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手刃親族時她眼睛一刻都沒眨過,還記得當時大堂哥臨死前懊悔着,怎麼沒想過要將她給大斬十八塊?這樣就算還有一口氣,也什麼都不能做了吧!
哼,那是因為他們還沒學會,要狠,就要狠到底!
靖剛緊據着唇。殘忍?不,那叫剛剛好而已。光聽,都無法想像她怎麼撐過去的?
「你父王呢?」總有人會護着她吧?
靖剛縫着她傷口的手微微顫抖着,見她現在真的連動也沒動一下就這麼任他縫着,可以想見,現在的刀傷比起當時那些傷,只是小巫見大巫。
聽見靖剛問起自己的父親,高娃暮仰頭大笑兩聲。
笑完,她才慢慢挪動食指,往自己的背後指去,「看到那條從頸部直到腰部,寬約一個手掌大,直到現在皮膚都還微微隆起的疤嗎?那是因為他下令要人抽了我的脊柱,好讓我能活得像個死人般動彈不得,因為有人說……我這不死之身……會逼他提早退位……」
敘述前塵往事的嘴還是笑着,但淚水卻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滴入浴缸中。
靖剛縫完了傷口,打好了結,剛好停下來,看向她,卻發現她兩眼沒有焦距,彷佛身陷過往之中。
「他怎麼能那樣對你?」他伸手揩去她的淚水。她看向他,雙眼滿是疑惑。
「對呀,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會那樣對我?可是我親耳聽見他下了命令,然後被官兵們強壓進地牢,只能讓他們扒光了我身上的衣服,被逼着趴在刑床之上……」
靖剛大掌梧住她的小嘴,不忍聽下去。「停,別說了。」
但高娃暮就像洪水遇到了打開的閘門,只想傾拽而出,這幾萬年下來,一直埋在她心裏,她所遭遇的那些不堪。
她拉下他的手,繼續說:「我後來殺了他……我殺了我父親……我殺了我原本很愛的父親……」她嗚咽出聲,再也剋制不了自己。
「然後還有其它人,拚命想用各種方式結束我的生命,甚至在我身上塗了腐肉,讓成堆的老鼠來啃食我……我也想結束自己的生命,可是……可是死不了……
不管怎樣都死不了……只是很痛……有次被人下藥暈過去……以為自己會被欺負,但後來卻是因為這些傷症太丑、太不堪入目,所以……所以得以自保……我聽見他們在笑……笑說……怎麼有女人身上會有這些症……這麼令人作……作嘔……」
她抽抽噎噎講述的過去令人無法想像,他每一世投胎后遇到的她,永遠都是那樣強悍剛堅,沒透露半點無助脆弱的冰冷表情,讓人無法聯想她怎麼可能經歷過那些事?而她又怎麼禁得起那些事?
此時,高娃暮那張對誰都能不可一世的面具早已瓦解,真實的她原來也會這麼害怕、這麼難過。
靖剛伸出雙臂慢慢地、牢牢地抱緊她,任她伏在他肩上痛哭。
「對不起,不該要求你說這些過去。」他由衷道歉。
高娃暮只是哭,很用力地在他肩上哭着。
他大掌輕拍她的背,也來回輕撫着她背上那些傷疤,心臟不斷緊縮。
他一直說她冷血無情、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但如果真是惡魔,又怎會遭到這樣的對待?
他一遍又一遍輕撫着那些年代早已久遠的傷疤,但不論怎麼撫摸,那些痛都無法被抹去,尤其全來自她當初最相信的人。
他任由她就這樣哭了好一會兒,直到她稍微鎮定下來。
高娃暮吸了吸鼻子,輕推開他。
「你不要同情我或覺得我可憐,你只要像以前一樣,覺得我是個自私自和、心狠手辣的人就可以了,因為我有可能哪天再次利用你。如果你仍然把我當成一樣的壞人,當那一天到來,我才不會太愧疚。」她擦了擦眼淚,提出要求。
靖剛卻失笑,摸摸她的頭,「傻瓜,這是兩碼子事。就算你曾利用過我、背叛過我對你的信任,那也不代表你就該受那些折磨,或是我聽了你那些事後會覺得開心。」
他拿來毛巾,用熱水擰濕,擦着她淚痕斑斑的小臉。
「那些曾經這麼傷你的人,我無法阻止他們。但以後,只要我在,若再有這樣的事發生,我會擋在你面前。」
他看她一眼,想了一了稍微糾正了下剛才的說法,「或是,記得,把我推到你面前。」這樣的利用,他沒有異議。
她又哭了,因為他的話。
其實,他早就這麼做了,所以那一世有官員從她背後揮劍時,就算他是帶兵來反抗她的將領,也為她擋下了那一劍;還有以後的每一世,就算再恨她,只要她命在旦夕,他仍是那個將她護在身後的人。
「我對你很壞的……」她不得不說,從來沒有一次因為對手是他,當下心軟過。
靖剛輕嘆口氣,點點頭,「我知道,但如果你是因為必須這麼壞下去,才能夠保護自己的話,那就這樣吧,我會盡我所能,阻止憾事發生。」
高娃暮睜大眼。他的意思是說,她儘管做她自己,其它的,他扛?
她抬手遮住了雙眼,淚水從指縫間流個不停。
「就算是我的父親,也不曾對我說過這些話……」說他會擋在她前面,不管她做什麼,或別人怎麼對她。
但這個男人卻這麼說了……
靖剛輕柔地拿下她遮蓋雙眼的手,將之浸泡在水中,仔細地替她清潔纖纖細指。
「那就好好記住我的話,可以利用我的信任和心軟,但不要再讓自己受傷。」
他笑着對上她的淚眼。「好啦!水也差不多涼了,要我抱你出去,還是你可以自己來?」
高娃暮被他這麼一問,忙搖着手,自己從浴紅里爬起來。「我自己來就好,請給我……給我浴巾。」
內衣內褲泡過水,早就呈半透明,雖然他真的很君子,她身上的疤也很倒人胃口,但就是因為這樣,才更想遮掩。
靖剛站起身,笑着拿來浴巾,替她圍住身子。
「出去趕快擦乾,不要感冒。還有,我很君子,不是因為你身上的疤有多難看,是因為你現在是病人還是傷者,我可不是禽獸。」看出她的心思,他笑說。
待高娃暮走出浴室,他關上浴室的門,先把水開到最大,然後才允許自己釋放怒氣和心疼。
這些歲月,她都是一個人咬着牙這樣擦過來的嗎?
洗好澡,裝作若無其事的靖剛一踏出浴室,就有撲鼻香味。
「泡麵?」哪時有的?
已經重新把自己包得密不通風的高娃暮,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之前買了放在包包里的。剛剛忙着追小偷,你應該還沒吃飽。」
桌上是兩碗台灣地道泡麵,莫非豪宅好幾棟,又開名車上下班的她,喜歡吃這東西?
他興味地看向很不自在、摸着自己長發、眼睛不知道要看哪的高娃暮。
唉,原來她也有這種比較像平常人的時候,怎麼以前都沒發現呢?
靖剛笑着走近,坐在她對面的單人床上。
「你也不要對我太好,否則下次再被你利用,我怕會變得太心甘情願。」他打趣說。
這話真的逗笑了高娃暮,只是她笑了幾聲,就咳了起來。
靖剛替她倒來一杯水,讓她喝幾口順順氣,然後才一起吃泡麵。
「明天不要去上班好嗎?」他吃了幾口泡麵,忽然這麼問。
高娃暮看了他一眼,搖搖頭,「不行,我真的需要趕一下進度。」
靖剛也不跟她硬碰硬,只是繼續說著自己的理由,「我想明天帶你去散散步,幫助你趕快好起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就請一天假而已,不會差太多的。」
他露齒一笑,那純粹乾淨的雙眸瞬間點亮了整個房間,讓高娃暮不自覺地點了下頭。
見她答應,他笑容加深,迷人的梨渦更加惑人。「太好了!」
怎麼之前沒發現她其實很好誘哄?瞧她臉紅耳朵紅的樣子,冷冷的面具底下其實臉皮挺薄的,會是像人說的「刀子嘴豆腐心」嗎?
不,就算是這樣,她應該也是「劊子手豆腐心」才對。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