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全息屏上滾動着一長串數據,右下角標註着幾行鮮紅的小字——祁澤,男,18歲,碳基人,純華夏血統。
純華夏血統?這樣的人在黑眼星系非常罕見。經過幾千年的混居繁衍,絕大多數人類的血脈里都夾雜着外星人的基因。嚴君禹本人就繼承了四種血脈,而這已經算極為純正的了。
這樣看來,祁澤原本生活的國度應該是由華夏人建立的,很少,甚至根本就沒有異族存在。這樣想着,他轉身離開檢測室,卻見許起領着兩名學員走進來。
“第二次了。”與對方擦肩而過時,嚴君禹低聲說道,“這是祁澤第二次在你眼皮子底下逃脫。如果我能活過來,一定要親口告訴你——千萬別小看任何人。”
許起向來沒有情緒波動的眼裏竟然透出幾分焦慮,可見正處於怎樣一籌莫展的境地。一名檢測人員舉起手,戰戰兢兢地說道,“中將,元帥讓您趕緊把少族長的機甲送回帝都星,他會請穆大師代為檢查。”
穆大師是帝國唯一能製造出超能機甲的首席武器專家,他的兒子穆燃與嚴君禹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十分深厚,也是精神力達到SSS級別的天才人物。其祖父穆飛星來頭更大,曾親手打造出六台超能機甲,其中兩台在聯邦,另外四台屬於帝國。正因為如此,帝國長久以來才能在軍事裝備上力壓聯邦,並抗衡黑眼星系其他勢力。
將機甲遠送至帝都星,由穆大師親手檢查,可見許起先前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嚴君禹仔細想了想,確定自己沒有記錯,在遭受重創的前一秒,他的機甲的確失靈了。是意外還是謀殺,這個問題可能需要等上一段時間才能得到解答。然而即便知道了又怎樣?人已經死了,一切都無法挽回。
不,或許可以……想到這裏他搖搖頭,暗笑自己被祁澤洗了腦,對如此荒謬的事竟也懷着幾分隱秘的期待。反覆告誡自己不要多想,儘快做好最壞的打算,他沖許起說了一聲“再見”,然後去追祁澤。
歐陽曄扒拉着祁澤不肯放手,之前那個小女友早就被他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剛才到底怎麼回事?”怕周圍有人偷聽,他不敢明說,只含糊地詢問,臉上帶着興奮的紅暈。體術者的內氣與精神力作用相似,可以綁定空間鈕或進入星網。現在,他的內氣一遍又一遍在空間鈕內搜尋,而那副冰棺始終都在感知範圍內,並沒有消失過哪怕一秒。
前後兩次,空間掃描儀都檢測不到。若許起得知真.相,沒準兒會被氣歪鼻子。
歐陽曄還處於叛逆期,剛開始的確有些嚇到,現在再想,竟覺得十分刺激好玩。他用肩膀撞了撞祁澤,然後偷偷豎起大拇指。
一跟上來就看見這一幕,嚴君禹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噎了良久才長聲嘆息。他不得不承認祁澤很厲害,自己的屍體落在他手裏,等同於完全消失在這個世界,除非他主動拿出來,否則誰也別想找到。
祁澤還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樣,低聲交代道,“我說過不會有事,除非你自己犯傻。回去上課吧,你現在很安全。”
歐陽曄滿肚子都是疑惑,卻不敢問出口,乖乖點頭後去了訓練場。
嚴君禹跟在少年身邊,不斷垂頭審視他稚氣未脫的臉龐,心裏浮現無數種猜測。他想知道少年在什麼樣的環境中長大,接受過怎樣的教育,又遭遇了多少磨難。他顯然是個有故事的人,否則不會小小年紀就如此沉穩老練,把許起和軍部耍得團團轉。
在他的審視中,祁澤走進教室,照例在角落坐下,隨即打開購物網站,把看上的貨品一一塞進購物車,準備等有錢的時候再買。
“這個要,這個也要,這個好像很有意思,都要……”他喃喃自語,動作麻利,經過一番篩選再來算賬時才露出錯愕的表情,“七億信用點,怎麼會這麼多?不好,我連最廉價的營養液都買不起了!”
他似乎極為懊惱,用手揪揪頭髮,挫敗道,“沒想到我祁澤也有今天!”
嚴君禹差點被他逗得笑出聲來。什麼沉穩老練,高深莫測,全都被這副慘淡的小模樣擊散。
“不行,得想辦法賺錢,而且是賺大錢,零零碎碎的根本不頂用。”祁澤給自己樹立了一個小目標,這才抬頭看向講台。嚴君禹也斂了笑,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由於一部分學生還在校門口接受檢查,今天這堂課改成了音樂賞析。導師按下調位鍵,所有課桌便慢慢移動,最終圍成一個圈,空出中間的位置。一名容貌美麗,氣質溫婉的少女抱着一件古怪的樂器走過去,微微鞠了一躬。完美無缺的儀態和精緻奢華的穿着表明她家世顯赫,教養不凡。
看清少女抱在懷裏的樂器,祁澤低聲說道,“古琴?”
“你認得?”嚴君禹很驚訝。古琴是一種極其古老的樂器,在黑眼星系,別說彈奏它,就是見過它的人也少之又少。而帝國向來重視古文化遺產的保護,但凡掌握了古樂器彈奏方法的人都會受到重點培養。
但很快,他的驚訝就被恍然大悟取代,點頭道,“你當然認得。在你的家鄉,這種古樂器應該很常見吧?你們之所以離開帝國是因為不願意拋棄自己的血脈,對先祖傳下來的東西自然會好好保護。”
他原本以為那些離開的人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但看見祁澤詭異的手段之後,這個想法已經不可遏止地產生了動搖。
旁邊有幾名學生在竊竊私語,“今天好幸運,竟然能欣賞孟瑤的表演。聽說她已經獲得校長推薦,只要通過考試,下個學期就可以去帝國音樂學院深造了。哎,她手裏拿的是什麼樂器,看上去好奇怪!”
“那是古琴,只有貴族才學得起的玩意兒。”一名家世同樣顯赫的學員說道。
“沒錯,孟瑤這把琴價格高達七百萬,是從地球遺迹里挖出來的古董。聽說越古老的琴音色越好,賣的價也越高。去年環球拍賣行的標王就是一把古琴,競價達到了三億三千萬。”又有一名見多識廣的學員說道。
一陣陣抽氣聲此起彼伏,大家看向孟瑤的目光不自覺帶上了幾分艷羨。
祁澤原本還有些意興闌珊,聽到這裏猛然抬頭朝前看去,眼裏噼咔噼咔閃爍着亮光。嚴君禹忍不住調侃道,“奇怪,我怎麼在你眼珠里看見了星幣的符號?”
孟瑤後來表演了什麼,祁澤已經完全聽不見了,他埋頭查找資料,發現在帝國,最昂貴的東西有三樣:一是高等機甲;二是稀有能源礦,三是古董。前兩樣還有特定的標價,后一樣卻難以估算。只要年代夠久遠,保存夠完整,賣出怎樣的天價都不稀奇。
終於查完所有相關資料,祁澤長長吐出一口氣,眼角眉梢透着難以掩飾的喜色。
嚴君禹若有所覺,問道,“怎麼,你手裏有幾件古董?”
他話音剛落,教室里便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原來不知不覺間,孟瑤已經表演完畢,正抱着古琴往下走。導師對她大加讚譽,又叮囑學員們近期注意安全,然後宣佈下課。
從來不與同班同學來往的祁澤破天荒地叫住孟瑤,小聲問道,“孟瑤你好,你手裏的古琴能讓我看看嗎?”他總要比較一下成色才好倒賣類似的古董。
“抱歉,我的琴從不讓人碰。”話雖這麼說,但旁邊一位同學提出同樣的要求時,孟瑤卻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把琴遞過去,故意羞辱祁澤的意圖十分明顯。
“雖然歐陽曄很有錢,但如果你把這架琴弄壞了,他未必會替你賠償。七百萬,你值這個價嗎?”看琴的同學譏諷道。
周圍傳來一陣陣竊笑聲,沒有誰同情祁澤,更不覺得孤立他,侮辱他是多麼可惡的事。他們早就習慣了拿碳基人取樂。沒有強大的實力就沒有生存的權利,這是自然淘汰的法則。
祁澤臉頰漲紅,眼裏含淚,彷彿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他低着頭跑出教室,卻並未走遠,而是貼着牆根站了一會兒。
教室里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咔擦”聲,然後就是一連串驚叫。孟瑤抓狂地咆哮道,“天啊,我的琴弦斷了!是你弄壞的!沒有琴我怎麼參加入學考試?你害死我了!你這個賤人!”
緊接着就是桌椅倒地的碰撞聲和一群人廝打的叫罵聲。剛才還得意洋洋,一唱一和的兩個人,數分鐘后將變得鼻青臉腫,狼狽不堪。更要命的是,現代製造的琴因為做工和材質的原因,早已變了音色,如果在考核之前沒能買到正宗古琴,孟瑤的音樂夢想將止步於此。
而現在已臨近期末,沒多少時間供她尋覓了。
教室外,祁澤看似輕嗅自己掌心,實則慢慢吸收着來自於古琴的最後一絲靈氣,掩藏在指縫中的雙眼飽含惡意與興味。
嚴君禹定定看他良久,搖頭感嘆道,“你可真是滿肚子壞水。”這樣的人真會傾其所有地救助自己嗎?答案似乎很難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