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奇怪！她幹嘛這麼在乎他的評價？

她再怎麼努力，他也是不咸不淡地點頭，繼續工作，交代外頭的秘書送花給富家千金，或要她打電話到精品店，訂當季的名牌包給名模、小歌星，他的花名冊里有那麼多人，就是不曾多看她一眼……

她，到底在等什麼？

說實在的，她已搜尋到新航招聘空姐的簡章，並且下載下來了，卻沒動力打印出來；還有不少樣貌、家世不輸衛英傑的貴公子，私下找她吃飯，想跟她有進一步的交往，但她還是覺得悶……

她現在的人生順遂，到底還有哪不滿意？她曾經渴望的，或失去的，都已經慢慢找回來了……那麼，到底哪裏不對？

難道是昨天一起吃晚飯的那個貴公子，言語無味，只會炫耀他家多有錢、搭游輪到哪玩最盡興，讓她在約會時頻頻偷打呵欠，回家躺在床上，卻只幻想吃飯的對象如果換成衛英傑，該有多好？

如果是他講那些無聊的話題，她也會很有精神地聽下去，而不是暗中偷捏大腿，提醒自己不準睡着……

其實，他根本沒那麼膚淺，才不會炫耀自己多有錢，他還很認真工作，跟只會吃祖產的廢物少爺根本不同。

所以，她才會待在氣派、冰冷的大企業里，貪看他嚴肅帥氣的側臉，心甘情願當倒茶小妹，忘記自己的人生大計……

她到底怎麼了？她就算不想回去當空姐，替金主端盤子，至少也要跟草包大少爺嬌笑一下，怎會什麼都不幹，傻傻跑回來？

那種男人，不就正等着被她駕馭？她的腦袋到底哪裏出問題了？

「唉！」這個早上，周筱楓不知道嘆幾次氣了。

正當她陷入無止境的憂鬱時，口袋裏的手機震動個不停，把她從異次元的煩躁中迅速拉回。

「喂？」她悄聲接起。

「筱楓姊，你這禮拜會回來嗎？」聽清是她的聲音，手機那頭的稚嫩嗓音趕忙詢問。

「會！我會回去。」是童童，育幼院的小妹妹。

「我等你回來！手機貴，就這樣了！掰……」窮人家的小孩不多扯廢話，聽到重點，即刻收線。

想到俏皮的小臉露出斤斤計較的表情，周筱楓的嘴角不禁自動翹起。

她累積一個早上的憂鬱已自動清除，趕緊恢復專業的形象，把最後整理的工作做完，打算退出會客室。

「周小姐，你在……」

衛英傑帶着秘書跟高級幹部開了整個早上的行銷會議，感覺頭昏腦脹，才踏進會客室，一個柔軟的身軀就撲在他身上。

一種電光石火的感覺，迅速在兩人心中蔓延開來。

她沒察覺怎會變成這樣，只是明顯聞到衛英傑身上那股好聞的古龍水味道，還有感受到那厚實的胸膛……

「小心！」淡淡的幽香竄入鼻翼，衛英傑完全清醒了，扶住傾倒的身子。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才轉身，沒想到就捧進快步走入的男人懷裏，俏臉頓時漲紅。

跟在衛英傑身後的秘書跟特助們，全都瞪大雙眼，看着這意外的一幕。

「我知道。」衛英傑朝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哦……都弄好了！」她本能低着頭，想恢復專業的口氣，卻遮不住潮紅的雙頰。

幾個男人都看在眼底，趕忙出聲，為周筱楓擋去尷尬的場面。

「很好！那就這樣，李秘書……」衛英傑順水推舟，朗聲應答。

他不斷點頭，連簽約地點都妥當了，佈置合宜的會客室，讓人眼睛一亮，二話不說便簽下千萬合約……

那抹淡淡香氣讓他心情愉悅，他轉身叮囑秘書，要她再確認貴客到訪時間。

一切都很美好，務必讓這次會晤水到渠成！

「該死……」周筱楓拖着行李箱，一手拎着地方名產，懊惱地走出轉運站。

這兩天，她精神恍惚，在辦公室鬧了不少笑話，搞得她只能用傻笑面對，那群說她閑話的女人就差沒撕了她，把她吞下肚。

現在，她拎着大包小包在轉運站等客運，卻記錯時間，眼睜睜看着客運跑掉，才恍然想起那是她的車，只得把划位的票拿去退，被扣百分之十的手續費，再去轉搭比較貴的火車……厚！真浪費錢。

她懊惱地連跺腳的力氣都沒有，只有往人潮洶湧的台鐵大廳方向鑽，今天是假日，肯定買不到座位，只有一路站到底了。

「砰！」好痛！已經這麼多人了，眼睛還不睜大一點？

周筱楓轉過身，正想張嘴罵人，沒料到卻看見穿着輕便polo衫的衛英傑杵在她面前。他怎麼會在這裏？難道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哦？你小心點兒。」男人攬住消瘦的手臂，順道接過她手上的禮盒。

「我很小心了！你怎麼在這裏？」沒料到自己要笨時會讓他看到，周筱楓有點鬱悶，手忙腳亂。

「有事，過來看看。」他隨意聳肩，並不言明他假日常泡在公共建築，觀察其中的人潮、商業運作、公共設施，近幾年發展起來的轉運站，更是他研究的目標。

「那……你的事辦完了嗎？」她火大地瞪着他的手，在想怎麼把東西從他手上搶回來，再把他趕走。

在她累得東倒西歪、精神不濟的時候，根本不適合給男人看到，更何況他還是罪魁禍首！

「差不多了！」衛英傑聳聳肩，表情從容。

她瞪着他放在背後的手，咬牙切齒，「多謝你幫我提東西，那是我要給弟弟、妹妹的禮物。」可不可以還我？

「你要搭火車回家？」衛英傑從容微笑，沒理會她的暗示。

「是啊！」不然她在這裏幹嘛？

「現在要去買票？」他看她的動線，不像要去搭車。

「對啊！」還不夠清楚嗎？

「現在才買？可能沒位置了。」他眉頭微皺，似乎有點憂慮。

「沒錯，但我沒其他選擇。」周筱楓的表情有點不自然，不想讓男人發現自己先前乾的蠢事。

「我的車子停在外頭，順道送你吧？」

話說完，他沒等她回答，抓住她的手臂就往外走。

「我是回老家耶！在很鄉下、很偏僻的地方，搭了火車、還要轉公車，不好浪費你的寶貴時間……」周筱楓想把手抽回來，無奈力氣沒男人大。

「我今天的事做完了，現在正好閑着。」停下腳步，他瞄她一眼，「還是你家藏了什麼好東西，不能讓我看到？」

他沒說他在轉運站看到她的背影，便把手上的資料交給特助，打發他們走了，跟着她走過來。

見她一路失魂落魄的，不知在想什麼，他才會跟着她，走了一段路。

她連忙搖頭，「當然沒有！」育幼院哪有什麼東西可藏？

「那不就成了？」

性格決斷的男人，容不得小女人拒絕，既然她返鄉路艱難，他幫她一程又有什麼問題？

不需要多說廢話，沒事就走吧！

「再來怎麼走？」衛英傑神情悠哉，把車子開下高速公路之後，筆直開進台中市區，詢問坐在身旁的小女人。

「厚！經理，你很忙吧？快放我下去……」周筱楓抵死不講，頻頻催促他把她丟在路邊，讓她去搭公車就行了。

她實在想不透，日理萬機的男人幹嘛當她的司機？

「車子都開到台中了，你再來要去哪裏，講清楚就好，不用這麼見外。」男人涼涼回應。

從台北到台中，兩個人「盧」了一整路，她還是沒把他轟走，但已經口乾舌燥，想下車買礦泉水了。

「我真的不能麻煩你……」翻來覆去，只有這句。

「不麻煩！我自己要送你的。」嘴角揚上痞笑，貴公子再度顯示自己也有當無賴的本錢。

為什麼不讓他去她家？她越是拒絕，他越想去……

尤其當他看到她扛着一堆東西，東搖西晃，孤伶伶地在擁擠的轉運站內行走，就無法忍受。他沒辦法看她受苦，所以堅持要陪着她，一起南下。

「我……」周筱楓還沒想到更好的說詞。

「快點！你再拖下去，太陽都要爬過頭頂了。」衛英傑輕聲催促，堅定的眼神瞄向窗外的日照。

也是！她拿果斷的男人沒有辦法，真不知她哪裏招惹他了。

「好吧，請你走省道……」周筱楓被他的執着打敗，只有舉白旗投降，報出前往南投方向的道路。

「哦！原來在那邊啊？早說嘛！那裏我很熟的。」

他口哨一吹，推推墨鏡，轉動手中的方向盤，輕鬆往另一條公路駛去。

「衛家是房地產起家，在台灣，有哪邊的地你不熟啊？」想到男人在工作上的專註，她順口接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