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 60 章
崔寅變了,用他自己的話說,他變成個臭不要臉的人了。
倒上酒,崔寅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薛總監痛斥自己的無恥,說當年崔言格是如何如何幫助他,而他後來又是如何如何的欺騙、背叛了崔老闆,他很後悔,可是崔老闆連個懺悔的機會都不肯給他,這日子沒有活路了。
薛總監聽得滿臉愁怨,他耳不聾眼不瞎,看得出他們兩這糾葛不淺,情況崔寅說得估計□□不離十,他那樣看着着實可憐,是悔恨的模樣,可這要他把老闆的家庭住址這類的私事告訴他,好像又不太合適。
崔寅不逼他,繼續邊哭邊倒酒,倒滿了和薛總監一人一杯,兩人似乎酒量都很一般,沒多時就喝得七葷八素了。崔寅再求他,薛總監打着酒嗝二話不說,就把崔老闆的住址告訴他了。
“崔言格這些年過得好嗎?”
“他又又不找找我。”薛總監大着舌頭說,“不不知道。”
“嘿嘿”薛總監眯着眼睛笑了一聲,笑得頗為高深,他說,“崔老闆想騙我,嘿嘿,別以為我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賣得什麼葯?”
薛總監打了個長長的酒嗝,“噓,不能說,秘密。”
“行,你別說,我送你回去。”
“不回去!”薛總監扒開了崔寅的手,神秘兮兮地湊過來說,“崔老闆外面有人。”
崔寅點了根煙,覺得這事他不如不打聽。
周末,崔寅擰着大包小包的禮物,敲響了崔言格家的門。
開門的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問他道,“你找誰?”
崔寅還沒回答,那婦人膝蓋旁邊一小女娃兒從門後面探出腦袋,大叫一聲,“蘇蘇!”
“誒!寶貝兒!”崔寅特別驚喜,兩個星期前才見過一面,這小傢伙居然還認得他,他蹲下身子抱起了小傢伙。
婦人見是認識的,便沒多問了,向剛出書房門的崔言格打了聲招呼,走了。
“言哥。”崔寅叫了他一聲。
崔言格沒答話,靜靜地走過來抱過他懷裏的孩子,一把將崔寅往外推。
虧得是崔寅了解一點崔言格這陰測測的性情的,才沒被他一下給推到門外去,“言哥,我……”
“出去。”
“言哥,”崔寅雖然做足了心理準備來的,崔言格這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樣,還是讓他不知所措,只能臉皮厚到底,“言哥,你別這樣,我就過來看看小侄女,對吧,飽飽,叔叔給你帶玩具來了。”
“蘇蘇,抱抱。”崔飽飽張開雙手,向前朝崔寅倒去。
崔寅一把接住崔飽飽,就勢往屋裏跨了幾步,“言哥,你這地方真不錯。”純屬沒話找話,總之,隨便說點什麼,別給崔言格拖他出去的機會;鞋都沒換,崔寅走客廳里去了,東西丟外面也不管,看着餐桌上放着做好的飯菜,還沒動筷,忙說:“哥,還沒吃呢,正好,我也沒吃,一起吃點。”說著屁股坐凳子上了。
“你來做什麼?”崔言格拖開椅子,自己坐下。
“我來看飽飽。”崔寅把崔飽飽放在他和崔言格中間的位置上,把她的小碗筷放她面前,“飽飽,自己會用筷子嗎?”
“程良羽,我說過,別再讓我見到你。”
“我又沒有答應。”崔寅唇語反駁,低着頭,餓死鬼一樣的使勁往自己嘴巴里塞東西。
崔飽飽吃飯很乖,不說話不鬧騰,雖然吃得天一半地一半,速度極慢。崔寅扒了幾大碗,不敢放筷子,膽顫心驚地跟着崔飽飽的速度吸允飯菜,生怕他一放筷子,崔言格就要他滾出去。
好在這頓飯期間,崔言格沒再提讓崔寅滾蛋的話題。好不容易挨到崔飽飽下了餐桌,崔寅忙牽着小娃去翻他被丟在門口的禮物。
“飽飽,蘇蘇給你看樣好東西。”崔寅從一個小包里拿出了一本精裝版的畫冊,封面上畫著崔飽飽漂亮的可愛臉蛋,裏面的內頁是崔寅給她畫的童話故事,“喜歡嗎?”
崔飽飽摸着封面上自己的小臉蛋,笑得口水都要掉出來了,抱着那本畫冊,屁顛兒跑向她爸爸,“爸爸,看,看!寶寶!”
崔言格微微低頭,雙眼從眼鏡片上方瞥了眼她手裏的東西。
“爸爸,看寶寶!”崔飽飽撲着到崔言格膝蓋上,蹬着兩條小腿要往他身上爬。
崔言格抱起了她。
“爸爸,看!看!”崔飽飽興奮極了,崔言格沒有掃他閨女的興,陪着崔飽飽看畫冊,看着她指指點點,聽着她嘰里呱啦亂說,他的目光始終沒有看向崔寅,似是隨意地問了一句,“你畫的?”
“啊?啊!是,是啊。”崔寅跟那因為太緊張了而聽不懂老師提問的學生那樣,站在一旁,有些慌亂地應道。
那個下午總算有驚無險,崔寅一直沒有被轟出去,當然這個也是有原因和技巧的,他進門后就決定將崔飽飽確立為作戰方針,畢竟,死皮賴臉現在已經不是他的強項了,崔言格對他冷言冷語幾句,或者就是舊事重提,或者揭開彼此的傷疤,這會讓崔寅沒臉更沒法死纏爛打下去。
臨到傍晚,白天那位婦人又來做晚餐了。崔言格在崔飽飽的房門口敲了敲門,“飽飽,今天差不多了,你去玩會兒別的,叔叔該回家了。”
崔飽飽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崔寅。崔寅拿掉了她手裏的畫筆,說:“叔叔下次再來。”
崔飽飽依依不捨地跟着崔寅到了門口,“蘇蘇,明天來。”
“叔叔明天不來。”崔言格說道。
崔飽飽回頭看了一眼她爸,很不高興,“蘇蘇後天來。”
“叔叔後天不來。”崔言格說道。
崔飽飽淚眼汪汪地看着她爸,然後問崔寅,“蘇蘇什麼時候來?”
“叔叔以後不來了。”崔言格說道。
崔飽飽嘴巴一扁,眉頭一皺,要哭了,“蘇蘇為什麼不來?蘇蘇不喜歡飽飽?”
“叔叔……”
“叔叔喜歡飽飽,叔叔有空就來。”崔寅搶在崔言格前面,忙答應道。
“這沒你說話的份,你出去。”崔言格指着敞開的門。
“寶寶要蘇蘇。”
“崔飽飽,”崔言格蹲在身子,和他閨女平視着說大實話,“你爸爸,我,不想再看到你叔叔了,所以,以後,他不能再來。”
“我要蘇蘇,要蘇蘇。”小屁娃不懂大人的邏輯,她想和誰好,就要和誰好。
“你不聽話嗎?”
崔飽飽鼓着腮幫子,兩隻大眼睛裏蓄滿了淚水,沒有掉下來,過了好一會,才兩隻小手插在腰上,氣哼哼地還嘴:“爸爸!你不聽話!”
“崔飽飽,你講不講理?”
崔飽飽捂着耳朵,淚珠子從她小臉蛋上滑下來了,她哭着說,“我不要理你!你不聽話。”崔飽飽抱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崔寅,哭得那叫一個凄慘。
“崔飽飽,你講點理。”崔言格揉着太陽穴,和個小屁孩他的那套謬論沒法講,想要態度強硬一點,看他女兒哭得那麼凄慘又硬不起來,這個做爹做到他這份上,也是夠心疼的。
離開崔言格家,崔寅走在大街上,有些恍惚,忽喜忽悲,坐在公交站台車來了也不上,仰頭望着漆黑的天空發獃,事情發展成現在這樣,他已經很滿意了,儘管還有一些些小心疼,但真的已經很被老天眷顧了。至少,他又能回到這座城市,重新回到崔言格的身邊,以他心中家人的位置。
崔寅不會再去觸碰其它的禁區,崔言格就是他的家人,莫說只有四年沒見,就是四十年沒見,他依然是他的言哥,不管愛或不愛,不管想着或者沒想着,他就是他在這個世上僅有的親人啊。
多虧了崔飽飽,他才有了名正言順的借口去崔言格家。
拗不過崔飽飽,崔言格後來容許了他每周六去那邊待一個下午,陪她玩。
崔寅為飽飽準備的那本畫冊把她收服得妥妥帖帖,她愛的不得了,喜歡崔寅也喜歡的緊,有時候剛分開,晚上居然還會自己給崔寅打電話,還用過她爸的電話跟崔寅通過視屏。
“蘇蘇。”崔飽嘟着張小嘴貼向手機,整個視頻都是她的小嘴。
崔寅看得樂不可支,這小寶貝,“想蘇蘇嗎?”
“想,蘇蘇想飽飽?”
“想,飽飽想爸爸嗎?”一大一着大人聽不懂的幼稚話。
“想,”崔飽飽在他爸爸床上打滾,“蘇蘇想粑粑嗎?”
“……”崔寅愣了一下。
“說晚安吧。”崔言格要拿走崔飽飽手裏的手機。
崔飽飽和她崔叔叔互道了晚安。
這樣的日子忽然讓崔寅的生活燦爛了起來,崔言格對他依然是冷漠臉,三四個月過去了,兩人說不上幾句話,但就這樣他很滿足、很滿足了,不要求真像兄弟朋友那樣親密,有崔言格存在的氛圍里就能讓他安心快樂的飛起。
又是一個周六,崔寅和崔飽飽在她房裏塗鴉,忽然,聽到外面有人進來了。
“奶奶!”崔飽飽眼睛一亮。
崔寅不自覺地寒毛直立,頓時跟個沒頭蒼蠅一樣的在房裏快速轉了一圈,拉着要往外跑的崔飽飽,“噓噓噓,千萬別告訴奶奶我在屋裏,求你了小祖宗。”
崔飽飽眨巴着大眼睛,手一拍,悄咪咪的說,“寶寶玩躲貓貓。”
“恩恩,躲貓貓,飽飽,千萬千萬別說,你要是告訴奶奶,蘇蘇被發現了就死定了。”崔寅做了個歪脖子吐舌頭的姿勢。
崔飽飽捂着嘴巴出去了。
崔寅躲到了崔飽飽的小床底下,按理來說他是正大光明的、是有借口出現在崔言格家的,但是,他依舊怕,他打心底里不想見到除了崔飽飽和崔言格以外的任何崔家人,哪怕他們也有恩於他。
崔飽飽和她奶奶說話的時候,“咯咯”的一直在笑。
“小寶貝,你笑什麼呢?”崔太后摸了摸飽飽細軟的小捲髮。
崔言格看了眼崔飽飽,又看了眼打開着的房門,沒說話。
“奶奶找不到蘇蘇。”崔飽飽說道。
崔太后一愣,但隨即知道了小孩子這句話里蘊含的深層次的含義——有個男人躲在屋裏,或者說,曾經躲過。
“當著孩子的面你像點話!”崔太后怒不可遏地給了崔言格一巴掌。
崔言格莫名挨了這一巴掌,居然沒反駁。崔飽飽反應過來了,不幹了,尖叫着,“奶奶!不許打爸爸!”她那護短的樣子比她爸爸有過之而無不及。
“把他給我叫出來。”
崔言格捏了捏鼻樑,頭疼的慌,“媽,你當著孩子的面,又想做什麼呢?”
崔太后怒視崔言格。崔言格冷漠臉回視。
崔寅撐到了最後都沒有爬出床底,崔太后打了崔言格、罵了他、檢查每個房間,崔寅和崔言格之間的關係乾淨比她家的白紙還乾淨,但是他還是沒有膽子出去。
那天,崔寅離開的時候,崔言格閃爍着探究的目光送他出了門。崔寅只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一整個周都過得渾渾噩噩,周六那天還睡過了頭。
窗外下着陣雨,崔寅趕上出租車往崔言格家去,全程堵車,堵得很是怪異,是因為那路上三起交通事故導致的。
到崔言格家時,時間過了四點了,大門沒鎖,崔寅推門進去,沒有看到崔飽飽,只看到了崔言格坐在沙發上等他。
“飽飽在她奶奶家,程良羽,我們談談。”崔言格對他說道。
崔寅沒由來的心慌,“談什麼?哥。”他面上鎮定地坐到崔言格旁邊的單人沙發上。
崔言格說要談,崔寅坐下老半天了,他也不開口。
“哥,談什麼?”崔寅心裏又驚又慌,遭不住,硬着頭皮又問了一次。
崔言格站起來,去拿了兩瓶酒,一人倒了一杯。
崔寅雙手捧着酒杯,連喝了兩杯,精神才稍微放鬆了些。
“你還想把我當哥?”
“恩。”崔寅忙不迭時的點頭。
崔言格笑了一聲,崔寅縮回去的汗毛又立了起來。
“四年了,你了無音信,忽然回來說還想拿我當哥,程良羽,這次你又想求我做什麼?”
崔寅呼吸一窒,強裝着若無其事,沒有表露出心思,訕笑着說,“沒,沒求什麼,我,我之前不敢聯繫你,是怕你沒消氣。”
“我現在像是消氣了?”崔言格反問。
“恩,現在像,像了。”崔寅幾乎要說不下去了。
崔言格動了動唇,到嘴邊尖銳的話沒說出來,緊咬着牙關靠在沙發里,合上了眼睛。
崔寅給自己倒上一杯,喝了又倒,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說:“言哥,離開你,我沒有後悔過。你看,現在我們都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幸福,不是嗎?”
“言哥,我一直很感激你,我,這麼多年,我很想回來見見你,不是以前那種關係的想見面,就是想像現在這樣,像親人像朋友那樣,哥,我想把你當親哥。以前的事,我覺得很對不起,分開的時候說了些過分的話。言哥,我知道我很自私,當初要利用你,就私自說了開始,利用完了,想走又拍拍屁股走了,現在也是,想要把你當親人,也沒問過你同意不同意,就擅自插.進了你的生活。我忍不住,言哥,我這輩子沒有親人了,一直以來都是你在照顧我,是你在教育我,我……”崔寅哽了一下,忙抬起酒杯喝了一杯,斷斷續續地說著語無倫次的話。
那次在公司的見面,崔言格說崔寅還欠了他很多東西,以前他也是那麼覺得,他欠了崔言格很多,因此,他一次次的怯弱,他彷徨、他退縮,可當這話被說出來之後,崔寅恍然之間覺得,他又沒欠崔言格了。因為他的痛苦沒有比崔言格少,他的感情沒有比崔言格更為短暫,曾經有過的恩情、深情,他都將會永生銘記,他可以用此生來報答。
崔寅喝完了最後一瓶酒,抬頭看崔言格,看他閉着眼睛窩在沙發里,像是睡過去了。
崔寅放低了聲音,他說,“還有一件事,言哥,對不起,我當年說和你做艾很噁心,其實我說謊了,我沒有感到厭惡,我……有時候還覺得很享受,我……對不起……”
“你結婚了嗎?”崔言格忽然睜開眼睛,把崔寅嚇得差點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什,什麼?”
“結婚了嗎?”崔言格問道。
“結,結婚?”崔寅反覆道,“哦,哦,結婚,結,我結婚了,結了。”
崔言格又去拿了幾瓶酒,給他滿上,兩人碰了杯,真就像兩久別重逢的老友在敘舊。崔言格問崔寅家裏的情況。
崔寅空着肚子幹了幾瓶酒,這會子有些醉意的思路跳躍了起來,開始滔滔不絕地講故事,說他過得有多幸福,他老婆是他們那一片的“土地主”,擁有大片的花地,她性情爽朗活潑還很會體貼人,給人說笑話的樣子格外迷人,和他想像中的妻子雖然有點出入,但是更為完美;一見到她,他就能感覺到,他們就是天生的一對,只是碰巧之前被老天爺分開了;他們結婚快兩年了,還沒有要孩子,得等崔寅這邊和崔言格他們公司的項目結束后才要,那樣他才有時間照顧妻兒。
“說說你妻子的長相。”崔言格又給他滿上一杯。
“長相,長得不是很漂亮,但是看着很舒服,她個子很高,到我眉毛這,哈哈。”崔寅說道,“有點小雀斑,她。”
“是嘛?”崔言格笑着抿了口酒。
“什麼是嘛?當然是啊。”崔寅口若懸河,假的還沒有被吹成真的,先把自己吹迷糊了。
崔寅歪着腦袋睡著了。
崔言格輕輕地嘆了口氣,用手擦了把臉,湊到崔寅身邊,推了他一下,“去客房睡。”
“言哥,”崔寅在夢裏繼續喋喋不休。
“恩?”
“言哥,有件事,我特別後悔。”
“什麼事?”
“我只干過你一次,我後悔,特別後悔,特別特別後悔。”
崔言格冷漠的表情僵硬了,他回過身一揚手,掀了那一桌子的瓶瓶罐罐。
崔寅抽動了一下,這個不好不壞的夢讓他睡不踏實,他半睜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然後笑了一下,說,“我又做夢了。”
“程良羽,你到底想怎麼樣?”崔言格扳起他的脖子。
“言哥,”崔寅的手指貼着崔言格的臉頰劃過,“我是在做夢嗎?”
“你是在做夢。”崔言格說。
“好壞啊,為什麼要告訴我是夢呢。”崔寅閉上了眼睛,再睜開后,裏面便不再是朦朦朧朧的醉意了,而猶如燃燒着的一團火,要把他們一起化為灰燼融在一起才肯甘心。
崔寅勾着崔言格的脖子,咬住了他的嘴唇。
崔言格身子微微一僵,猛地將人壓在了身下。
這場夢很真實,太過真實又顯得不像是真的,崔寅在虛虛實實間浮沉,有些疼痛難忍,但更多的是興奮,每個細胞都在尖叫,彷彿他真的又重新擁抱住了他深愛的人一樣。
次日醒來,崔寅迷迷瞪瞪的眨了下眼,看着空蕩蕩的左側,笑着翻身把被子摟在了懷裏,真是個好夢。
很快,崔寅便不覺得那是一個好夢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圍的一切,不是熟悉的環境,不是那個小鎮他的房間,昨天夜裏不是一場夢!
崔寅猛地坐了起來,身體上的疼痛在那一刻全部消失了,坐在床邊狠狠地抽了自己幾巴掌,毀了!全毀了!
他用力抽打着自己,瘋狂地踹着牆壁,好像懲罰自己就能銷毀昨天那個荒唐的夜晚。
怎麼辦?該怎麼辦?崔寅抱着頭跪在地上,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就當做什麼都沒做過,揭過一這茬,他扒了自己的臉皮掩耳盜鈴,再像之前那樣混在崔言格家,就那樣!
崔寅跳下床,往外走,開大門的時候,發現門被反鎖了。
崔言格掛了電話,抱着胸看着他,臉上的表情分不出喜或憂。
“言哥,對不起,我昨天喝醉了,我真的太下賤了,我有老婆的,我……”崔寅說不下去了,抬手又給了自己一巴掌。
“你老婆叫什麼?”
“蛋先生。”崔寅腦袋裏只能想出這個名字了,說出來了發現不對已經沒辦法改了口,“她父母起名字很奇怪。”
“打電話給她。”崔言格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他。
崔寅腦袋裏一團漿糊,摁了半天發現不知道要撥給誰,“言哥,我的手機呢?”
“不記得你老婆的電話?”
“誒,誒,我,我沒記。”
崔言格找來了他的手機,給他。
“我,言哥,我現在打給她,你,你要對她說什麼?”崔寅幡然醒悟,故作警惕道。
“讓她叫我一聲哥不為過吧?”崔言格道。
“可,可是……”
“可是什麼?”
“言哥,不要說我們昨天晚上的事。”崔寅只想找個角落痛哭一場,他翻手機,找店老闆的號碼,可是又不記得自己到底有沒有存她的電話,翻了好一會才想起來,店老闆自己存的,名字就叫貌美如花。
“寶貝,”電話一通,崔寅忙叫道,“寶貝,我,我哥想和你說說話,就是我以前經常和你提的那個言哥。”崔寅哪裏和店老闆說過什麼言哥不言哥,這會子他只求他們兩能心靈相通了。
“喂,我是崔寅的哥哥,崔言格。”崔言格接過手機,走到卧室打電話去了,留崔寅在客廳坐立不安。
“進來,”崔言格接完電話,朝他招手,“過來幫我收拾兩件衣服,我出去辦個事,大概三四天就回。”
“哦,好。”崔寅去幫他打包行李。
門鈴響了,崔言格開了門,進來兩個大漢。
“這幾天你待在這。”崔言格接過崔寅替他裝好的小行李箱,對進來的人說,“守着他,不許他出大門半步。”
“言哥。”崔寅這才後知後覺,他被崔言格給軟禁了。
崔寅不知道他這是去哪兒了,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原本好好的一切好像順着另一條軌道駛去了,那條路上的所有都讓他不知所措。
第三天,崔言格還沒有回來;第四天,崔寅在的那扇房門被推開了,不是崔言格,而是葉以清和崔語歡,以及葉以清懷裏的崔飽飽。
崔飽飽看到崔寅很高興,還沒張開手喊抱,就被葉以清嚇到了。
葉以清上來對着崔寅就是一個耳光,“你怎麼這麼不要臉?”
崔語歡也被她下了一大跳,忙拉住她。
崔寅挨了一巴掌,臉偏了偏,輕輕地喊了她一聲,“嫂子。”
“少噁心我!你不配!”葉以清尖叫道。
崔寅縮回了他陰暗的角落,他最怕的來了,他沒有別的心愿,真的只是想就那麼簡簡單單的待在他們身邊,他怎麼會把這一切都毀了?他好不容易才重新走到這裏。
“賤人,世上怎麼會有你這種人!?”葉以清恨不得用最惡毒的話詛咒這個拴着他老公心的男人、捆住了她婚姻的人,恨不得他立即、馬上去死!
崔寅被她狠狠的打了幾下,沒有動,他不止看到了葉以清在怒吼,他還看到了崔語歡,看到了崔太后,他看到了崔飽飽怨恨的眼神,她問他:你為什麼要利用我接近我爸爸!?你為什麼要利用我,拆散我們的家!惡魔!魔鬼!
“你個賤婢到底是有多欠操啊!?”葉以清抱着孩子,下手不能更重了。
崔語歡看不過眼拉了她一下,她的手沒控制住,甩到了她臉上。
葉以清終於消停了幾秒。崔語歡的臉色非常難看,她頭疼的要死,她也很不想再來見崔寅,四年前那次就夠了,四年後居然又被葉以清求着過來,她真該裝死,不再管她弟弟的家事,當這孩子的面葉以清也真能折騰,本來說好了讓崔寅走就完事了,非得鬧?鬧個什麼勁!?
“崔寅,你滾出去,滾出我的家,滾出這個城市,你給我消失!滾!”
忽然一個巴掌呼到了葉以清的嘴巴子上,不重,但脆響,世界清靜了。
葉以清不可置信地看着懷裏舉着小巴掌的崔飽飽,然後,她也做出了一個瘋狂的動作,她舉着崔飽飽扔了出去。
崔飽飽摔到了床上,沒哭,站起來瞪着兩大眼睛怒視葉以清。
“滾,立馬給我滾!”
崔寅走了。崔飽飽在後面追着哭,越哭崔寅跑得越快。
“蘇蘇。”崔飽飽哭得兩隻眼睛和泉涌一樣的。
崔語歡抱着崔飽飽出了門,說道,“你自己看怎麼和崔言格解釋吧,飽飽不哭了,先到姑姑家住幾天。”
“爸,爸爸。壞,壞……”
“怎解釋!?這還要我解釋嗎?他找野男人還要我跟他解釋嗎?”葉以清這癲狂的樣子完全沒有了當年那大大方方的模樣,嫁給崔言格的這些年,她也要被逼瘋了,被崔言格逼瘋了,被崔飽飽逼瘋了,被她自己逼瘋了。
崔寅回到自己租住的地方,也不知道回來做什麼,瘋了一樣的又想出去,快點離開這裏,離開這裏,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
離開租房,崔寅最後去了一次墓園,這是他第一次去,也應該是最後一次。
那片墓園很大,崔寅並不知道他的父母、他的家人被葬在什麼地方,胡二虎活着的時候,他怕露出破綻從來沒有敢來拜祭過,他甚至都不記得他們的忌日,不知道那塊墓碑上才刻着他們的名字。
進入墓園后,一條卧在小路邊的大狼狗一直盯着他,那條狼狗瞎了一隻眼睛,毛色灰暗,看上去邪惡又兇狠。崔寅走了幾步,回過頭,發現它在跟着他,那狗有條腿是瘸的,但是行動速度並不慢。
它毫不畏懼地迎着崔寅的目光,片刻后,它走到了崔寅的前面,走幾步回頭看他一眼,好像是要給他帶路似得。
鬼使神差的,崔寅選擇了跟着它走。不多時,那條狗把他帶到了一個圍合起來的小範圍里,裏面挨着有好幾個墓碑,崔寅在最外面那墓碑上,看到了黑子的名字和黑子的照片。
四年前它就死了,為了救崔寅死了,崔言格卻騙他說,送人了,還說它過得很好。騙子,他才是真正的大騙子,以為那個時候騙他,他就不會感到難過、不會感到愧疚了嗎?為什麼連這種事情他都要背着他自己擔起來?王八蛋。
崔寅跪在地上,淚眼朦朧,他扭過頭看着身邊的狗,他摸着它那隻瞎掉的眼睛,“你是白條對嗎?”
崔寅摸到了它胸口上藏在毛髮里的小狗牌,得了絕症的眼睛再也好不了了,關不住眼淚。
崔寅摟着那條狗嚎啕大哭,“啊!王八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