在那裏的他終於動了。他如余家兩老所預想的一樣他開口給夢尋尋道歉了。
“對不起。”千言萬語,最後他也只能口齒干涉的說出這幾個字,便再也無法言語。就在余小樓露出一個輕視笑容之時,夢尋尋卻忽然一臉驚恐,失聲叫道:“你……你這是何必,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你的性命!”
所有的人都沒有料想到,余錚自盡了,自毀了自己的修為,從內到外。
憑着最後的一口氣,道盡自己的悔意:“若是能從來,希望你不要遇到我……”不會遇到他這這種人,她就不會受那麼多苦頭。
可是人生,豈能是自己能決定的,命運,又豈能是自己能掌握的?
余家兩老傻眼了,沒有想到兒子居然自尋死路。
但是余小樓很決然,看都沒有看一眼死在腳下的父親,帶着火把勸着母親便走了。
陸小果看了看余家兩老,如此貪婪,只怕最後什麼好都討不着吧。當即很不客氣的讓貪蝗叼起余天權,在李夢尋嘶聲裂肺的咒罵中,便與荊墨也離開余家。
余家沒了孫子兒子,兩個老人翻不出天,何況李夢尋不可能就這麼放過余家老太爺的。
但是,當陸小果走出余家大宅之後,荊墨卻忽然停駐腳步,回頭朝那杏花軟雨望去:“你不是說這裏很美么。”
“的確很美,怎麼了?”陸小果有些不解。
卻只聽荊墨慢悠悠道:“既然覺得美,那就多看兩眼。”
陸小果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還以為他會說以後也給自己種出滿山的花呢。但是腦子裏忽然閃過些什麼,有些驚恐的看着荊墨:“你想幹什麼?”
荊墨看着她那緊張的模樣,不禁好笑道:“我能做什麼,倒是你見錢眼開,那就該接受這個結果。”
幾乎是荊墨話音落下之時,那片宛若仙境的人間竟然瞬間坍塌,花雨飛裂間,無數的慘叫聲凄厲的傳開。
陸小果只覺得背脊骨發涼,她早就該發現的,那余小樓既然要了陣眼的位置,方才怎麼可能如此平靜的同夢尋尋離開。可是,不對啊,他既然動了陣眼,那夢尋尋怎麼可能不會發現?
就在這時,荊墨提醒她:“你別忘記了,余小樓自己也承認,他也是個織夢者。”
“所以,他會給夢尋尋織夢?”織夢騙夢尋尋,這湖東余家一直在……
陸小果不覺得縮了縮脖子,這余小樓也着實太狠了,他到底是多憎恨余家,連帶着那些無關的下人都一併絞殺在這原本是護人性命的陣法之中。“我去,冤有頭,債有主,他這次是不是太過份了?”
“若是輪功德,這一次的殺孽有你一半。”荊墨淡淡開口,目光卻往陸小果那腰間儲物袋望去。
裏面,可不正是余小樓給的靈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