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他氣到說不出話來。
「你可不可以別管我?」
「誰管你來着?」
「那你幹嘛管我吃不吃飯?」她那四十歲的經紀人也是常纏着要她吃飯,只不過經紀人使用懇求的,而眼前的野人是用命令的。
「我……」他咽了口不知如何回答的口水,「你是我的奴才,我當然要管!」
「我不曉得原來山賊連奴才的性命都這麼珍惜。」會不會太可笑了!
明明是殺人如麻的山賊,將性命視為螻蟻的惡人,竟連奴才吃不吃飯都要管?!
「誰珍惜你來着了?」
「不然你管我死活幹啥?」她覺得他好煩!
老是出現在她周遭、老是出現在她視線內、老是對她管頭管腳,比她的經紀人還要煩人!
「我是……我說……我……」
「你怎樣?」還口吃?她又沒有聽錯?
「我就是不爽你頂嘴、不爽你不照我的話來!我要你吃飯你就得給我吃飯,敢反抗我就不爽!懂了沒?」
「當自己是皇帝就是了?」
「沒錯!在這個山寨我就是王!」
「哈!」她輕蔑的低笑了聲。
「笑什麼?」
「你有聽過皇帝每天都吃半生不熟的菜肴的嗎?我只聽說皇帝都吃山珍海味,還沒聽過皇帝每餐都吃豬食!」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廚房是我姑姑的地盤,她想煮什麼、愛煮什麼,我管不着!」姑姑是長輩,只要沒吃出問題,他也不想管道廚房的事去。
「她那根本不叫做飯!」
「你行,你來呀!」他腦中靈光一閃,「你自己煮的,就肯吃了是吧?」
她撇過頭去,未回應。
「看着我,回我的話!」敢忽視他?
「你不是一直叫我別看你的眼睛,敢看就要挖掉我的眼珠子嗎?」她轉頭直視那明顯暴怒的臉。
一四目交接,他果然又胸口痛了。
「不準看!」怒斥。
「你真是莫名奇妙!」連玉棠低哼轉頭。
路大山真想掐死這女人!
她是吃了炸藥還是怎地,句句跟他針鋒相對,好像他剛屠殺了她全家!
「粥來了!」安以孟一踏入屋內,就發現裏頭雷電亂閃,劍拔弩張的氣氛嚇得她又縮回腳來。
「你想去哪?」路大山將人拎回來。
「我……」她很怕一個不小心被雷打中嘛!
「把粥給那個女人。」
「好。」安以孟小心翼翼將粥端過去連玉棠面前,「玉棠姐,喝點粥吧!」她過度纖瘦的樣子看得她心疼。
連玉棠連眼珠子都無需轉過來,光是如鼻的味道她就曉得——「這是路大嬸煮的!」
安以孟驚喘一聲,「你怎麼知道?」
路大山睨過來疑惑的視線。
「路大嬸煮的東西都有股腥味,因為她未將肉類水燙過。」她指着碗中的肉跟大片的蔬菜,「肉大塊,蔬菜也大片,蔥還未切散!大概是因為山賊習慣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所以連食物都豪邁,但我沒辦法忍受!」這東西吃下肚,她一定食物中毒!
她不像他們常年習慣吃這種半生不熟的肉類,加上她吃的食物分量極少,胃更是敏感,只要一吃下未全熟的食物,甚至就會引起不適,甚至上吐下瀉。
「以孟!」路大山大手扣上安以孟的肩,安以孟嚇得簇簇發抖,「我不是叫你請蘭姨煮嗎?」
「蘭姨不在啊!」安以孟驚懼的淚在眼眶打轉,「她下山去買糖了。」
「唉。」連玉棠嘆了一口氣,下床。
「你要幹嘛?」路大山改按上她的肩,阻止她的行動。
「我讓你們看看,什麼叫做人吃的食物。」
大鐵鍋中,熟煮着水燙過的豬大骨、洋蔥,蘿蔔、高麗菜等熬高湯材料。
連玉棠站在湯鍋邊,細心的撈着浮沫,神情十分專註。
「她要煮多久?」路大山問安以孟。
他們兩個已經「罰站」一個時辰了。
廚房裏頭只有他們三個人,路大山為怕將廚房當成自己城堡的姑姑找茬,故先派了事讓她去忙。
「我不曉得。」安以孟搖搖頭。
她在廚房的工作都是幫忙一些雜事,故不太清楚。
「你在煮什麼?」他看了老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高湯。」她頭也不回道。
他有些不耐煩的走上前來,「你不是嫌我姑姑都切很大塊,你自個兒還不是一樣!」高麗菜根本是切了幾刀就全都丟下去了嘛,洋蔥還是一整顆的呢!
「這些不是要用來吃的。」
「啊?」這些不是要吃的。
「不過真要拿來吃也行。」她說,「只是都沒啥營養了。」營養都在湯裏頭了。
「玉棠姐,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安以孟問。
「現在還不用,等需要的時候我在叫你。」
「好。」安以孟乖巧的退到一旁。
「你只是要把這些東西撈起來吧?」他指着灰白色的浮沫。
「對。」
「那這種事給以孟就行了,你去旁邊坐着休息。」
她翻了個白眼,「我自己會斟酌,你別管好嗎?」
路大山咬了咬牙,「好!我不管!你就別暈倒燙死在湯裏頭。」
「放心好了,就算真的燙死了,我晚上也不回來找你的。」
「王八……混蛋!」誰說她不回來找他!
她明明每晚都入他的夢!
安以孟看着兩人針鋒相對,心頭直冒冷汗。
為啥玉棠姐都要用這麼不客氣的語調跟頭目講話呢?她又不是不知道頭目是山寨的寨主,這裏就是王,凡是他說了算,今日若不是玉棠姐惹惱了他,被殺、被丟入山谷里棄屍,也沒人敢說半句話的啊!
就在安以孟以為路大山可能要拿刀砍人時,意外見到路大山只是又站回她身邊,兩手環胸,怒目瞪視專心那個什麼高湯的連玉棠。
她自長睫下偷覷眉頭攢得緊的路大山,偶爾心頭會冒出疑問——頭目老是將眉頭鎖得這麼緊,目露凶光,兩邊嘴角往下拉,下顎咬得死緊,不會累嗎?
又過了半個時辰——
「好了!」連玉棠拾袖抹掉額上的汗,「以孟,我請你準備的棉布麻煩拿過來。」她邊說,邊將鍋內的蔬菜與豬骨撈起。
「好。」安以孟手腳伶俐的將大塊厚重棉布拿起。
路大山不發一語,直接從安以孟手中搶過,拿至連玉棠視線所及之處。
「再來呢?」
連玉棠瞟了他一眼,「既然寨主親自出馬,那我就不客氣了。」本來她還想費神將棉布綁在另一隻鐵桶上的。
「少廢話!」她什麼時候客氣過了?
「先把高湯的鐵桶移到地上去。」
他抓住鍋耳,伶落的將熱燙的鐵桶放到地上。
連玉棠拿下另一個空桶,將棉布攤開,懸空,再交給路大山。
「用手抓着棉布的着四個角,抓好,別讓它掉了。」
路大山的手大,一手抓兩個角剛好,而且力氣足,不怕撐不住。
「以孟,請你過來幫我一下。」
「好的!」
對以孟都說「請」,對他倒沒客氣過!路大山眸着眼想,她是不是弄錯這山寨的主人到底是誰了?
「我們一人抓一邊,」連玉棠將隔熱的抹布交給安以孟,「把高湯倒到棉布去過濾。」
安以孟點頭,與連玉棠同心協力將鐵桶扶起來。
忽然,連玉棠感到有些力不從心,路大山眼明手快一手穩住鐵桶,一手穩住人。
「玉棠姐!」安以孟膽擾的喊。
「我沒事。」她靠在灶邊,重喘了數口氣。
「就是要過濾湯而已,那我來就行了!」
路大山將棉布綁在鍋耳,邊緣拉緊,接着翻倒鍋桶,清澈的湯汁順利的自棉布過濾出來。
「好漂亮的顏色。」安以孟驚艷的喊,「光是看就好好喝的樣子。」
路大山過濾好湯汁,連玉棠拿來杓子舀湯放入碗中,遞給等候許久的兩人,「喝喝看味道。」
碗一湊近唇邊,一股清甜的香味就穿入鼻尖,再喝入嘴中,有別於香味的清淡,濃郁的鮮味滑入吼中,甘美得教人驚詫。
「好好喝喔!」安以孟吃驚的掩嘴,「我從沒喝過這麼好喝的湯。」
「這只是熬粥的基點。」連玉棠接過空碗時,某樣突兀的物事闖入她視線內,她急急翻過路大山的手,「你燙傷了!」
八成是剛才他扶着腦子又發暈的她時,同時赤手穩住湯桶不灑出去,才燙着的。
小手主動握着他的,觸感冰冰涼涼,他的臉卻比鍋中的高湯還要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