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此為防盜章安雪追求虞淮是眾所周知的事,只是這互贈信物意義不一般,尤其還是當著長輩的面。她們還沒去王府提親,這妮子就單刀直入、自作主張的將事辦了。難免有不守禮數、不將她虞家長者放在眼裏之嫌,並非大家閨秀能做出來的莽撞之舉。
老夫人心中隱隱不快,華夫人則為愣神的虞生感到不公,她的寶貝兒子對安雪如此殷勤,她卻非要倒貼另外一個倒貼成這樣,簡直不要臉。
這事旁人沒有插嘴的餘地,虞淮神情自始至終沒有過變化,平靜回應:“既然郡主道是虞府饋贈於你,怎好是我來受這個回贈。郡主不妨三思,考量下旁人罷,無需將心思放在我身上。”
噗嗤一聲,滄笙在樹上笑了出來,心裏頭實在暢快。
老夫人也愣了,包括這滿廳的人。他們這種無根基的小戶,巴結安陽王府還來不及,怎會拒絕這樣的好事?還拒絕得這樣不留餘地。沒人來得及打圓場,眾人還在面面相覷,獨有安雪猛地站了起來。
她壓抑着脾性哄虞淮已經壓抑地夠久了,笑臉相迎換來的卻是一次次的冷眼相待,她的耐心早已到了極致:“公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我,是對我有什麼不滿嗎?”想起種種的流言,安雪眼眶都氣得泛紅。她都不介意他從前的腌臢事了,憑什麼他還敢來拒絕她?怒火衝心,口不擇言,“還是說,你非男人不可?!”
老夫人臉色猛然變了,目睹在座不知情的其他人目瞪口呆的表情,眸光都暗沉下去。這口無遮攔的潑子,哪裏有半點郡主的修養!
虞淮抬眸,看了氣急敗壞的安雪一眼。眸底古井無波,看她彷彿是在看一個笑話,連語速都不曾變過:“郡主玩笑了。三月初一,便是我成婚之日,郡主若是不忙,可以過來坐坐。順道看看,我的妻是男子還是女子。”
安雪傻了。
華夫人不敢置信:“三月初一?這……”
老夫人心裏頭淤着一股子氣,打斷她的話:“說的是,郡主與我家虞淮、虞生都是朋友,從前是怕高攀了,才不好對郡主提及這麼樁喜事。既然虞淮都說出口了,到時候的喜帖自會送去安陽王府的。”
老夫人發了話,華夫人不敢再造次,打自家人的臉。可分明前幾日,她將玉送往安陽王府之後,還在同老夫人商量如何去提親的事,也同虞淮提過了,他當時沒答應也沒拒絕,只在聽說玉被送去王府之後眸色變得格外的沉寂。這才多久,就搗騰出來了一個妻子?
滄笙聽到“三月初一”的事,高興壞了,忍不住同他傳音:“夫君,夫君,你一會來一趟菡萏院吧。”
虞淮挑了挑眉,果不其然眸光徑直落在了窗外、她所在的枝頭上,彷彿是詫異她為何突然提及此。
“過來讓我親兩口。”
虞淮神情不變,將眸光撤走,凝視手邊的茶盞出了會神,耳根慢慢紅了起來。
話說到這份上,沒有了轉圜的餘地,安雪紅着眼連道了三句好,起身告辭。
老夫人從容不迫道郡主慢走,虞生與華夫人一派卻有點慌了,生怕安雪求而不得心生報復,準備追上去。剛道了句且慢,一貫作壁上觀、事不關己的虞淮倏爾站了起來。
滿室一靜,就連剛走到門口的安雪也回了頭,巴巴望着他,心底平生了一絲希望。
虞淮中規中矩同長者請辭,在老夫人回應後轉身,看也沒看她一眼,只朝她的方向點了下頭,從身側讓過,朝內院走去了。
徒留獃滯的安雪,面目都有一瞬的扭曲。
……
菡萏院。
虞淮剛走到院口,迎面便飄來個人,直衝沖鑽進了他的懷裏,一沾上就像牛皮糖似的扯不下來了。樂呵呵道:“我是不是要做新娘子了?你說老夫人會喜歡我嗎?”
從前只是說來高興高興的,沒想到虞淮都當著眾人的面說了,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虞淮猝不及防,被她推到樹榦下,一低頭便能望入她晶亮的雙眸。彷彿只要看到她,他的心情就會自然而然的好起來,笑着:“當然會。”
“那我以後也要對她好一些。”滄笙盤算着,愛屋及烏是應該的,對虞淮來說也就老夫人還向著她了。“只是你這回拒絕了那個小郡主,虞家不會出事嗎?”
家族的事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不論旁的,若是真拖累了虞家,這滿宅子的人光唾沫星子就能噁心死人。
虞淮一手攬住她的腰身,順應她黏上來的力道,朝後依靠着樹榦:“若真出了事,你可會怪我?”
“我怪你做什麼?”滄笙深感莫名地瞅了他一眼,一本正經道,“事關咱們的婚事,我可不能再默許那小郡主繼續作妖了。只是我一般看不太出來她想要如何作妖,你若是瞧出來了,便同我說一聲,我去收拾她。”
虞淮被她話語中的匪氣逗笑,忍不住撫了撫她的面頰,“恩,有你撐腰我還能怕誰呢?”溫溫笑着,“但那郡主已經作不了妖了,小仙女安安心心做新娘子就好了。”
滄笙驚喜道:“當真?”
指下的膚質如玉,雪白中透着潤潤的紅,撫上去軟軟的,叫人收不了手:“從前是我孤身一人,遷就些倒也無妨。如今是兩個人了,便不能叫你受半分委屈。”
滄笙其實沒覺着委屈,那郡主要是敢強逼人就範,她也敢讓她吃不了兜着走。可虞淮這樣為她着想,她覺得心裏頭暖暖的,點了點頭,回應着蹭了蹭他的手。倏忽又想起件事來,遲疑般望着他,“那個小郡主不像是被嚇一次就能卧病在床的人,我檢查她的身子,也查出來些不同尋常來,好像是用錯了葯……”可是堂堂安陽王府的大夫,怎麼會抓錯葯呢?
虞淮恩了一聲,“她摔了你。你是塊玉石,往大了說這就是殺人未遂。”
他一說,她便想起來安雪摔自己時的狠勁,揉了揉自個的屁/股,“也是,不過好在沒事。”
“我不覺得是沒事。”虞淮淡淡道,“你疼了幾天,她就得在床上躺幾天,這是理所應當的。”
他這麼睚眥必報,滄笙想起他說自個心眼小醋意大的事,都要笑出聲:“確然理所應當。”
她想要低頭蹭到他的懷裏去,卻給虞淮不動聲色的攔住了,手心托着她的面頰,不讓她往心口鑽,使她抬頭看着自己。
“怎麼啦?又不給抱了?”滄笙抓着他不鬆手。
虞淮眸中深不見底,神情卻一如往常,寧靜淺笑着:“你可是忘了自個說過的話了?”
滄笙繼而茫然,她還沒從小郡主的事裏頭緩過神來。
虞淮提示般地在她唇上一點,眸光流轉,“你不是要親我兩口?現在可以兌現了嗎?”
滄笙反應過來,樂不可支,沒想到他還真將這話記着了,要找她兌現呢。“可以,可以的。”
言罷,不肖他吩咐,雙手抬起環住他的脖頸,一踮腳便張嘴啃了上去。
滄笙這邊的消息要比虞淮來得慢些,下午時分,虞微再次過來同她討“美顏粉”時順帶告訴她,說北方的戰局定了,安陽王近日將要班師回朝。榮國割了十座城池,是咱們大勝了。
閨房的女子本甚少能聽到北方戰局的消息,時局消息能傳播得如此之廣,乃是因為安陽王麾下的幕僚之中出了一位奇人,平添不少茶餘飯後的談資。
據聞戰爭之初,將軍賬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收到來自那位“奇人“幕僚的一封信,無一例外標註上了寄信的日期與時刻。只是安陽王府中幕僚甚多,為他看中的皆隨軍出征了。兼之戰事之初榮國勢如破竹,連連拿下幾座城池,己方將士論起敵國皆道猶如虎狼之兵,望而生畏,雖然不曾有過叛逃之心,但氣勢上已然弱了一大截,步步敗退。安陽王每日焦頭爛額,不曾翻閱過那漸漸堆積的信件。
大軍退至曲山,依託地形與敵周旋,暫有喘息的機會。恰逢家書寄來,安陽王順道翻閱起收到的信件。因為都是已然發生過的事,眾幕僚皆有談論一二,故而起初他並不曾注意到什麼。正閱着,賬外有信使稟報,攜來一封標註兩日之前日期的信件,內容簡潔:“三路圍城。三守七攻,自右翼起逐個擊破。行軍當急,不若則功虧一簣。”
安陽王見字愕然,翻閱相同字跡的書信,又詢問了信使日期的正確性。大為震驚,豁然站了起來……
曲山一役發生在當日未時。
除卻正路受主攻的奇強火力,損失較大外,當大軍從右翼掃蕩而出,擊退主攻的的正路,急行軍到達曲山左翼時,敵方欲要奇襲的一支軍隊,因為不熟悉山林地貌,仍被茂林所困,尚未抵達也來不及撤退,被兩面夾擊,生生吃掉了。
安陽王依託此戰反敗為勝,開始乘勝追擊,回想曲山一役,心中卻后怕起來。他性子生來謹慎,若非突然之間知曉早前無數的“預知的信件”被他錯過忽略,致使如今步步敗落的局面,悔恨萬分。他也不會一時衝動,盲目地相信了一個不知名來源的情報。這時機差一分都是錯失,他就好像無形之中被人操縱着做出了抉擇,寫信之人的心智令人膽寒。
至此一戰,神秘幕僚名聲大作,眾人紛紛向安陽王請求相告寫信之人的身份,意圖結交,可最後他也沒有說出一個真實的人來。
安陽王只用了八字形容他:其智近妖,其貌勝仙。
一個隱世的高人總要比一個入世的高人多上幾分美譽,旁的不說,“淡泊名利”這一項總佔着了。又為安陽王出謀劃策,是有憂國憂民大情懷的人,貴家的小姐們紛紛動了芳心。
就今日虞薇入席安雪所在的小宴,也全是因為想要同她套套近乎,問一問,那位奇人的相貌同她家堂哥比起來,如何?
可惜她還沒有問到,安雪已經跟虞家鬧掰了,叫她不勝唏噓。
這事滄笙已經聽她詳細重複地講述了好幾遍,從前毫不在意,今個卻很意外地聽到了幾個細節,心中尋思了一會,心不在焉起來。
虞薇離開之後,魚精緊接着便冒了出來,樂呵呵:“滄笙,有個壞消息。”
滄笙看着他臉上大刺刺的笑,嚴重懷疑他面部表情已經徹底壞了,糾結地揚起眉:“什麼?”
“虞淮不是當著眾人的面說三月初一是他成婚的日子么?可他沒說要同誰成婚呀,你猜怎麼著?”他搖了搖從她這順過去的小團扇,“開罪了安陽王府,大戶人家的小姐怕是不好娶進門了,又這樣急。我聽她們商量,興許得找個小戶人家的女孩趕快下聘,挑不得了。”
滄笙沒聽出來這消息壞在哪裏,“那又如何?”
魚精拿扇子一指她:“你不懂么?就算再如何,嫁進他虞府的也得是小戶人家的女孩。你凡人的身份乃是無父無母孤苦無依的一個人。凡人都講究一個門當戶對,要面子,怎麼肯娶你呢?”
這樣的規矩,她的確是不懂的。初初聽來很是刺耳,一時又找不到什麼話來反駁,默默將他瞪着。
魚精站在那給她瞪,兩人都無聲無息,他臉上的笑漸漸沒了,上揚的唇角抿成了線。
“嗒,嗒嗒。”
那是他突然開始落淚的聲音,“你是不是覺着我很討厭?”不待滄笙回答,他又自個接上話,“連我都覺得自己很討厭。”
滄笙良久才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最近幾天生病了,心情不好……”
魚精軟糯的聲音一低,瞧着她:“才不是,我就是見不得你和虞淮好。”
滄笙放下手中的葯臼,神情之中分明有捋袖子干架的意味了:“你幾個意思?”
魚精還沒來得及耀武揚威,立時慫了,眼眶裏憋着淚縮了縮脖子,朝後退兩步。心裏到底還是難過,朝她大大地哼了一聲,強行硬着聲線:“我早同你說過,他不是好人,你這樣不分黑白不聽勸,那就隨你吧。我走了!再也不回來了,你去同你的虞美人過吧。”怒氣沖沖走到門口,見她果真沒有來攔,又折過身看她一眼。磨蹭了半晌,腳邁不出門去,聲調降了兩個,“不過你要是找不到我,我可以告訴你我就在林里的寒潭那,或者隔壁的寒潭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