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吳思辰在父母的房前敲了敲門。
「爹,娘,女兒有話要說。」
房裏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過一會兒,吳父打開房門。
「怎麼了?」
吳思辰突然雙膝跪地,將在場眾人嚇了一跳,包括一旁的慕薄雲。
「辰兒,你在做啥?」吳母急奔過來,作勢扶起女兒。
「爹,娘,孩兒不孝,不能承歡膝下了。」
「你在說什麼?」吳父一臉不解的看向慕薄雲。
慕薄雲也不曉得吳思辰幹啥忽然跪下,故只能搖搖頭,表示他也不明原由,跟他們一樣一頭霧水。
「孩子自小婚配慕阿狗,無奈他不學好,壞事做盡,敗家又不肖,但他上回受傷失去記憶后,痛改前非,決定到外頭打天下,孩兒既已是慕家人,決定夫唱婦隨,跟他一起走。」
兩老聞言瞠目。
「你快跪下!」吳思辰用力扯慕薄雲的褲腳。
他也要跪?
男兒膝下有黃金,他這輩子可沒跟任何人跪過。
「快!」吳思辰抬首瞪他。
上天竟然給了他一個人前賢淑良善,人後恰北北的兇悍「惡妻」給他,這是在整他嗎?
再怎麼說,他前世可是擁有上千名員工的大老闆,身家上億,台灣知名的黃金單身漢、鑽石王老五,想嫁給他的女人可以從忠孝東路排到火車站去,人人誇他青年才俊,不為出身所打倒,堪稱青年楷模,出版社邀請他出書多次,臉書還有粉絲為他設立的粉絲專頁,幾乎每個月都有採訪他的文章上書報……
「慕阿狗!」抓着褲腳的小手更用力的扯。
他跪了。
男人是天。
女人都該聽男人的話。
男人是一家之主。
女人只要乖乖跟在男人身後便行……
該死的他竟然被吳思辰瞪個兩眼,就乖乖照她的意思跪下了。
當初他怎麼會鬼迷心竅的踅來吳家,想帶她一起走?
以往他都是靠一己之力打天下,幹啥還要加個女人?
他怎麼會覺得她有幫夫運?
他怎麼會以為路上有她相伴,日子才會有趣?
他一定是變成鬼后,腦子也不清楚了。
但跪都跪了,他可不能白跪。
身為生意人,自然不能做賠本生意,他要的貨……不,是人,勢在必得。
「岳父。」慕薄雲以最誠懇的嗓音道。
「我還不是你岳父!」吳父厲聲駁回。
「但在我心上,您已是我岳父,我將辰兒視為自己的妻了。既然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我當然不可能讓辰兒跟着我吃苦受罪,住在破舊的小屋子裏,朝不保夕的,不知下頓米飯在何處。」慕薄雲一字一句鏗鏘有力,連一旁的吳思辰都用着驚訝的眼神瞪着他。
「你說的是真心話?」這慕阿狗當真轉性了?
「字字真心。」他手貼在心口處,誠懇無比,「男兒志在四方,小婿慕薄
雲決定出外闖蕩,必要闖下一番事業,光宗耀祖回來。我本想讓辰兒在家鄉等我,但這一去又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歸鄉,我不忍她獨守空閨,空虛寂寞,說不定還會有三姑六婆說她閑話,一想到她要獨自承受這些,我實在心痛。」他痛惜般的彎腰,額頭頂在地上。
吳思辰的嘴角在抽搐。
她還真不知慕阿狗竟有演戲天分,但也演得太過火了些,會不會弄巧成拙啊?
她擔心的抬眸,驚見父母像是受到了感動,眼角似乎……閃着淚光?
「所以小婿決定帶着辰兒一起走,岳父大人,」他再轉向吳母,「岳母大人,你們放心,我不會讓辰兒吃苦的。」他解下肩上的行囊,「這是我做事業的資本跟盤纏,我絕對不是空口說白話。」
「這些錢哪來的?」吳家兩老瞪大眼。
這麼多元寶同時出現,連他們都未見過啊。
「放心,絕對不是偷來、搶來的,是我靠自己的力量得來的。」
是賭贏來的。
吳思辰在心中默默回答。
吳家兩老面面相覷,走進房內低聲商量。
「我沒想到你還會說人話。」吳思辰眼底儘是難以置信,「我要說的話都被你說光了。」
「我相信我說得一定比你好。」他一臉得意。
「你演得太過火了。」
「演?」他對她搖搖手指頭,「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別騙我了。」
「不然你倒是說說,我幹嘛特地過來找你?」
「這……」
「我自己一個人出外奮鬥其實更方便,也少你一雙筷子省更多錢。」前世的他就是抱着這樣的想法。「但我思前想後,你既然口口聲聲說已是我慕家人了,我對你就有份責任,我不能拋下你不管,讓你變成望夫崖上的一塊石頭。」
「望夫崖?」
「就是有個女人天天到懸崖上等丈夫歸家,等到變成了顆石頭,丈夫還沒回來。」
「我真覺得你很適合說書。」肚子裏的故事怎麼這麼多?
「那表示你跟我在一起不會無聊。」
不知怎地,聽到這句話,吳思辰小臉有些發熱。
仔細想想,他喪失記憶后的這段時間,兩人交談機會,對話的次數,幾乎比過去一年還要來得多。
因為慕阿狗踹狗事件,她常避着他,他身上那股乖戾的氣質常讓她感到恐懼,但失去記憶的慕阿狗不一樣了,他說話逗趣,人也和善,雖然偶爾會引發她的脾氣,卻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兩人鬥嘴般的吵鬧,倒也有股樂趣。
「你……會不會有天恢復記憶?」又變回以前那個壞蛋慕阿狗?
「應該不會。」慕阿狗本尊已經死了。
「是嗎?」她覺得鬆了口氣。
「你喜歡現在的我,對吧?」
吳思辰小臉一紅,惱羞成怒道:「你少胡扯,我是因為已經是……」
「慕家人了,所以生是慕家人、死是慕家鬼,只能委曲求全,屈服現實。你想說這些?」
「對。」她心虛的別開眼。
「口是心非。」要不然幹嘛臉紅?
「慕阿……」
「我們決定了。」吳家兩老走出房,打斷小兩口的打情罵俏。「先成親再走。」
「成親要年底,我等不了這麼久。」誰知道賭坊那會不會有動作,「要不明天就迎娶,晚上或後天我們就離開。」
「明天又不知道是不是合婚的好日子。」吳母不贊同。
「合婚又不代表真能白頭偕老、永結同心,那不過是合心安的。」要不然二十一世紀的台灣怎麼離婚率會節節上升?
哪對夫妻不是看日子結婚的?
結果真的都是好的嗎?
不過是少一個說嘴、牽拖的理由罷了。
「還是要看日子。」吳母堅持。
「那不然等我衣錦歸鄉再來迎娶吧,希望那時辰兒不是已經七老八十,或我在外頭另外娶親了。」他嘆氣,一臉無奈狀。
「你在威脅我父母?」吳思辰不敢置信看着他。
「我不想浪費時間等什麼成親,Timeismoney,ok?」
「貪是爛泥?」
「時間就是金錢。晚一天走我就晚一天發達,晚一天孝敬我父親、孝敬岳父母,晚一天讓你過好日子,我不願意。」他嚴肅的聲明,「我無法容忍時間被這樣蹉跎了。」
「我們再進去商量一下。」吳家兩老又進房了。
「幹啥這麼急?」吳思辰不能理解晚個幾天會怎樣。
「我告訴你,」慕薄雲悄聲道,「你也曉得,我這錢是賭贏來的。」
吳思辰點點頭。
「你覺得我贏這麼多錢,賭坊那會放過我嗎?」
吳思辰驚愕瞪眼。
「我上回出賭坊,裏頭的圍事就曾惡聲惡氣問我該不會是出老千吧,我認為這是個警告,我只要待在這一天,危險就多一分,做掉一個小老百姓輕而易舉,更何況我又是個惡名昭彰的壞胚子,誰也不會同情我的。」連慕老爹都想掐死他了。
且他又不是什麼武林高手可以以一擋百,當然要未雨綢繆。
吳思辰面色沉重起來,「所以你明為出外奮鬥事業,實為逃亡?」
「不,我是兩者皆有。」他平聲道,「我不想做社會最底層的蛆蟲。」
吳思辰深吸一口氣,「我明白了,我們明天晚上就走。」
「當真?」
吳家兩老一出來,吳思辰就說明她的意思,堅持明天完婚。
「這麼急,去哪準備成親的物品?」吳母還是不願意這麼草率就把女兒嫁出去。
「本來都不是什麼有錢人家,慕老爹那也沒錢,就簡單拜個堂吧。」吳思辰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