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幹麼這樣?」崔勝威摘下墨鏡,伸出右手。「也幫我噴一下,這裏青一大塊,看見沒?」
不要,保鏢將「一條根」塞回口袋不給噴,哼。
崔勝威笑道:「兄弟,通報一下,我要見她。」
高金霞坐在床上,眯着眼打量崔勝威。
「來請罪了?這麼快?」算你聰明。
「我承認,昨天衝動了點——」
「衝動了點?」她笑了。「狗崽子,我一半的人都掛病號了,你要真衝動起來,我現在應該已經躺在棺材裏了。」
「我很抱歉,因為您在電話里——」
「狗崽子,」高金霞用杖尖輕觸他臉。「我現在是要打爛你這張臉,還是打斷你的腿才能消氣?你給個建議吧。」
「好,你打吧。」隨便她發泄。今天他心情極佳,身心舒暢,就算挨打也開心。
啊——和喜歡的女人溫存真是最強的補藥啊。
「哦,這麼認命?是真心感到抱歉嗎?不,這會兒裝孬,其實是怕我找你媽麻煩吧?要不是為了這點,你恨不得把我打死。」
不然要愛你嗎?你哪裏可愛了?崔勝威忍着不翻白眼。
高金霞呵呵笑。「為那個女人鬧成這樣,很喜歡她噢?」
「不喜歡。」
「放屁。」她大笑。「都打進這裏了還不喜歡?瞧你昨天嚇的。」
「我不想牽累外人。」
「你有這麼善良嗎?在我面前裝什麼?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點,跟我說真心話多好。」杖尖將他下巴抬高,逼他迎視。「奉勸你,把敵人變朋友才是真正厲害。
一副怕我害她的樣子,只會讓我更不爽。」
這時滿姨敲門進來。「老夫人,該出發了。」
「唔。」高金霞對崔勝威說:「出去吧,我還有事。還有,我指定的歌練熟沒?我很期待你在生日宴上的表現。」
「是。」說完崔勝威離開。
滿姨扶主子起來更衣。「住院的東西都備好了,您看看還缺什麼,我再幫您補齊。醫生說了,中午以後就不能吃東西,要不要幫您弄個粥?」
明天高金霞要入院檢查心臟,是老毛病了。
「我沒胃口。」推開滿姨,高金霞忽然彎身,朝着垃圾桶嘔吐。
「老夫人?」
「噓,沒事,別大聲嚷嚷。」就怕崔勝威聽到。
「九玖」練習時,徐明靜向大家宣佈八月的生日宴演出。
「對方答應給十萬演出費。」
十萬?團員譁然。
「這麼多?」鼓手大吉豎起拇指。「團長真行!」
徐明靜將高金霞指定的曲目發給大家。「大部分是西洋老歌,不難,算是很輕鬆的case,地點也近,就在恆星飯店。」
張娜英冷哼。「所以現在連這種亂七八糟的場子都要去?團長要不要也去接洽路邊流水席?」
陳安古忍不住奚落她。「錢少也氣,現在一場十萬又嫌沒水準。」
所以說存心討厭一個人,連呼吸都會激怒她。
張娜英臉紅。「知道了啦,對方給這麼多,不是唬弄的吧?演出完真的可以收到錢啕?我不收支票喔。」
「放心,我會先拿訂金給大家。」
事情談妥,先前的疙瘩暫時解除,一團和氣地為生日宴上的演出練習。
春季,天氣陰晴不定又多雨,大地被充沛雨水浸潤,植物爆長,萌發向上,被濕氣撐肥,讓雨水澆胖。接着夏季隨之而來。大太陽一日幾回合秀霸氣,將春天落足的水氣或蒸或曝,熱烈收拾掉。
濕氣都散了,「夏」酷烈烈地宣告換它作主。
綠色枝枒間,昆蟲紛紛現身,夏蟬蠢蠢欲動,一對螳螂在葉間秘密交配。稍後,母螳螂吃掉公螳螂——
唔,不過那是昆蟲。
而徐明靜呢?她可沒吃掉崔勝威喔,但是那一夜纏綿后,崔勝威有被吃掉的感覺,他失去了自己。
某些女人一旦跟心儀的男人做愛,遂急急昭告天下他是我男人,或急P0臉書他是我男友,更狠一點的連床照都敢秀。這行為頗有宣示主權之意,除了逼對方承諾,更重要的是要叫其他覬覦的女人滾開,也明示着這男人若不負責,就等着接收爛男人稱謂被大家唾罵。
這種動物本能,也如母螳螂吃掉公螳螂般,想佔有喜歡的男人、喝退競爭者,頗有戰勝他人的快感。
唉,如果徐明靜也這樣,崔勝威的心情也許會更明朗。
纏綿一夜后,徐明靜是怎樣對他的呢?
她退出他的地盤,淡忘了這粧事,這無所謂,早就說好那晚的事彼此都要忘記。但是,讓崔勝威不平的是,有過肌膚之親后,她待他且不說沒有更好,還比以往更冷淡。
毫髮無傷的他,怎麼會有被吃掉的感覺呢?
要身歷其境的人才知曉這種痛,這種痛比被對方飢餓渴求地生吞活剝還痛。想被她喜歡、被她需要,所以如開屏孔雀般秀出自已,但她寧可低頭吃土吃草就是不鳥他。
崔勝威衡量自己在世間的價值是多少?
零。
冷淡就算了,甚至還排擠他。
什麼?是崔勝威想太多?不不不,他有證據。比如說,有幾回他去工作室練結他,順便讓飯店準備高級的營養便當帶去示好,誰知她往櫃枱一放,面無表情。
稍後,當崔勝威練習完走出教室,途經休息區,卻看鍵盤手陳安古翹着二郎腿,吃着恆星飯店的招牌便當,看着電視好愉快。
「這不是給你吃的!」崔勝威上前去搶。一個五百元的便當你也敢吃?
「哦——」陳安古抹抹嘴,笑了。「原來便當是你買的啊?」
「這個,看看這個,我們恆星飯店的招牌便當。有機山藥顧胃、放山雞腿強身,還有補血的紅菜和蝦仁豌豆,這麼營養的便當,你愛吃的話可以跟我訂,我請助理送來。這個是要給徐明靜吃的。」
這陳安古老是在徐明靜身旁兜兜轉,他早就看他不爽。
「那就對了。」陳安古搶回便當。「明靜把便當給我了,所以是我的了,Sorry——」他繼續大口嚼掉他的愛心。想討好我的女神?回家洗洗睡吧你。
你們說,這傷不傷崔勝威的心?
又有一回,崔勝威見他們在休息區聊天,並坐在沙發上,讓他看着礙眼,他硬要過去,坐在徐明靜另一側,翻開報紙閱讀,聽着他們的對話,伺機加入聊天行列。
徐明靜對陳安古說:「你知道最近‘北極潑猴’出了新的專輯嗎?」
北極潑猴?在北極的是熊吧?崔勝威不懂,可惡,插不上嘴。
陳安古跟徐明靜說:「我早就買了,要聽嗎?」說著從背包里拿出CD。
原來是CD啊,可他沒聽過,插不上話,但想插爛CD,因為……
「太好了,借我。」徐明靜笑得讓崔勝威枯萎。
「送你,反正我電腦里有了。」
陳安古給的你就收?還笑?你有沒有自尊心啊?你懂不懂務持啊?一張CD才多少?我一個便當就——
「這什麼專輯?」
崔勝威硬要聊,笑眯眯偎過去瞧,誰知徐明靜挪開身子,迅速將CD放進包包不給看。
踐屁啊,讓你們見識我的厲害。崔勝威將報紙舉高,攤開財經版。「呦,今天台股跌一百點,還好我有先見之明先放空了。你們看看這個專家提的什麼爛建議,明天的盤勢應該是——」
沒人想知道。一抬頭,他們齊步離開,還像是故意說給他聽。
「我最討厭那些放空的敗類。」陳安古忿道。
「就是啊,散戶多可憐。」徐明靜冷曰。
有沒有排擠他?
超明顯好嗎!
好,陳安古能送CD,他崔勝威也能送。他下重本買了「施華洛世奇」的水晶胸針,包裝精美,外面寫着徐明靜的大名,挑了一天到音樂工作室,將禮物放在櫃枱,打算給她驚喜。
這次,他練習結束后出來,工讀妹妹還沒走,水晶胸針璀璨地別在她胸前。
「拿下來,那不是給你的——」
「這是徐姊送我的。」工讀妹妹手護胸前嚷道。
「唉,別浪費錢了。」陳安古經過時飄來一句。「明靜不收陌生人的東西。」陌生人?陌生人?!我們可是——
什麼都不是。
他要是敢講他們有過什麼就真的太下流了,他還沒那麼賤。
但是,手很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