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佩姨稍早時拿着一張紙片來給映秋看,上頭畫著栩栩如生的蘭花,佩姨更讚不絕口的說,若不是潤兒長相太平凡又不願為妓,不然擅長繪蘭的湘蘭可就危險了。
紙上那朵蘭花真是美,美得讓映秋想去問問潤兒是怎麼學會作畫的,於是便往洗衣房走去。
才剛來到通往洗衣房的院落,她便聽見宋譙年與潤兒談笑的聲音。
她從未見他笑過,他此刻的笑容是這麼的開心,溫柔地與潤兒說話,兩人在一起的畫面非常相配。可是,他與她見面時,卻總是對她冷言冷語,臉上的笑容也總帶着嘲諷的味道。
映秋淡淡地嘆了口氣。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要吻她?
如果他瞧不起她經營的生意,他大可別到卷珠簾來,對她視而不見就好了,為何非得用強吻的方式來訴說對她的鄙視?
想起他對待她與潤兒的方式,映秋不僅心中翻騰,眼鼻更是泛着酸熱,想着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雖然是個乞丐,但她的心……
「小姐。」採蓮手裏拿着一封信走了過來,「小姐,有您的信。」
映秋連忙收起思緒。
「信?」接過信,信封上沒任何署名,她抽出裏頭的信打開來一看,不屑地冷哼一聲。「鴻門宴。」
「小姐,通常給您的信都會署名,這封卻沒有,奴掉問過信使了,他只說有人給了他二兩銀子送信來,不清楚寫信的人是誰。」
映秋將信隨手在石桌上,「甭猜了,是趙老鴇。」
「她約我到城西茶樓見面。」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嘲諷,「言裏寫着她想對長久以來處心積慮想挖卷珠簾姑娘的事向我道歉……哼!這是標準的鴻門宴,我不相信她趙老鴇會突然轉性。」
「小姐,您絕對不能赴約啊,趙老闆敢在光天化日下強擄姑娘。誰知道她會對您做出什麼事?」
「她的個性,我比你還清楚。」映秋想着,趙老鴇會突然讓人送信來,不曉得又在打什麼主意。「採蓮,等會兒替我去風月樓送個答覆,就說我會準時赴約。」
「什麼!」採蓮驚慌地猛搖頭。「小姐,不可以呀!您不可以赴趙老闆的約,她那個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況且她突然約您肯定懷着不好的心眼,您絕對不能去!不能、不能啦!」
映秋微皺眉頭看着採蓮,覺得她的反應也太激烈了。
「就算她不懷好意,但依我的人脈,她還不敢對我如何,除非她擺明了風月樓不想經營下去,既然她敢約,我就赴約,沒什麼大不了。」
「可是小姐……」
「屬下也認為別赴約比較妥當。」站在角落的金燈往這兒移來幾步,面無表情地道。
「連你也這麼說?」
金燈保護她多年,從未乾涉過她的任何決定,如實地做好護衛的工作,這會兒竟然開了金口?真是天要下紅雨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說得簡潔有力,字字珠璣。
「我有你保護,身後還有上至皇親國感,下至一品大員當後盾,諒趙老鴇也不敢對我如何,你們又何必窮緊張?」
「趙老闆的手段一向不甚乾淨,誰知道她想做什麼!」採蓮忍不住哼了一聲。
「所以我更想知道她安排這場鴻門宴背後的盤算是什麼。」見他們兩人又要出聲抗議,映秋抬手制止他們開口,「別說了。你們知道我的性子,不把事情弄個明白,我是不會舒坦的。
她倒要瞧瞧,這個趙老鴇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麼葯。
難不成趙老鴻到現在還對潤兒有企圖?潤兒並非美若天仙,她如此緊抓着一個姑娘不放,也太沒有道理了吧?映秋這麼想着,不禁有些失笑。
映秋乘着轎子來到城西茶樓。一路上,走在轎側的採蓮仍時不時想盡各種理由要映秋別赴約,但不是被她打回票,便是得不到她一句回應,意識到主子固執的性子又發作了,採蓮好努努嘴不再勸阻。
「小姐,到了。」採蓮苦着一張臉扶着映秋下轎。
「你這張臉,活像吃了幾斤黃連。」映秋笑睞了她一眼,「有金燈保護,沒啥好怕的。」
「奴掉心裏總覺得怪怪的,慌慌的,覺得好像有事會發生。」
映秋笑着搖頭,踏進茶樓。
城西並不是京城熱鬧的地方,因此茶樓里的客人並不多,掌柜的瞧見映秋出現,連忙上前招呼。
「楚三小姐,稀客、稀客!」
「我與趙老闆有約。」
「趙老闆在二樓的廂房裏等候您多時了,請隨小的來。」
掌柜正要領着他們往樓梯走,門外忽然傳來焦急的喊叫,留住了一行人。
「金燈大哥,我終於找到你了!」來人上氣不接下氣,扶着櫃枱猛喘息。「你……你……」
「陳平?」金燈有些訝異會在這裏看見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這麼急匆匆的,發生了什麼事?」
「大哥,失、失、失鏢了!」
「什麼?!」金燈震驚地揪住陳平的衣裳,「你說清楚些!」
「這會兒沒法說清楚,四小姐教我來召你回去……陳總鏢頭、司徒大哥都受了傷,我們不但失了貨,還死了兩個兄弟!」陳平急得都快落下淚來。
「司徒然也受了傷?」映秋十分訝異,就她所知,金燈的武功己是上乘,讓人生畏,但司徒然的武功更在他之上,是燕子樓里武功最高深的,連他都受傷,恐怕這次失鏢的事情非常嚴重,「金燈,這事兒不小,你快回去。」
「可是三小姐,您這兒也得保護,面對趙老闆絕不能掉以輕心。」
「你放心,她不敢對我怎麼樣的。」在牌樓前如此,現在依舊是。
「金燈大哥……」陳乎急得幾乎跳腳。
「那麼三小姐,屬下回燕子樓後會派幾名武師過來。」
「好,快回去吧。」
金燈立即迅速跟着陳平離開茶樓。
映秋轉身示意掌柜,「你帶路吧。」
茶樓二樓總共有五間廂房,三人在樓梯左側的第二間廂房停下,掌柜敲了敲門,隨即推開木門。
「趙老闆,楚三小姐到了。」
圓桌后的趙老闆對於映秋竟只帶着丫鬟便前來赴約感到意外,隨即熱絡地起身朝映秋走去。
「哎呀,楚老闆,我還真怕您會臨時變卦,不來赴約了呢。」趙老闆親自替映秋拉開椅凳,一面抽出塞在衣襟里的帕子揮了揮椅面,來來來,這兒坐。我今兒個呀,讓劉老闆把他們店裏最好吃的、最貴的都端上來,你可別替我省銀兩呀,覺得什麼東西好吃,就再點它個幾回。」
「趙老闆,你突然這麼熱情,還真讓人無法適應。」秋勾起唇角冷笑。
趙老闆臉色微變,隨即不以為意地呵呵笑,在她對面坐下。
「楚老闆果然快人快語。」
見趙老闆身後仍站着幾名凶神惡煞般的手下,映秋睨了他們一眼,不甚高興地開口。
「趙老闆既有心設宴陪罪,身後卻帶着幾名打手,難道你怕我與丫鬟區區兩名弱女子嗎?」
「呢……不不不,你們統統到外頭去。」
趙老闆對身後的手下命令,幾個人隨即走出廂房,門再度合上。
「楚老闆,我是真的要向你陪不是,為我這些日子暗裏、明裡搶你店裏的姑娘致歉,還有前些日子在牌樓前的事兒……我以茶代酒敬你。」趙老闆舉起手中的茶杯,見映秋不為所動,她笑了,「來,就罰我先喝三杯。」
趙老闆連飲下三杯茶壺裏的香片后,映秋這才讓採蓮替她倒茶,舉杯飲盡。
劣茶。映秋露出嫌棄的表情,隨即擱下茶杯,決定不再碰第二次。
「趙老闆,容我問你一句,對於潤兒,你……」
「你說牌樓那丫頭呀?不了、不了,我後來想想,她實在不適合風月樓,身子骨瘦弱又那麼容易掉眼淚,要是我真將她帶回去,可不是搞得我那兒人仰馬翻?多虧了楚老闆你願意花大把銀兩買她當丫鬟,瞧那丫頭片子不曉得哪兒來的好狗運,讓你收了去。」
鬼扯。映秋壓根兒不相信趙老闆已經放棄潤兒,還將她嫌得一無是處,這個老塢不曉得正安什麼心眼。
「既然你這麼說,我只好謝你一聲了。」映秋虛與委蛇一番。
「你甭這麼見外……來來來,這些菜肴擱在這兒都快涼了,趕緊嘗嘗劉老闆的廚子手藝如何。」
趙老闆主動將紅燒魚肉夾進映秋面前的小碟子,然後又夾了金黃色形似荷包的菜放在碟子裏。
「這道荷包里肌據說是廚子從宮裏御膳房偷學來的,你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