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司徒然轉身對她道:「你到我房裏去沐浴吧,沐浴完就回府去。」

「等一下!」映冬喚住要踏出房門的他,「你今日會不會回府?」

「不會。」他沉默了半晌才開口。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她的心隱隱作痛。

雖然被他強健的體魄所擁抱,但她卻感受不到任何溫暖與安穩,身子雖熱,但心卻涼冷。

究竟要到什麼時候,他才會正視她,才會願意像尋常夫妻般與她住在一塊兒?

【第七章】

郎心如紙鳶,斷線隨風去

他退一步,她總可以進一步吧。

映冬天真的這麼想。

成了妻子更能照應他的生活,或許過些日子他便會明自,她是真的對他好。

有時想想,或許她是真的充滿私心。

她不像其他姐妹,都遇到了與她們真心相愛的男人,她雖接手燕子樓,生意上的事仍是由莫總管或是陳叔出面,能遇上男人的機會自然少,更不用說她生得並不似其他姐妹們那般美麗。

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為人子女應盡的孝道,她該慶幸的是爹不是讓她嫁給一個她全然陌生的男人。

「胡老闆,有沒有更涼爽些的料子?」

房裏靠牆的地方擺了一張長桌,上頭堆滿了一匹匹的布料,映冬將手擱進布料里,實際體會布料的舒適感。

每年她總會到巧緞庄來替燕子樓的上上下下添衣裳,夏季選用透氣、舒爽的料子,冬日便選擇厚實點的。

鏢局裏的男人個個粗手粗腳,衣裳總是這兒破那兒綳,在衣着上確實是不小的開銷,但楚家從不虧待下人,奴僕們很少願意離開楚府,因此,那日司徒然辭退了鏢局裏的一些人,才會引來那麼大的騷動。

映冬倒是很訝異爹竟然不動聲色,似乎不打算插手這件事。

今年,就算不替鏢局裏的人添衣,她仍想為夫君添置,因為這是她頭一回以妻子的身份替他打點衣裳。

一旁打開的圓角櫥里擺了滿滿的布料,胡老闆擱下從櫥櫃裏取出的布料,想了下。

「前些日子從邕州運來一批苧布,重只數十錢,輕涼離汗。」

「夠涼爽嗎?練武之人鎮日待在烈陽下,布料不夠涼爽很容易悶出病來。」

「四小姐,你有所不知,古人曾云:‘雪為緯,玉為經,一織三滌手,織成一片冰。’指的就是這料子的輕、涼、透氣,絕對適合。這回苧布的織級有七升、十五升兩種,四小姐是要哪一種?」

「兩種都取來讓我比較一下。」

「我這就去庫房取樣布來。」胡老闆馬上到庫房去。這筆生意要是成了,可是不小的進帳。

映冬走向窗旁的椅子坐下。稍早才下了場雨,如今雨已停,只剩舒爽的涼風伴着陣陣水氣撲面而來。

小翠倒了杯茶擱在映冬手旁的方几上,遲疑許久才怯怯地開口。

「小姐,既然姑爺不愛你管他的事,為何還要替他打理夏衣?」每回小姐總是拿熱臉去貼姑爺的冷屁股,委屈得不得了,她在一旁看了都想替小姐打抱不平。

「只要讓陳叔拿給他時說是娘準備的,他會收下的。」

我還是認為不用對他好!小翠不高興地在心底回嘴。

映冬望着窗外。巧緞庄後院裏的竹林颯颯響着,風吹了進來,拂上她的面頰,卻無法拂開她眉間的愁緒。

她心甘情願打理他的衣食,不論是成親前還是成親后。

憶起司徒然對待她的態度總冷得像是藏雪的冰窖,許多次都狠狠地傷了她的心。

「輕容紗、暗花紗、春羅、花羅,對了,還有毫州輕紗,這些我都要……爹,都買給我吧?」女人柔軟嬌嫩的聲音從臨房傳來。

對方撒嬌的語氣,將映冬從心碎的回憶中拉回來。

「你這孩子,知道這些有多貴嗎?竟然還要毫州輕紗?」

「嗯——爹——」女子嬌嗔着道,「你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從小就疼,玉嬋想要什麼都會買給玉嬋的,買幾匹布做些夏衣,難道爹不想看我打扮得美麗動人嗎?」

一牆之隔的映冬露出淺笑,想着許久前,她也曾像那個女孩般,無憂無慮地撒嬌,央求着爹娘替她縫製新衣,因為她想穿給司徒然看……

「是、是,誰教我就你這麼一個女兒,不疼你疼誰呢。買買買,你想買什麼布,做什麼衣裳都成。」男人的聲音裏帶着寵溺。

「爹最好了。」

女子指示夥計將她要的布料與衣裳的樣式記下,隨即聽見門扉打開又關上的聲響,夥計離開后,女子嬌柔的嗓音再度響起。

「爹,這塊緞料如何?夥計說很適合裁成嫁衣,我想趕緊找師傅縫製,好趕得上我與司徒然成親時穿。」

映冬如遭雷劈,一度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玉嬋,我明白你在初見司徒然時便喜愛他,但你真的因為想與他在一起而甘願做妾?你要我如何向你娘交代?」

女子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爹放心,司徒然並不愛楚映冬。」

「就算你這個小傢伙想嫁,也還得司徒然願意娶你呀。」男人的聲音里充滿了疼寵。

「爹請放心,若玉嬋猜測得沒錯,司徒然怕是迷上我了,若我開口要他娶我,他不會拒絕的。」

隔鄰傳來門扉再度開合的聲音,巧緞庄的夥計似是取來了紋飾樣紙讓女子挑選,話題再度回到衣裳上。

窗外竹林颯颯,幾隻小雀兒無憂無慮地在竹枝間跳躍,好不快樂,但映冬卻久久無法動彈,雙眼直視前方。眼眨也不眨,像讓人定住了般,臉上完全沒有血色。

站在一旁的小翠見狀擔憂不已,剛才隔鄰廂房的談話,她也聽見了。

映冬揪緊衣襟,胸口沒來由的悶痛不已,她卻哭不出來。

「小翠,我有聽錯嗎?」

「小姐……」

映冬蒼白的唇揚起一抹縹緲的笑,輕揚的聲音里有着滿滿的悲傷。

「小翠,我明白他不愛我,也知道他會答應與我成親,是因為爹的關係,這一切我早就知道了,心裏也都有底,為什麼這個事實還懸能將我的心刺得好痛?」她望向小翠,眼神中透露着絕望,眸心又殘存着一絲希望。

她究竟想從小翠那兒聽見什麼回答?

所有人都早已用同情的眼神回答了她呀,只有她天真的以為總有一天他會愛上她,會明白她的好,知道她的心意。

映冬痛苦地閉上眼,卻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一向愛哭的小翠終於忍不住掉淚。

打從她進楚府成了小姐的貼身丫鬟至今,小姐與司徒然之間的事她最清楚,司徒然有時對小姐的態度,冷狠得好像小姐是他的殺父仇人,她有時真氣得想打他!

「他真的……沒辦法愛我嗎?」映冬捂住臉,心碎地低語。

早在一開始,映冬便知道這樁婚姻司徒然是迫於無奈,所以地她想盡一切方法彌補他,讓自己成為一個好妻予,希望他有一天能夠愛上她。

她將燕子樓交給了他,他一掌權便將跟隨她爹多年的莫總鋒撤換,找來閔總管接手,雖然眾人對此皆不以為然,但她仍沒有再多說什麼,除了用順從他來彌補對他的虧欠,也是為了讓他在鏢局裏樹立起主子的威嚴。

「咳咳!」那日從巧緞庄回來后,映冬的身子便不太舒服,吃也吃不下,鎮日懶洋洋的,連上鏢局的力氣都沒有,也就無法找他探問那日所聞之事。

此時,小翠匆匆奔進房裏,說司徒然回府了。

這是幾個月來他頭一回踏進宅子,映冬連忙從床榻上起身,披着綉襦往書房走去。

踏上只有四級的石階,她來到書房外頭。

房門半掩,她抬手想敲門,卻驀然想起他對她的厭惡,手就這麼僵在半空。

司徒然與閔總管的對話,從半掩的門縫隱隱約約地傳了出來。

「爺,北方邊地的屯田今年凶乾旱的關係,收成銳減,納倉后僅能換取十二引左右的引票,羌州的收穫也是如此,且邊境屯種商賈越來越多,往後換得的引票將會減少。」

屯田?

映冬疑惑地往門邊靠近,附耳傾聽。

屋裏靜默了半晌才傳來司徒然沉穩的嗓音,隱約還有書頁被翻動的聲音。

「那麼今年銷鹽的獲利就是這些嗎?」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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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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