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高金霞看這潑猴不是說說的,當真握着刀尋找她的頸動脈,她能感覺到刀刃森冷的寒氣。而一旁的保鏢們急了,更用力掙扎,卻更難脫身。
「聽我說,殺了我你會坐牢,你還是會很慘。」
「我會把你們都扛去山崖扔掉,不會讓人發現。動脈是這裏吧?」
刀刃涼涼地觸及高金霞的頸膚,終於她崩潰了。
「好啦,你爸的錢算了,兩億不用還,都不用還了,可以了吧?」
崔勝威停下動作,看着她,想了想,有了決定——繼續找動脈。
「我不信,等我放了你,你就會跟他們一起揍我,所以還是殺了你比較安全。對不起,可能會有點痛,你忍一下。還有,做壞事會下地獄,以後不要當壞人了知道嗎?」
不知道哪邊是動脈,直接切斷脖子比較快。他手舉高,刀向下,咻地用力劃下去。
「啊——」高金霞叫得好響,林間鳥兒們都驚得撲翅飛走。
可惡,沒得逞。
正要揮下那剎那,保鏢掙脫束縛衝來拽住他,但揮下的勢子收不住,高金霞側身,下意識舉起手擋,刀落在左臂上——
鮮血嘩地濺上崔勝威的臉。
他被保鏢拽下沙發,揍倒在地,保鏢乙將菜刀踢走,跨坐在他背上,將他的頭按在地上,教他動彈不得。
崔勝威恨死了,差點就成功了。
保鏢甲衝過去,脫下上衣綁在主子的左臂上止血。
「老夫人,要我立刻扭斷他脖子嗎?」保鏢乙問。
高金霞過來蹲下,瞪着崔勝威,先搨他一個耳刮子。
「你這小子以為在恐嚇誰?XOOXXX#¥%——」罵了一長串髒話,她拾起菜刀,刀刃抵在崔勝威頸處。「我告訴你吧,動脈在這,怕了吧?」
崔勝威瞪着她,不吭聲。
「還不求鐃?」
「求了就會鐃我嗎?會我就求,不然不要。」白求半天讓她爽?他才不幹。
高金霞愣住,笑了。「喂,順序錯了,應該是你先哭啊求啊磕頭啊讓我心軟,我可能就會鐃了你。」
他哭求了嗎?
沒有。
他磕頭了嗎?
沒磕。
他想了想,說:「我告訴你,你不能殺我,因為我要是死了會變鬼找你報仇,你就完蛋了你。」繼續恐嚇怪婆婆。
天,這孩子哪來的膽?死到臨頭還——
這下高金霞騎虎難下,亂沒面子的。他媽的,老娘縱橫江湖,揍人無數,何曾受過這種屈辱?讓一個臭小子看扁?
「老夫人?」保鏢開口詢問主子意見。
高金霞掐住崔勝威下巴,端詳着。「我的錢不能白白損失,我要收養你,因為你實在太壞了。」
這孩子過人的膽識激起高金霞的征服窓,她看出這孩子是塊料,只是要養毒蛇猛獸,必先設法削弱他的意志迫他臣服。
可惜日後她在這方面下過許多功夫,崔勝威始終陽奉陰違,內在一刻也沒有怕過她。
她會老,而我會大,等着瞧吧!崔勝威一直這麼盤算着。
這就是結下樑子的過程,他們的孽緣始於那時。
「後來,死老太婆和我協議,她照顧我跟我媽的生活,我努力學怎麼投資賺錢還她。她先找了專業經理人代管我爸的恆星飯店,後來才由我接手。但她還是最大股東,而且為了讓我幫她賺錢,她的財務人員都是我的老師,我一邊念書一邊學着玩期貨、炒股票,我學得很好,因為只要表現讓她不滿就會被扁。」崔勝威告訴徐明靜。
哇,超勁爆的。徐明靜聽完覺得很不可思議。「你十三歲就這麼勇敢,厲害。」
「不是勇敢,只是想要活。」
「那麼活到現在滿意嗎?」
「活下來是有辛苦的時候,但我不後悔,因為偶爾會有很樂的時候,譬如現在——」他湊過來摟住她,卻被她推開。「聊得這麼開心,過來讓我抱。」
「難怪你家裏放這麼多植物,原來是從小就喜歡。」她轉移話題。
「要不要送你幾盆?這些都是稀有的多肉品種。」
「不用,我不養植物。」
「為什麼?它們不吵,又這麼可愛,而且多肉植物不用常常澆水,很乾凈。」「我不養有生命的東西。」她已經決定再也不要。
但凡有生命的都不永遠,對着不永遠的東西愛下去,終究是愛來傷心的。這是她痛徹的領悟。
「好,了解,所以你才不愛我。」因為他生龍活虎活跳跳,原來如此。
「對。」她翻身背對他,打呵欠。「不聊了,睡了。」
「徐明靜……」
「唔?」
「讓我當候補吧,哪天你改變主意記得Call我,我們喝香檳慶祝。」
「崔勝威。」
「你好像忘了我之前說的,今晚的事明天要忘記。」
「所以我只能擁有你一晚?」
「真啰嗦,讓不讓人睡啊?」
「睡吧,我換個音樂。」他嘆息,摸來遙控器,挑了首他的晚安曲。
頓時鋼琴聲清澈如山澗溪水,流泄一室。
他躺下。「既然只有一晚,那……抱着睡吧。」
他湊過來圈住她,她掙扎,他更用力圈緊,還在她臉龐親一下。
「晚安。」
她不肯就範,仍試着擺脫。
「再亂動我就要敝壞事嘍?」
她立刻匱住不動。他微笑,從她背後將她圈在懷裏,緊緊摟着。
好溫暖啊,好喜歡。
在崔勝威懷裏,徐明靜一夜無夢,睡得很好。醒來時,她看見他面向她酣睡着,還打着呼。
平日看他囂張霸道,酣睡時卻貌似嬰孩般純真無辜。她微笑,心中一陣暖,指尖輕撫過他臉龐,又挑去落在他臉上的她的一根細發。
忽然,她感傷地垂下眼。
人與人的緣分真難計量。上回來時睡在沙發上,這回卻躺在他身邊:曾經厭惡他,如今卻覺得他太好,好得讓她自慚形穢。
昨夜聽說了他的事,雖然她表面冷靜,其實內心驚心動魄。
他經歷過那麼苦的童年,卻依然生氣勃勃地昂然於世,因為欽佩他的勇敢,才更覺得自己很沒用。
屋外,徹夜的雨已經停了,日光照亮室內。她打量他住的地方,房裏擺着大量的多肉植物,窗台上有一整排,床頭柜上也有。
荼几上攤開着一本記事本,上頭寫畫著密密麻麻的投資數據,還隨意散放着幾本財經雜誌及一張CD,CD封面是個眼色憂鬱的男孩在彈琴。
昨夜聽的就是這個嗎?
她看向床邊地上,捆着一疊過期的財經報紙,在書桌旁,她看見眼熟的東西。那是……
小心挪開擱在身上的手臂,她悄悄下床,拿來倚在桌旁的電結他。
這是她的啊,賣給東元的結他怎麼會……
想了想,她微笑了,撫過舊結他的弦,看來……買主是崔勝威。她放下結他、回望着床上的男人。
他竟然是這樣心地柔軟的人……
跟他比起來,她太寡情,莫說愛人的時候沒能愛到底,而今更端不出什麼情深意重的承諾,再不敢答應誰、不敢承諾誰。
但是啊,這裏真好,在他身邊睡真好。她頓生依戀,但這念頭一生,就覺得自己很厚臉皮,自卑感也跟着升起。她不配擁有,也不敢奢求,他值得美好的未來,值得能夠匹配他的人。
她回到床前,在他額上落下輕輕一吻,接着走出門,搭電梯下樓,經過飯店大廳,走向門口。
飯店休憩區內,一個正在翻閱雜誌的女人瞥見她,追出飯店。
是她嗎?那女人很像徐明靜,但人已經消失在人群中。
沈珠荷困惑了,可她怎麼會在飯店?難道她昨晚住這裏?她拿出手機,正要撥給徐明靜時,飯店服務員來到她身邊。
「夫人,美容室已經為您準備好了。」
將手機擱回皮包,沈珠荷跟着服務員回飯店。
應該是她看錯了吧……
別墅前,兩名看守的保鏢互相幫對方噴「一條根」,這是專治跌打損傷的葯,接着又掀衣拉褲管展示傷痕。
「干,這腿快廢了,早上差點下不了床,我看我要去給師傅喬了。」
「太久沒開扁,昨天打一場發現筋骨都硬掉了,你看這邊,腫成這樣!」
「他媽的崔勝威那小子瘋起來真是——」倒抽口氣,兩個保鏢擺出打架勢子,瞪住來人。
「你又來幹麼?」
「難道又想干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