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嚴讀看着白雪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后,才將視線投注在白蘋身上。
他的目光複雜,想起門外唐應理與何加莉的不歡而散,對於白蘋的冷處理,他其實有些詫異,原本以為個性直爽的她會與何加莉當面對質,但她只是閉上眼,假裝眼前的一切未曾發生,接着瀟洒離去。
「覺得受傷?」他蹲下身,帶着一絲好奇詢問。
白蘋搖搖頭,哭聲漸漸失控。
「那……覺得痛苦?」他再問。
她遲疑片刻,點點頭,雙肩抽動得更為激烈。
「痛苦是因為被背叛?」
她又搖頭,過分洶湧的眼淚鼻涕在掌心糊成一團,她遷怒般地張開雙手,往嚴讀的衣袖上抹去。
對於她幼稚的舉動,嚴讀實在很無言,啼笑皆非地瞪着她好半晌。
白蘋將臉別開,胡亂用手背拭去淚水。
「痛苦和被背叛的感覺是誰給你的?你自己,還是何加莉?」他起身抽了幾張面紙,拉過她的手背,細心地為她擦拭上頭的黏膩。
聞言,她嘴一扁,又是熱淚盈眶,他不管她心裏掀起的驚濤駭浪,一味追問她傷心的理由,到底是為了什麼?「你可以不要再問了嗎?」
「問?」嚴讀挑眉,不以為然地道:「我是在和你聊天。」
聽到他這麼說,白蘋的淚珠懸在眼眶,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瞅着他。「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和我聊天?可不可以讓我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然後讓你哭倒長城嗎?」他掏掏耳朵。
看着他的舉動,白蘋只覺得他相當欠揍。「我就算哭倒了長城也不干你的事!走開!」
她已經夠傷心了,還要被他這樣調侃,真是氣死她了,她拍撫着胸口,試圖緩和激動的情緒,卻發現難過的情緒緩和了一些,不禁暗自訝異。
「白蘋,你不夠愛他。」嚴讀淡淡陳述。
白蘋受不了地撇撇嘴,「怎麼,你現在又要充當愛情顧問嗎?」
「你如果愛他,不會這樣就算了。」
「你少自以為是!我只是不想失去何加莉這個朋友,我只是還在想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方式。」她氣沖沖地反駁,解釋自己的想法。
嚴讀揚起一抹寵溺的笑,看着她因為氣憤而閃閃發亮的眼眸,他覺得她很可愛,也許是平安夜營造了太多浪漫,也許是今晚她的傷心觸動了他心底的某種情感,他不願深思,而是聽從此刻想要靠近她的心情,伸手撥了撥她卷翹的棕色劉海。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啊,白蘋,感情世界裏總是容不下第三人,更何況是有感情潔癖的你。」
所以啊,他才喜歡捉弄她,因為她的心思太好捉摸。
因為她,與他太相似。
「白蘋,不要哭了,好不好?」他柔聲低哄,抬手揩去她眼眶的那滴淚珠。
在她十七歲、他二十三歲的那年聖誕夜,他費盡心思與她周旋,想盡辦法讓她不要傷心、不要哭。
轟隆一聲響雷,近來總是淺眠的白蘋被驚醒,她猛地張開雙眼坐起身,渾身被冷汗浸濕,她眨眨眼,聽見窗外滂沱的雨聲,又聽見不知名的細碎聲響,在漆黑的房內如同蛛網般纏繞她緊揪的心,恐懼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她僵硬着身軀瞪向踏上肚腹的不知名物體,直到她對上那一雙在黑夜裏發亮的貓瞳,她吁了一口氣,癱躺回床上。
「小壞,你三更半夜的嚇死人啊!」睨了一眼對着自己撒嬌的小壞,她低笑出聲,與小壞開心的咕嚕聲融合在雨夜裏,一人一貓彼此相伴,溫馨不孤單。
寄住在嚴讀這裏,大多時光都是她一人獨處,他的工作繁忙,每晚她入睡了,他都不見得回家,偶爾她晚睡遇到他,他也是帶着工作回來,待在書房裏處理各式各樣的訴訟案件。
「嗯?小壞,你在玩什麼?」白蘋拉回思緒,不明所以地看着小壞雙腳不知道纏繞着什麼,正想起身一探究竟,小壞喵嗚一聲,將雙腳上的物品銜在嘴邊站起身,等到白蘋意會過來小壞咬的是什麼后,不由得驚呼一聲,「小壞,你要去哪裏?回來!」
她掀開棉被,冷空氣襲身讓她打了一陣哆嗦,只穿着一件白色長棉T的她,顧不得赤裸雙腿正因冬夜寒冷而浮起一粒粒疙瘩,只想着要快點把小壞給抓回來,於是她急起直追,一路追到了客廳。
「小壞!你這隻小皮蛋,快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客廳燈火通明,白蘋驚覺不對勁卻來不及煞住腳步,剛踏入客廳,就見小壞窩進主人懷中磨蹭,而且還把她嘴裏銜着的物品直接交到主人手上。
真是……乖寶貝。她頓時覺得頭好痛,她必須做幾次深呼吸才能冷靜面對眼前的情況。
「這麼晚了還在和小壞玩?」他看向顯示着凌晨一點的電子鐘。
「被雷聲還有小壞吵醒的。」不知是因為窘迫還是地板冰涼的關係,她赤裸的兩隻腳丫子不斷地彼此磨蹭,而為了不將注意力放在他手中她的私人物品上頭,她只好將趣尬視線投注於自己的雙腳上。
嚴讀拎起愛貓銜給他的女性胸罩,問道:「在追這個32C?」
「你怎麼知……」話一出口,她差點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這不是等於在向他間接承認她的Size嗎?
「小雪很愛四處炫耀你的身材。」見她這般拘謹害羞,他強忍住笑意。
小雪這個大嘴巴!
「……還我。」見他沒有要動作的意思,白蘋牙一咬,主動上前奪回自己的內衣,順勢沒好氣地睨了一眼在主人懷中打呵欠的小壞。
嚴讀看着她的表情變化,心頭漾起一股暖暖的異樣感受,彷佛是沉寂已久的抨然,正輕輕敲着他緊閉已久的心門,他想起那年聖誕夜裏她燙手的眼淚,還有她一身刺目又動人的紅艷,那一整夜他不着邊際地與她閑聊胡扯,直到確認她因為生氣而忘了傷心,他才總算放了心。
那時的他並不明白為何自己會這麼擔心她,直到後來他才察覺,那樣的情緒似乎叫作喜歡,而且這樣的喜歡,似乎早就萌芽了。
白蘋的雙手在身後交叉,用身體擋住自己的內衣,猶豫了許久才決定開口,「昨天……唐應理打電話給我。」
聽見這個名字,嚴讀原本放柔的臉部線條頓時緊繃,「然後?」
「他說希望我能夠幫他和加莉複合。」她囁嚅道。
「結果?」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儘可能平復心底的煩躁。
「我說那是他自己的事,和我沒關係。」白蘋低頭看着自己不停地在地板上畫圈圈的腳指頭。「可是他一直求我……」
「這件事好不容易終於平息一點了,你不要再蹚渾水。」嚴讀瞥了一眼她腳指頭的動作,嘴角失守,笑意帶着寵溺。
「當初,他也是一直求我……」她想起了曾經,心裏瞬時劃過一道傷痛。
他沉默,明白她的掙扎。
平安夜後接連好幾天,唐應理每天都到白家大門守候着,希望能跟她好好談談,但是她不給他任何機會,毅然決然採取逃避策略。
他記得那時的她每天都是紅腫着雙眼,神情傷心樵悴。
「既然如此,當初你怎麼不對他心軟?」嚴讀的口氣多了幾分嚴厲,還有幾分他弄不清的情緒。
「因為……那個時候加莉也求我給她一個機會……」
他臉色鐵青。「那麼現在他們誰來給你一個機會?」白蘋因為他為自己抱不平的語氣而怔愣住。
她曾經想過,也許當年的自己太過年輕青澀,夾在愛情與友情之中左右為難,唯一能做的只有逃避,所以她放棄了愛情,而何加莉選擇了她的愛情,接着友情也因此離她遠去,最終,她不得不接受必須兩者都失去的後果。
既然如此,她怎麼還會想要他們給自己一個機會?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夠不再碰觸這棘手的三角問題,那根本就是自找麻煩。
「當初你只是不夠愛他,你愛的是你自己,你怕自己受傷害。」嚴讀代替她回答,「現在,就算他們其中一個給你機會,你也會急着想逃,就像當初一樣,你還是只愛着自己,只願意躲在自己的蝸牛殼裏。」
「嚴讀,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冷靜的剖析我的心態?」白蘋苦笑,被他犀利的言詞刺到心都微微泛疼了。「我記得有一陣子你對我非常友善……」她皺眉,迷濛雙眼充滿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