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遠遠的背着月光站在巷口的人、純黑面具、割裂肩上衣服的短劍、馬蹄細細密密踏在青石板路上的聲音、海浪拍擊船板聲,所有的聲音在腦海中漸漸遠去……
“別殺我,我有用。”青喬閉着眼睛嘟囔着,裹緊衣服翻了個身。越睡越冷,床板也忒硬,回頭真該讓小英子勸勸他娘把褥子好生絮一絮了。呃,床板?
一個激靈,青喬立刻坐了起來,卻起得急了,一陣頭暈。
“你醒了?太好了。”一個溫柔的聲音就響在她耳邊,“有受傷嗎?身上有沒有哪裏疼?”
青喬顧不上頭疼,揉着額角睜開眼。身旁蹲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陌生的少女,一雙眸子明亮溫柔,語氣透着真真切切的擔心。
青喬詫異的注視着她,幾乎忘記了應該首先關注自己處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因為眼前的少女實在是清麗之極。
這麼美的人,難道……青喬嚇了一跳,馬上查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換上了一身青布衫裙,跟眼前少女身上的一模一樣!
“誰幫我換的衣服?這兒又是哪家青樓?你也是被拐來的?”青喬第一反應自然是這個。
“你昨日被送進來的時候身上穿的就是這身衣服,誰幫你換的……我也不清楚,總之,這裏的人都是一個樣子。”少女眉頭輕皺,聲音清婉。
都是這個樣子是幾個意思?青喬果斷環視周圍,果然看清眼前的環境實在是……一言難盡。
這是一個幽深的露天洞窟,時辰不是太晚就是太早,昏昏黃黃的光線從頭頂上的洞口照下來,勉強看得清洞內的一切。除了正跟她說話的這個少女,還有四個差不多年紀的人也被困在洞裏,其中一個少女在不停的拍着洞壁憤怒地喊着“放我們出去”,聲音已經啞掉。
“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裏。”少女無奈地回答了她,“他們也都不知道。”
“小姐姐,你叫什麼?”青喬又問,倒也並不是多好奇,搭話總得有個稱呼吧。
“我叫遙星,你呢?”
“青喬。”
就在青喬和遙星低聲說著的當下,一直在拍打着洞壁的那個少女忽地轉身盯向她,眼神凌厲,看得青喬本能的打了個寒戰,還沒等她做出其它反應,那少女也不知道是怎麼移動的,竟瞬間逼近了,話不多說直接抬手,緊緊地扼住了青喬的咽喉。
青喬也終於看清了她的樣子。直入雲鬢的柳眉、不點而紅的櫻唇,美歸美,看着卻總覺得哪裏不妥,再多想三分便清楚了,那“不妥”便是少女眼神中憑空而來更像是“天生”的狠意。如果說遙星是清麗婉約,那麼眼前少女的美艷,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說,你是怎麼來的?來的路上經過了哪裏?見過些什麼人?”少女聲音並不難聽,語氣中的兇狠卻全然不似她這個年紀該有的。
“月華你別這樣,她也跟我們大家一樣,什麼都不會知道。”遙星試圖將青喬解救出來,懇切哀求。
青喬立刻被扼的呼吸不暢,起先她還以為這個叫月華只是凶一凶罷了,再加上一旁還有遙星的勸阻她應該沒事。卻沒料到月華被困三個日夜失了常性,此刻她眼中的青喬已然不是跟她一樣的被掠者,而更是她發泄恐懼與極度不安的對象。一時之間,她對遙星的勸阻充耳不聞,而遙星和青喬的掙扎更是引發了她的瘋狂和失控,一隻手還不足以渲泄,竟用上了兩隻,指端也愈發的用力,青喬纖細的脖頸在她眼中已經無異於敵人放出的毒蛇一般可憎可恨可殺!
汪汪你個太陽的你想逼供倒是給我留口氣兒讓我開口說話啊……青喬瞪着月華,雙手死死的摳着她的手臂試圖扳開她的鉗制,可全然徒勞。想來這月華必是有功夫的人,沒一會兒已迫得青喬後背抵上了洞壁,呼吸愈發不能、腦海中開始嗡嗡作響、頭痛欲裂,眼中迸出淚來,連身旁遙星的呼救聲也逐漸聽不到了。不會吧,難道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被個差不多大的丫頭掐死在這兒嗎?
“月華,放了她吧。”平靜的聲音、不怒不驚,卻絲絲脈脈的聽進了青喬的耳中。
他說的對啊!青喬恨不得給這個聲音的主人奉上紋銀萬兩,假如她有的話。
顯然,這話不止她覺得對,月華也聽進去了,冷哼一聲,回了句:“我只是想問問看她是否知道些什麼。”
扼着青喬的力量瞬間泄了,“久違”的呼吸即刻恢復、且恢復的促不及防,刺激的青喬後背貼着洞壁跌坐了下去,拚命的咳着,像是要咳出了五臟六腑。
“君夜哥哥,謝謝你救她。”遙星哽咽着扶起青喬。
君夜哥哥?仍舊不停咳嗽的青喬輕輕抬起頭來,注視着這個陌生的、剛剛救了自己一命的“君夜哥哥”。
可這一剎間讓青喬錯覺到……自己並沒有在兇險之地,而是身處陽光和煦下。
他跟這裏被困的所有人一樣,同樣的一襲青衫,簡單之極,反而這極簡跟他竟是極相配的。他很高,此刻站在青喬的面前也絲毫沒有低下來的意思,烏髮如黛、眉目如畫,好看的像極了紅袖招霧紫姐姐房裏掛着的那幅沷墨山水,又或者不該如此相提並論,但他就是有着那樣吸人注視的絕美,彷彿連呼吸的聲音大了都會拂碎了他周身精粹晶瑩的光環一樣。並且,他也沒有再說半句多餘的,看上去應是極冷的、偏偏襯上他暖的眼神便不冷了,那眼神中並無過份關切,但青喬卻明白,在所有人都前途生死難料的時候,他方才的一句阻止是有多寶貴難得。
同樣的,君夜也在審視着青喬。
跟這裏的所有人一樣,君夜也已經被困三個日夜,而青喬卻是今晨才被人裝在筐子裏丟進來,之後她一直沉睡着,偶爾囈語、偶爾翻身,偶爾甚至還會舒服的咂咂嘴……也難怪月華會對她下狠手,任誰都會覺得她來的太過舒服太過可疑了。
所以,君夜不打算錯過認識一下這個好不容易“睡醒”的姑娘。
她很瘦,身子單薄的像是隨便一陣風就吹遠的樣子,在遙星的幫助下,總算扶着洞壁站了起來。她抬起頭,偏偏生了一張圓臉,臉上蹭的灰也不知多久沒洗了,一道道的蓋住了不少肌膚。唯獨清澈的是眸子,晶亮的像北靖雪山頂融了薄冰的碧潭,只是那眼神……明明方才還是坦然鎮定,恍然間已收去了七分跳躍,隨之而來竟是痴兒樣的懵懂。
是他看錯、還是錯過了什麼?君夜不動聲色的笑了笑,輕聲對青喬說著:“我想,月華這樣對你,只是想問清楚。萬一你知道些什麼,我們就有能逃出去的辦法!”
月華並沒有反駁,平靜了些許。
青喬剛想開口,再次被一個聲音打斷,“算了,你們看她那副村姑的呆傻樣,也不可能會知道什麼。”
青喬看向說話之人。
另一青衫少年背靠着洞壁、遠遠的坐在對面,手裏捧了一把白米,時不時的丟進嘴裏幾顆嚼着。光線昏暗、距離也稍有些遠,雖不能將他的相貌看得完全清楚,但他不可一世的神態和五官卻像極了月華,也更比月華多了三分雕刻一般的俊美。
“他叫歲華,是月華的弟弟。”遙星彷彿看出了青喬的思忖,在她耳邊輕聲說著,仍舊帶着哭腔,說到最後已近乎耳語,“你千萬不要惹這姐弟兩個,她們最凶,不過也不能怪她們……大家遇到這麼可怕的事,也真是……”
青喬輕輕按了按遙星扶着她的手,以示她明白,遙星不再多言,眼中淚意晶瑩。
“哼,哪個要你做好人。”月華冷冷應了遙星,話裏帶刺,隨即又狠狠的瞪着青喬,“喂,如果你知道些什麼就趕緊說出來!”
“我才清醒過來,能知道些什麼?我相信我能講出來的事情,應該和你們所經歷的是一樣的。”青喬答了,也真的不是假話。
月華一臉不甘,剛要繼續問些什麼,卻被君夜打斷。
“月華,你若方便不如去照看下薔薇,方才我聽她呼吸紊亂,似有不妥。”
“哪有什麼不妥,不就是裝病!”月華不屑的冷哼一聲,遲疑了下,卻又帶了一絲懼意補充了句:“不過可不許他死在這裏,會臭死人!”
說完,轉身,徑直走向角落一個背對着大家躺着的人,走近了,腳尖踢了踢那人,“喂,本小姐不許你死在這兒,聽到沒有!”
“月華你輕些,薔薇經不得再受傷了。”遙星立刻小跑着過去制止着月華。
見月華走了,青喬暗自鬆了一口氣。
“你……怕?”君夜注視着青喬。
“怕啊,怕的要死。”青喬乾脆的答了。
君夜看着她的眼睛,她回答極快、也極準確,聲音輕顫、身體也因為恐懼而輕抖着,但眼神中仍舊有一閃而過的狡黯。
君夜笑了笑,問着:“姑娘或否告知名諱?無意冒犯,只不過大家同在困境,彼此之間相互照應,總該有個稱呼才好。”
“你叫我青喬吧!”
“青喬。”君夜輕聲重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