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吃!」

她猶豫了下,頸子上的手突然掐緊,她趕忙把嘴張開,被逼吃下那東西,接着眼前又遞來一個葫蘆。

「喝!」

她又被逼灌下一大口水。

「你被我餵了毒,從現在開始,只能聽我的命令,你若是敢不聽從我的話或逃走,沒我的解藥,不出三日,你便會七孔流血,腸穿肚爛而亡,明白嗎?」

安玲瓏皺了皺眉,想了想,便對他點點頭。

男人放開了她,她這才有機會回頭,原來男人藏身在一片石壁垂下的樹藤之內,在樹藤的遮掩下,若非對方出聲,她根本察覺不到那兒藏了一個人。

「過來扶我。」男人命令。

安玲瓏猶豫了下,便緩緩走過去,用手撩開樹藤,當看清裏頭的人時,她不禁愣住了。

俊容剛毅,眉似刀削,眼銳如星,英武的相貌凜凜生成,光是站在那裏,便如同一把出鞘的劍,劍芒逼人,似能隨時斬殺人於無形。

然而,她心下的吃驚大多是表面上的,因為她認得他——軒轅祁,左統領大人。

是他帶兵抄了她的家,是他命人關押她的家人,她的胸口霎時升起騰騰恐火,在她失去理智之前,何關的聲音傳進她耳中。

「也幸虧是他負責抄了你家,若是換了其他人,你家的姊妹們,恐怕不是入了奴籍,而是送去妓院。」

安玲瓏僵住,這一刻,胸臆中的怒火彷佛被人生生掩熄,不得發作。

「下令抄家的是皇上,他不過是奉命行事,多一個敵人,不如少一個敵人,我的小玲瓏,別給自己找麻煩,小不忍則亂大謀哪。」

這話如當頭棒喝,成功穩住了她波濤起伏的心緒,她只僵持了一下,便很快恢復冷靜,深深做了個吐納后,垂下眼,走上前去攙扶他。

軒轅祁受傷了,傷在腰間,傷勢看似不輕,行動不便,所以才需要人攙扶。

威風凜凜的左統領大人因何落得如此狼狽?她在心裏稍一推敲,便恍然大悟。恐怕對方是中了埋伏,逃難至此。

她原本有滿腹的不平,但見他過得不好,她深感欣慰,也就稍稍釋懷了。

軒轅祁哪裏知道安玲瓏正在幸災樂禍,他被一群蒙面黑衣人刺殺,與手下分散,一人逃到此地躲起來,正需要一個人幫忙,適巧這小子落到他手上,正好利用。

讓小子扶他走了一段路后,他指着一塊大石頭,再度對她下命令。

「爬上那塊大石頭,有個皮袋子藏在那裏,你去找找,找到后把它拿過來。」

安玲瓏沉默的依言而去,她一邊走向大石頭,一邊小聲開口。

「何關。」

「啥事?」

「你騙我,你說往東走兩刻鐘,就會有食物和水。」

「傑公子何須騙你?」

「水呢?吃的呢?」

「剛才他不就給你吃了東西又喝水了嗎?」

安玲瓏差點跌跤,極力忍住罵人的衝動,咬牙道:「毒水?毒食物?這也算?」

「怕什麼?就算他毒死你,本公子也可以讓你起死回生。」

安玲瓏眼角抖了抖,她突然覺得這個眼妖似乎有點不可靠。

當她攀上大石頭往上爬時,眼妖這時又補了句——「更何況,那根本沒毒。」

砰!她一個腳滑,掉了下來。

何關的笑聲似遠似近。他肯定是故意的,這個眼妖那裏邪氣的,還喜歡整人。安玲瓏爬上大石頭,在搜尋皮袋子時,她心中一動,低聲開口。

「何關,你知道他在這裏,所以才故意引我來,對吧?」

「小玲瓏反應不錯。」

「為什麼?」

「你這麼聰明,應該知道為什麼,本公子只是助你完成心愿罷了。」

安玲瓏愣住,她沉思着,忽爾心中一動。是啊,如果她幫助軒轅祁脫離危險、避開此難,軒轅祁看在她救了自己的分上,說不定會收留她。

抄家前,她沒機會攀上軒轅祁,現在不就是個機會?

她若要救家人,得先想辦法幫自己找靠山,左統大人依然是最好的選擇,眼妖說的沒錯,多一個敵人,不如少一個敵人,她需要軒轅祁這座大靠山。

她沒有耽擱太久,就在石縫中找着了皮袋子,便又爬下來,拎着袋子走向軒轅祁。

「主人,這是您要的東西。」她跪在地上,雙手將袋子奉上。

主人?

軒轅祁眯起冷銳的眼。「你是奴隸?」

「是的主人,小的願意服侍主人,供主人差遣,必定謹遵主人的命令。」

齊國的奴隸命如螻蟻,任何權貴皆可處置或殺之,若要活命,最好的方式便是認主,與其任人宰割,不如找個靠山。

她當初想嫁給軒轅祁,就是想找他當安家的靠山,現在奉他為主人,不過是見機行事,換個身分投靠他罷了。

更何況她現在扮作少年,軒轅祁不可能認出她,所以她不用擔心,只要他肯收留她,她的目的就達到了一半。

軒轅祁盯着伏跪在地的小夥子,嘴角勾起冷笑。

逃奴嗎?一個脫逃的奴隸,的確不足為懼。

「小子叫什麼名字?」

「小安。」

「小安?你想當我的奴隸?」

「是的,主人。」

「很好,過來扶我。」

「遵命。」安玲瓏立刻上前,托起他一隻手臂,恭敬的扶起他,努力撐起他的身子。

對現在的她來說,要扶起一個男人很困難,可就算她現在力氣不多,身子也虛,但起碼她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有希望就有力量。

她扶着軒轅祁,照着他指示的方向前進,只不過在走動時,也牽動他的傷口,鮮血沿着他們行走的路線往下滴落。

她心叫不好,這血一直滴,不等於是把行蹤告訴他人?

「主人,你流太多血,最好先止住。」

「無妨,死不了。」

「血滴在地上,會弓引來野獸……」

還沒說完,她立刻就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駭人的威壓以及銳利的視線,她不敢再置一詞,只是低着頭不說話。

軒轅祁看着她半晌,無聲冷笑。這小子怕死,表面上說怕引來野獸,其實是拐個彎提醒他,怕他的敵人追殺過來會連累了自己。

不過這小子想得沒錯,若真讓那些人找來,就算他的血沒流光,也遲早會死在別人的刀下。

他冷笑。想他死,沒那麼容易,只要度過此劫,事後他會查出是誰主使的,現下這小子說得對,他必須把血跡毀掉。

「你倒是聰明。」

這不是讚美,而是警告,他冰冷的語氣里有着嘲諷,說明他知道小子在想什麼,小子怕死,所以才要提醒他,怕他的敵人找來,連帶拖累了他,又或者怕他死了,無法給他解毒。

安玲瓏不再說話,也知道不能再多說,過了一會兒,又聽他命令道——

「扶我坐下。」

她依言將他扶到一棵大樹前坐下,讓他背靠着樹榦。

待坐好后,他冷冷對她道:「你去把血跡給清了。」

安玲瓏一愣,抬頭看他一眼,當對上他冷漠湊厲的目光后,她又垂下了頭。

「是,主人。」

她懊惱着,血跡如何清掉?他一路走來也不知滴了多少血,就怕自己在清理的半路上先被人給宰了。

他是故意利用她來拖延敵人的追捕,讓她去送死?還是在考驗她值不值得被收留所用?

不管是哪一點,安玲瓏卻明白,她不會放過每一個機會,軒轅祁是利用她也好、考驗她也罷,她必須向他證明,她對他是有用的。

清除血跡太慢了,最快的方法便是轉移。她心思活絡,突生一計,當務之急,便是趕緊找一具屍體來移花接木。

很快的,她在森林中找到一具女屍,只見女屍肚破腸流,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看起來是被活活咬死的,死狀甚為凄慘。

她認出了這具女屍,正是恩將仇報用簪子往她胸口插進去的那個女奴。

安玲瓏沉默地看着她,死時仍然睜着驚恐的雙眼,可以想見臨死前她是如何痛苦和死不瞑目。

「喲,又見面了?瞧瞧,她死得真凄慘,你看了應該很解氣吧。」何關幸災樂禍的聲音。

安玲瓏點點頭。「是很解氣,若非她,我也不會碰上你。」

何關的笑聲歇住,語氣驀地轉沉。「死丫頭,你敢嫌棄本公子?」

「呵,這樣你也聽得出來?」

「若不是我,你現在早就去陰曹地府了。」

「若不是我,你現在還被關在簪子裏呢。」

何關沉默了,他的沉默,讓她更加證實了心中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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