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44編外一白衣女俠
大雪過境,白茫茫的似片片鵝毛,飄落在光禿禿的枝頭,似上了一層銀妝。
一個裹在白色狐裘下的倩麗人影緩緩地踩着沒入腳踝的積雪,一步一步向前邁去,在她的腰間配着一把青鞘的細長劍,劍柄上拉着個晶瑩剔透的瑞獸白玉墜兒,做工極其考究,師父說那墜兒可以辟邪,此劍名為青霄。
街上半個行人也無,顯得清清寥寥,女子左轉左右,在悅來客棧前面頓住了腳步,而後推門進去。
堂內正中生了一團爐火,女子尋了個僻靜的桌子坐下,將狐裘解開,抖了抖面上的積雪,店小二迎上來說:“喲,這位小姐,打尖兒還是住店?”
女子道:“先給我備些酒菜,再安排一間上好的客房。”
“好勒。”店小二吆喝了一聲便忙開了。
那爐火生得很旺,空氣里彌散着一股焦炭的味道,女子四下望了一遭,食客並不多,只有三三兩兩。
其間有一對賣唱的父女坐在角落,正中那桌倒是坐了五六個人,是一群狗腿組簇擁着一個紈絝的公子哥兒。那公子賊溜溜的眼睛朝這邊看來,女子按了按桌上的長劍,公子哥兒浪蕩地一笑,又轉頭去了它處。
他見了那賣唱的父女,嘖嘖一贊:“喲,這小娘子生得俊俏。”將指頭一勾,“來公子這兒瞧瞧。”
那對父女便過去了。公子說:“相思曲會唱嗎?來給公子走一個。”
女孩是會唱的,她施了個禮:“那小女子便獻醜了。”清清嗓子,頓有宛轉悠揚的聲音從喉間穿出,惹得那五六人齊聲喝彩。
公子聽得興起,便把那女孩往懷間一拉,摸着她白皙的臉蛋說:“小娘子,今兒有無興趣伺候公子?公子保證讓你美美的,真金白銀也絕不會少你。”
那女孩含羞說:“公子實在不好意思,小女子只賣藝,不賣身。”
公子哈哈一笑:“風塵女子,說這些掃興話作甚?”他摸出一錠白銀,啪地往桌上一擱,“這下夠了么?”便朝女孩的胸間摸去。
女孩“啊”地一聲驚叫,臉羞得通紅:“公子恕罪,小女子真箇只賣藝,不賣身。”
她老父一旁幫腔道:“是啊公子,我家婉兒還年幼,您高抬貴手放過她吧。”
公子不悅地看了那老頭一眼:“婉兒多大了?”
老父答:“才剛年滿十三。”
公子壞笑:“十三不小了,這嫩苞兒待放,正是風流時節。公子我今兒要定你了。”他不由分說,就在婉兒身上上下其手,驚得婉兒花容失色。
老頭不住上來勸解,勸得公子頗不耐煩,抬起一腿,往他下腹踢去,把他踢得蹲在地上哀號,婉兒又急又怕,豆大的眼珠滾落下來。
公子調笑道:“梨花帶雨,嬌羞動人,本公子喜歡。”便朝婉兒的臉龐親了一口,又將大嘴一張,往婉兒的櫻桃紅唇貼去,眼看就要成事,突然頭頂一涼,有一道勁風掃過,頭上那髮髻齊根斷落,竟是被人用劍氣斬斷。
公子又羞又怒:“誰?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聽得角落裏有一個清脆的女聲道:“人家說了,只賣藝,不賣身。”
公子連同那些狗腿子齊刷刷看去,原來是那個白衣配劍的女子,長得頗為俊俏,比婉兒更是過無不及,尤其是那一雙明眸,似碧空般清湛,十分的惹人喜愛。
公子頓時不惱了:“原來是這位仙姑。本公子乃是神劍山莊少莊主司徒雲,敢問一聲姑娘貴姓芳名?”
那女子冷冷淡淡地答:“鳳鳴派,白靈君。”
司徒雲一笑:“原來是鳳鳴派的首徒白靈君白姑娘,本公子多聞得姑娘芳名,知姑娘最愛行俠仗義,好打抱不平,本公子早已仰慕已久。”前半截說得倒是極好,結果他話鋒一轉,“怎麼,白姑娘也有興緻與本公子一起享樂嗎?”
白靈君答:“有便是有,但你得先勝了我手中的劍,否則立馬滾。”她說著便將青霄寶劍出鞘,那鋒利的劍尖直指司徒雲。
司徒雲輕笑:“好,那我便來會會白姑娘。”也抽出腰間配劍,三步兩趕,朝白靈君奔去。
他欺白靈君是個弱質女流,所以那劍舞起來頗為隨意,誰知未過兩招,突然左肩一疼,有殷紅的血花濺出。原來是白靈君的寶劍輕輕一挑,便劃了他一個大口子。
司徒雲吃疼:“好你個白靈君,竟敢傷本公子?”抬劍邊刺,白靈君輕輕一擋,接住了那劍,然後手腕一旋,青霄舞了個圈,把司徒雲的長劍格得脫了手,嗖地釘在了一側的牆壁上。
司徒雲又驚又怒,大手一揮:“給老子上,把這娘們擒下了,今晚要她跪伏在公子我腳下!”那四五個狗腿子紛紛拔劍涌了上來。白靈君將桌案一拍,人已經凌空而起,似那芙蓉出水,靈動艷麗不可盡述。
而青霄有如電光疾走,片刻不到,便將那些人刺倒在地呻~吟。
白靈君冷冷說:“司徒雲,你以後還敢這般囂張放肆么?”
司徒雲仗着神劍山莊這個莫大的招牌,哪裏肯在眾人面前服軟,將腰一挺,嘴硬道:“我便囂張放肆了怎地?你區區的鳳鳴派,還能拿本公子怎樣不成?”
他話音剛落,嘴角一抽,原來白靈君的長劍已經刺入到了他腹中。
“白靈君,你!”
白靈君抽出長劍,吹了吹劍上的血:“這次饒你一馬,再有下次的話,定不輕饒。”
司徒雲捂着肚子臉都青了,血不住地湧出,將他的手染得鮮紅,他咬牙切齒地說:“好白靈君,你給本公子等着!”帶着那幫狗腿子恨恨地離去。
婉兒父女見那幫惡人遠去,方才跪倒在白靈君身前說:“多謝女俠相救,若不是女俠,我父女二人真不知怎麼辦才好!”
白靈君將他二人扶起:“不必客氣。此處是非之地,你們趕緊去罷。”
那二人連連稱謝,匆匆帶着傢伙走遠。白靈君回到自己座上,安然吃了一陣飯菜,有一個面相不俗,卻是穿着普通的男子走過來坐到她面前。
那男子笑道:“白姑娘,方才好威風啊。”。
白靈君看那男子頗為俊朗,且有一股氣度,冷冰冰地說:“你是什麼人?”
男子一抬手道:“敝人姓肖,單名一個遙字。”
白靈君道:“本姑娘孤陋寡聞,沒聽過這名字。”
肖遙道:“那敝人的另一個名字,姑娘定然聽過。敝人先前曾叫做厲天行。”
白靈君突然頓住筷子,吃驚地望着他:“你是魔門門主厲天行?”
男子道:“正是敝人。不過敝人早已退出魔門久矣,煩請白姑娘不要舊事重提。”
白靈君道:“確實近幾年都沒有聽過厲天行的傳聞了,江湖人還道你在閉關苦修,妄圖掀起新一輪風雨。”
男子道:“敝人不但不做魔門門主,還自廢了一身魔功。如今敝人已經是個廢人了,不信姑娘大可一試。”
白靈君真箇一掌朝他拍來,觸及那胸膛雖然堅實,卻無半點內氣抵禦,把他一個踉蹌,打得差點跌翻過去,白靈君震驚說:“還真是!你怎麼這麼想不開?”
男子道:“白姑娘,不是敝人想不開,恰恰是敝人想開了。”
“哦?”
“千里血河姑娘可曾聽過?”
“當然。這事兒道上誰人不知?”
所謂的千里血河,便是五年之前,八大正派圍剿魔門,門主厲天行硬是率領魔門,打得八大門派丟盔卸甲。這場在金陵河邊的戰鬥,雙方一共死傷成千上萬人,據說大多屍體被河水沖走,將整個金陵河都染作了紅色!
他道:“正是從那次起,敝人對殺戮之事,心生厭倦,所以寧可從今往後,普普通通,平平凡凡地過一輩子。”他扯開衣襟,露出左胸膛,那裏有一個七星封印,他道,“敝人傾盡一身魔功,將心魔封印在內,如今雖然平凡無奇,卻覺天高海闊,風清月朗,當得上真正的逍遙!”
白靈君笑:“你還真是個怪人,你跟我說這麼多,不怕我一劍殺了你嗎?本姑娘好歹也是堂堂的正派弟子。”
他哈哈一笑:“所謂正邪,從來都是人心作縛,哪裏有個定量?剛才那些神劍山莊的人,不也常自詡正道中人嗎?就敝人看來,也不過如此罷了!”
白靈君說:“我不喜拿嘴講道理,偏愛拿劍講道理。但本姑娘覺得,你說得蠻像那回事的。”
他道:“那白姑娘肯不肯認肖某這個朋友呢?”
白靈君道:“你這人馬馬虎虎也還湊合,可以勉勉強強當本姑娘的朋友。”
“哈,那肖某便要謝謝白姑娘抬愛了。白姑娘,肖某有許多的奇事異聞,可與你分享。”
“什麼奇事異聞?婆婆媽媽,家長里短的事本姑娘可不聽。”
“當然不會,都是一些有趣的故事,比如地仙寐術,還有三顆神珠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肖遙給她講的,都是白靈君聞所未聞的故事,白靈君聽得津津有味,那天他們暢談到深夜方才各自回房。次日白靈君起床,見得肖遙背了個包裹立在門前,他道:“白姑娘,如今大雪停了,肖某是要來與姑娘辭行的。”
白靈君問他:“你要去哪裏?”
肖遙說:“我如今閑了,想到處去走走看看。這兒臨近隱龍山,我想上那兒去瞧瞧,有沒有可能遇到世外高人,收肖某做個弟子。也好了肖某的一樁心愿。”
白靈君說:“你如今屁大的用都沒有,還琢磨着到處去浪,需不需要請個保鏢?”
肖遙一喜:“白姑娘願意隨肖某同行?”
白靈君說:“本姑娘最近恰巧沒有什麼事做,陪你去走走轉轉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本姑娘要價可不菲喲。”
肖遙摸出一疊銀票:“錢,肖某有的是,全部都給姑娘又有何妨?肖某一日三餐,青菜米飯已是足矣!”
白靈君笑道:“收好你的錢!我逗你玩玩的,看你那認真勁兒,真是個怪人!”她看了一眼肖遙那黑漆漆髒兮兮的衣服,“還有,你看看你,穿得個什麼樣?本姑娘以後有時間了,給你縫一件漂漂亮亮的衣裳,來美死你!”
“白姑娘還會做衣裳?”
“可不嗎?本姑娘的手藝,那擺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一等一。”
肖遙爽朗地一笑:“那白姑娘這般明艷動人,又心靈手巧的,誰要是取了白姑娘為妻,那也是一等一的福氣。”
白靈君嗤之以鼻:“反正不會是你。”
他二人便一陣歡笑,並肩向外走去。
時光流轉,不覺已去千年。
那夜,白靈君靜立在李余的房前,看他沉沉睡去。
夜色之下,他的臉色有些慘白,畢竟受了很重的傷,大動真元。
白靈君突然鼻頭一紅,眼眶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滾落下來。
她強自忍住,又倔強地將它壓抑了回去。因為她曾答應過他,不會為他哭泣。
她默默地道:“你這混蛋,什麼都不記得了,連我你也不記得了。”
而後輕關上了那門,抑制住心中的澎湃,若無其事地向自己房間走去。
編外一白衣女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