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而他是君王,不能任性妄為!況且,他的身後事此時尚末交代妥當,若是不幸染上疫疾,天下必然大亂。裙蓮城即便是死了,也不會原読他的。
「皇上,臣知您也關心她的安危。但您是一國之君,不可冒險前往,請讓我代您到南褚探望她。」柏尚賢挪動雙膝往前。「我願放棄西柏皇子之位,只求能前去探望。」
柏尚賢的堅決讓黑拓天一驚!他低頭看着柏尚賢臉上的不顧一切,知道自己沒有法子做出一樣的選擇。因為他心急如焚、心痛恰像是烈焰焚身,但他知道有些事該凌駕兒女私情之上一他是北墨之君,他得為天下蒼生保護自己,而這亦是褚蓮城之願。
「柏尚賢聽命。」
「臣在。」
「朕命你即刻帶着十名太醫及醫藥、物資,替朕到南褚慰勞諸軍、太醫,並帶上詔書宣佈防疫有功之人回國必有重賞。」黑拓天傾身向前扶起柏尚賢。「務必將她平安帶回北墨。」
「遵旨。」柏尚賢點頭。
黑拓天喚來內監將柏尚賢送走,再喚來夏朗急召一干官員及太醫院之人進宮。
待得紫極宮又只剩他一人時,他看着自己顫抖不已的手,側身往榻上一跌,這才發現背上已是冷汗涔涔。
黑拓天騫地將臉埋入雙掌之間,心痛到再無法多想,他只知道——他不想、也不能失去褚蓮城!
南褚防疫城裏的一處二進院落里,褚蓮城正躺在內室榻上,深吸了一口薰香器里燃出的香藥味道——這是這幾天由南褚大夫與北墨御醫們在調整了數次配方之後,所研發出來的除疫香。
聞了此香、服了此葯,發病者有八成能夠痊癒。有意思的是其中一味治療熱症的「南草」,唯產於南褚近北部叢林外;而另一味安定心神的「燕絲花」則是北墨山上特有的。也許上天在冥冥之中,也是屬意南褚和北墨合而為一吧。
褚蓮城知道自己每日發熱時間正漸漸變少,她認為自己應當能平安度過疫病;但她知道自己離開人世的時間,也離得不遠了。
每晚夜裏咳出的血塊,讓她如何能不做好心理準備呢?
也只能趁着白日精神較好時,盡量讓自己沒有遺憾罷了。如同此時,她雖躺在榻上,但朱萱兒仍替她與在疫城之外的墨青以紙墨傳遞消息。
疫區之外的最近城鎮擠滿了想見你一面的百姓。再者,你在裏頭可還有什麼需要?墨青寫道。
疫病漸漸平息,南褚開始有了傳聞,說褚蓮城是上天派來救助他們的使者,所以北墨軍隊才會待人民如此良善,才會願意送葯送糧草來助他們度過難關。
跟他們說明,若是真心希望我好,就努力地安居樂業。我再過數日就會離開疫城,屆時一定親自去看看他們是否過好生活。又,播種的種子到齊了嗎?褚蓮城停筆,低喘了口氣。
「殿下,您別再忙了。墨青將軍怎麼一天到晚拿外頭的事來煩您呢!您以為我不知道您最近都咳了一夜……」的血嗎?朱萱兒哽咽道。
「你切莫多嘴我的病情。還有……」褚蓮城皺眉看着朱萱兒,「我說過多少次,不要再叫我殿下了。若是旁人聽到,以為我要造反了,豈不多生事端。」
「我知錯了。」朱萱兒低頭說道。「墨青將軍問我們裏頭可還有什麼需要。」
「讓他再多送炭柴進來吧。您怕冷,夜裏不燒炭,全身便凍得像冰。您又不讓我留在屋裏侍候您……」
「好好好,加炭柴。」最怕朱萱兒開始嘮叨的褚蓮城飛快地落筆。「放心吧,我也不想那麼早死。」
要死,至少得回北墨境內才死,否則黑拓天說他要毀了南褚啊。
雖然,她認為他不會這麼殘忍用南褚來陪葬,但她也真的希望能多活一點時日,因為她還想看着南褚恢復她童年時美好的日子。有了北墨的後援,有了南褚這麼一干好官員,百姓的曰子一定會愈來愈好的。
褚蓮城將紙絹交給朱萱兒,房門才關上,她便滑回榻上。
聽見腳步聲離得遠了,褚蓮城立刻以帕絹捂唇,嘔出一大口血。
她吞下一顆萃仙九,愣愣地看着荷包中的最後四顆。
她能撐到她跟南褚百姓說說話,讓他們能接受北墨的統治?,她能回到北墨,再看黑拓天一眼,讓他緊緊地抱着她嗎?
褚蓮城屈身低咳了起來,好希望可以死在黑拓天的懷裏。那樣的她雖然會不舍,但她會很安心,因為有他守候着。
但,他怎麼就這麼可憐呢?她走了之後,誰來陪他呢?
他雖貴為天子,可她知道他也有他的孤單,也會有僅僅是想要有人陪着,而不是算計着龍胎或恩寵的夜晚啊。
「老天爺,求您讓我這身子還能再好好地陪他一回吧。」褚蓮城跪在窗邊,低頭對着上蒼祈求。
當柏尚賢抵達南褚時,正是南褚疫情平復,再沒有任何新疫情傳出,北墨軍隊再度人南褚城門的隔日。
當柏尚賢一行進入城門后,只見立於街道兩側的北墨禁衛軍及負責幫忙百姓運送物資及整理環境的士兵們,全都行為端正、儀容莊嚴,不時還會看到南褚百姓送茶水給士兵,以及大嬸們領着姑娘家在帳篷外給士兵縫補衣服的情況。
前來迎接的副將程林則說,全城都是藥草味,是因為這兩天都還在用藥水清洗街道,防止疫情由動物傳染。
柏尚賢第一次真正明白了褚蓮城的用心。既然南褚皇室不能善待百姓,那麼她寧願是黑拓天來好好對待他們。
他在旅途中就曾聽過北墨有名士兵因為調戲婦女而被軍法論斬。治軍如此,士兵焉能不有紀律。
「特使,一路辛苦了。」墨青一身輕便戎裝地站在官府前迎接他,拱手為禮。
「墨青將軍守護南褚,辛苦了。」柏尚賢在僕役的扶持下,下了馬車,對着墨青拱手為禮。
「替皇上安撫天下,是我的職責,不辛苦。」
柏尚賢讓左右都退下后,從袖中取出一卷銘黃絲軸說道:「我帶來皇上旨意。」
「墨青接旨。」墨青跪地。
「北墨軍隊此次平息疫情有功,士兵們多加一年軍餉,凡有官階之將領依其戰功行賞。墨青不畏生死,領導有方,賜為靖遠伯,封地雲縣。」
「墨青謝恩。」墨青雙手接過聖旨。
「聖上還讓將軍也順便想個法子,替北墨士兵考量一下終身大事。畢竟,南褚原本就是女多於男,未婚嫁的女子不少。若是士兵能於此地結婚生子、長駐於此,亦是美事。」柏尚賢說。
墨青聞言,先是一怔,既而哈哈大笑道:「陛下和褚蓮城的心思還真是如出一轍啊!」
柏尚賢臉上笑意斂了一下。
「褚蓮城也讓我上書跟皇上說南褚女多男少,若是軍隊將長留此地,能否鼓勵他們與南褚女子成家立業。其實就我看來,這場混亂之後,男男女女你來我往,久了不免也有些情愫。若再有個什麼鼓勵方案,興許有上萬士兵願意留下來也說不一定。」墨青哈哈大笑道:「這事好,我得空就去找褚蓮城商量。」
「她還好嗎?」柏尚賢急問。
「說到這事,您可得替我勸勸那顆石頭腦袋。」墨青雙唇一抿,臉色也沉重了起來。「她算是疫病的最後一個患者,三日前也已離開疫城。然後,她說她明日便要返回北墨,誰勸都不聽。」
「能回北墨,表示身子已痊癒了嗎?」柏尚賢皺眉問道。
「疫病已無大礙。」墨青說。
「謝天謝地。」
墨青看着他臉上笑容,終究什麼話也沒說。因為等見着了她,尚賢特使自然就知道狀況了。
「我帶你去看看她吧。勸她多休息吧。」墨青說。
「好好好。她怎麼就不多休息呢?明明身子那麼不好。」柏尚賢焦急地往前走了幾步,既而才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人現在在哪裏。
「她那個性就只急着做她想做的事,根本不管身體。之前還沒離開隔疫區前,就已經寫了幾篇奏摺要我往上呈。」還說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聽得他提心弔膽了起來。「幸好,皇上猜到了她的個性;在我第一次替她送出奏摺的那日,就已收到皇上的聖旨,讓她若是再不好好休息,所奏之事,一律不準,她這才沒再上奏。」
「雖無上奏,卻依然在寫,等着日後要面呈皇上,對吧?」柏尚賢接話道。
「唉。」兩個男人同時嘆了口氣。
「您往這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