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咱們這位二公子讓將軍頭痛得緊,」邢嬤嬤滿臉不屑地道:「自幼就頑劣不堪,成年後更肆無忌憚,常常宿在青樓徹夜不歸,或與狐朋狗友交際,所以平常不太在府里。」她是穆夫人的心腹,提起冉姨娘生的兒子,言語間飽含譏諷。

「怎麽冉姨娘也不管教管教?」紫芍問道。

「她一個出身低微的平民女子,自己都有不周到的地方,哪裏管得好兒子?」邢嬤嬤輕蔑地道:「不過這樣也好,於咱們夫人便無礙了。」

呵,冉姨娘母子越是不濟,就越顯出穆夫人母子的好。這家族宅斗之事,紫芍多少懂得一些。

「紫芍,這個給你。」邢嬤嬤忽然掏出一個銀錠子,偷偷塞到她手中。

「這……」她嚇了一跳,「嬤嬤為什麽給我這個?」

「你拿着吧,夫人給的。」邢嬤嬤笑道:「日後你在冉姨娘那裏聽到什麽、看到什麽,悄悄告訴我一聲便可。」

原來這錢是用來收買她當耳目的,她唯有不動聲色地拿着,才不會得罪穆夫人。這樣也好,穆夫人既然要利用她,在這府里她便多了一個靠山,或許也多了一條復仇的途徑。

「前面便是冉姨娘母子所住的院子了,」邢嬤嬤指着不遠處,「我引你進去,先給他們請個安。」

紫芍翹首望去,只見游廊的盡頭有着一座僻靜的小院,翠竹挺立,蘅蕪清芬,倒是個安樂的所在。

冉姨娘雖說出身低微,但看這院落的佈置,倒不算俗氣,還有幾分穆夫人所不及的雅緻。

她們才行到廳堂門口,隔着竹簾便聽到一聲厲喝——

「你給我跪下!」

紫芍不由一怔,邢嬤嬤也停下腳步。

「昨兒晚上你去了哪裏?」

廳堂里傳出一名女子的聲音,聽起來這女子上了些年紀,不過聲音倒是清悅得很,平素應該是斯文細軟的嗓音,此刻不知為何竟如此凌厲,想必是遇到了什麽氣憤之事。

邢嬤嬤往帘子裏窺探一二,回頭對紫芍低聲道:「冉姨娘在教訓二公子呢。」

「為何?」紫芍不由詫異。

「昨兒是將軍的生辰,可咱們這位二公子卻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徹夜未歸。」邢嬤嬤道:「老身就知道會有這番教訓。」

紫芍不由蹙了蹙眉,二公子穆子捷膽子也忒大了,父親生辰也敢在外面花天酒地?但這着實不通常理,紈褲就算再怎麽大膽也不會如此,惹怒自己的父親無疑是雞蛋碰石頭,對他們母子有什麽好處?

「說,你到底去了哪裏?」冉姨娘再度高聲問着。

終於,穆子捷回答道:「母親就當孩兒去了青樓吧。」

隔着帘子,紫芍很想看看這位大名鼎鼎的二公子穆子捷的模樣,見一見他到底有怎樣的三頭六臂,生了這樣大的膽子。

「什麽叫『就當』?」冉姨娘越發生氣,「去了哪,你照實回答即可,這又是在作什麽怪?」

裏頭一陣沉默,穆子捷就是不願開口。

「從今兒起,你別想出這院子,」冉姨娘道:「你父親已經派人來守在外邊了。」

「也罷,」穆子捷笑道,「出去逛着也累,正好在家歇兩天。」

「你……」冉姨娘怒不可遏,卻無可奈何,「回你房裏去,閉門思過。」

「孩兒告退。」穆子捷施了個禮,退出廳堂。

他打起帘子,正好與紫芍打了個照面。

紫芍怔了怔,心裏不由有些異樣之感,好像……在哪裏見過他,為何感覺頗為熟悉?

不得不說,穆子捷的模樣出乎她意料,與她平素所知的紈褲子弟完全不同,並非猥瑣浪蕩之相,相反的,他像是一個清俊的書生。

只見他一襲素淺青衫,髮髻用白玉簪子束在頭上,嘴角微微翹着,眼睛彷佛星子般燦爛,看人的目光格外清爽。

紫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物,從前她身邊王孫公子雖多,但渾身都是世俗之氣,從沒似他這般有飄逸絕塵之感。

他就是時常流連青樓,夜不歸宿的穆子捷?說來誰會相信呢?

她為何會覺得他如此熟悉?難道……從前在宮裏見過?他父親帶他進過宮嗎?

「二公子。」邢嬤嬤彎了彎身子。

「原來是嬤嬤在此,」穆子捷微笑道:「怎麽,在這門外聽了好一陣子了?」

「並非老身刻意偷聽,」邢嬤嬤連忙解釋,「只因帶這丫頭來見姨娘,無心撞見。」

「丫頭?」穆子捷的目光在紫芍身上掃了掃。

紫芍連忙低下頭去。

「是夫人吩咐撥給姨娘使喚的,」邢嬤嬤道:「將軍說姨娘這裏人手太少,夫人怕苛待了姨娘。」

「有勞了。」穆子捷又道:「別是安插個耳目在這吧?」說完他逕自大笑起來。

「二公子說笑了……」邢嬤嬤有些心虛。

「你們忙吧,」穆子捷道:「我閉門思過去。」說著,他輕撣衣袖,下擺一甩,大步而去。

紫芍看着穆子捷的背影,覺得他倒是個豪邁的人,這府里說話向來遮遮繞繞的,從不似他這般爽快。

「來,領你去見姨娘。」邢嬤嬤對紫芍道。

紫芍收斂思緒,跟隨她跨入廳堂之中。

一進去,她便拉着紫芍屈膝道:「給姨娘請安。」

「嬤嬤今日來可是有事?」冉姨娘方才與兒子起爭執,此刻面色依然煞白,憤怒未平。

紫芍偷偷抬頭看她,不由暗嘆這果真是個美人,雖然已過四十,但歲月無法抹去她臉上那傾城的麗色,難怪穆將軍這些年來只納她這一房妾室。

穆子捷的相貌看來是隨了他的娘親,清秀脫俗。

「近日府里新買了幾個丫頭,」邢嬤嬤道:「夫人想着姨娘這裏缺人手,便把這小丫鬟送來,供姨娘使喚。」

冉姨娘抬頭看了看紫芍,沒有多問,只道:「有勞大姊費心,這丫頭就留下吧。」

紫芍悄悄瞧了瞧這屋裏的陳設,卻見架上擺着另一個青瓷花瓶,這也是她母親的遺物。

看來穆將軍對冉姨娘的確寵愛,把從她家擄來的戰利品也分了冉姨娘一些。而冉姨娘這尊花瓶,說來還比穆夫人那個更為昂貴。

「對了,正巧有一件事,」冉姨娘忽然道:「我這裏新得了個玩意兒,昨兒本想作為生辰壽禮送予將軍,但被那逆子一氣,倒是忘了。想來今日將軍一定會去大姊那裏,嬤嬤正好替我送去。」

「哦,不知是什麽壽禮?」邢嬤嬤笑道:「老身一定當心。」

「也不是什麽貴重東西,前些天在一間古玩鋪子裏得到了個黃銅面具,聽那掌柜說,刻的是戰神,我想着,咱們將軍配這個正好。」冉姨娘吩咐一旁的婢女道:「去把那大匣子拿給嬤嬤。」

婢女應了聲,從架子上取下一隻錦匣,開了蓋子,捧到邢嬤嬤面前。

「姨娘果然是懂風雅的,送的東西這麽特別。」邢嬤嬤對着那面具瞧了又瞧。

「我一個邊關女子,哪裏懂什麽風雅啊,」冉姨娘嘆道:「不過是從前跟着將軍學了些,是將軍有耐心,教我讀書識字、品器鑒畫……所謂再造之恩,也比不上將軍待我的恩情。」

確實,穆將軍雖是武將,但學問也不差。紫芍憶起,從前他到北松王府拜訪時,也常與她父王在一起談論這些東西,見識不淺。

「如此,老身就先捧着這賀禮去了。」邢嬤嬤對冉姨娘施禮,又轉身對紫芍囑咐道:「今後你留在姨娘這裏,要萬事小心,可別碰壞、砸壞什麽。」

「我這裏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冉姨娘對紫芍和藹地笑道:「若是金的、銀的,砸了也就罷了,只是架上的青瓷花瓶要當心,這是將軍送的,我特別喜歡上面淡淡的紋路,覺得格外典雅。」

紫芍一怔,只覺得這話……怎麽跟她母親從前所說的一般無二?看到冉姨娘,她沒來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娘親。

「姨娘,」紫芍不由道:「姨娘還是另挑別的壽禮送給將軍吧,這面具不是很妥當。」

「什麽?」冉姨娘不由愣住了。

邢嬤嬤聞言吃了一驚,連忙罵道:「你這丫頭,胡說些什麽呢?在姨娘面前也敢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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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郡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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