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閣主還有要事,就我們幾個先過來,會在這兒住上一陣子,所以東西才會這麼多。」

阿茶捧着寬口瓮的手頓了下。「莫非閣主真把結隱閣給解散了?」

這幾人看起來穿着簡單,和普通人沒兩樣,可他們一個個在江湖和商界可都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狠角色。

「哪有這麼簡單?我們這些看得開的是第一批,那些不願意的,閣主還在跟他們斡旋。」都是不好相與的人,有的拿慣了好處,吃香喝辣,有的捨不得到手的地位,有的一大家子,牽根攀藤,一動全家都得拉拔起來,傷筋動骨,在他們看來閣主想把結隱閣轉正是沒必要、吃力不討好的事。

只有他們這些一路跟着閣主過來的人,才知道閣主是為了給他們這些一輩子都在刀尖上舔血的人一個安適的晚年。

結隱閣是江湖上最知名又最為隱密的組織,他們的人滲透到朝廷、勖貴、權臣、豪門、幫派探聽各種消息,只要對方出得起價錢,就能夠從從結隱閣買到想要的情報,結隱閣就像無孔不入的滲水,秘密的滲入每個需要的地方搬運眾生的消息,而創辦這個龐大地下帝國的人就是他們的師父陰陽子。

師父雲遊四海之前將結隱閣交給了小師弟,小師弟是師父的關門弟子,他們對於小師弟的才華橫溢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才幹不如人嘛。

師父一去四、五年,小師弟隱身暗處指導,讓結隱閣更上層樓,成了和大晁國鼎立的第二大勢力,大晁皇帝甚至必須藉助結隱閣的力量排除異己,剷除不聽話的朝臣。

結隱閣的赫赫威名太盛了。

聞巽曾這麼說過,但他沒說的是,一國豈容二主?大晁皇帝目前是有求於他們,可等皇帝發現自己的身邊睡了只大老虎,天下哪個皇帝能容忍?

他等不及師父他老人家回來,決定要逐步讓結隱閣從這些見不得光的買賣中抽離,願意跟着他的,他自然會給一條出路,保他衣食無憂,若是想一條道路走到黑,他也不勉強。

路是自己選的,只要不後悔就好了。

這些事情纂兒都不知情,家裏來了客人,看樣子這一屋子的人都是相熟的,除了她。

方臉大耳濃眉,聲音可以震攝小兒夜哭的漢子叫流火;身如青竹,氣質帶點詭異的叫未央,最後和阿茶相偕着進來的叫涉水,他們一個個都把纂兒叫上前評頭論足了幾句,給了見面禮,對她出現在竹屋的事好像一點也不驚訝,然後有志一同的喊餓,這些人看着魯莽,卻是真性情,就算把她的頭髮給摸得都亂了,她也一點都不介意。

纂兒笑咪咪的全部統稱大叔。

這時灶房裏傳來喜嬸的聲音——「都過了飯點才過來,你們都是來洗碗的?」

「大妹子別這樣,太多年沒上來了,看着沿路的景色懷念嘛,總忍不住下來摸摸瞧瞧,這不才誤了飯點。」年幼時,他們幾個師兄弟都是在這兒長大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纂兒聽着流火大叔中氣十足的嗓門,在喜嬸面前好像收斂了那麼一點。

「喜姊,我們在山下買了不少滷肉和燒雞,還有一條大肥魚添菜。」未央說起話來慢條斯理,性子溫和又不失爽朗,給纂兒的第一印象還不錯。

「浪費人家的銀子,想吃魚,門前的河裏要什麼魚沒有!」喜嬸念歸念,手底下卻開始動作起來。

中午他們幾人吃了麵條,飯就剩一小盆,飯不夠,喜嬸烙了厚厚的烙餅,抹上蘑菇肉醬,又去菜地摘幾樣菜,芋頭筒子骨、韭菜炒肉絲、奶汁菘子,有了骨頭湯,兩樣炒菜,加上滷肉和燒雞,一桌六個菜也算豐盛。

吃過飯,喜嬸指着東西廂房道:「你們的屋子都給留着,平常阿茶也記得清掃整理,你們進去瞧瞧,要是缺了什麼就喊一聲。」

幾個男人笑呵呵的進屋去,沒多久流火便出來扎掃帚、找抹布、提水,還忍不住對着阿茶啐道:「你這小子也太偷懶了,我房裏臟成那樣叫打掃嗎?!」

雖然他的外表看不出來,但其實骨子裏是極愛乾淨的。

未央和涉水倒是進了屋子就沒了聲響。

這竹屋看着不大,裏面其實還挺寬敞的,就算家裏又多了三個人,也不覺得擁擠。

流火他們帶來的東西多又雜,幾個男人的家當不算,還有聞巽應了纂兒的東西,素燒盆、陶盆、瓷盆,上了釉彩的、半釉彩,各種寓意好的人物、花鳥、山水盆子,牡丹、蘭花、茶花各種花苗,另外還有布匹、糕點、雞鴨鵝豬牛肉,顯然是在鎮上買的,肉都是宰好的,拔乾淨了毛,妥妥的用油紙包着,難怪會塞滿一整大車。

阿茶把這些沉手的東西全搬進後院,因為是纂兒的東西,他讓她自己去整理。

纂兒摸着那些黏上動物還是繪畫人物肖像的盆子,心裏模模糊糊的思忖,她沒說,巽哥哥卻好像知道她的心思,替她備了那麼多東西,他會不會太看得起她了?她做得來嗎?

沒錯,她想做藝術盆景。

如果說造園是將大自然的千山萬水濃縮在庭院中,那盆景就是將景物更進一步放在小小的盆缽之中,不出門就能在咫尺內瞻萬里風光,方寸中能領略山光水色。

尤其是那些大戶人家對於寓意好的盆栽更是看重,只要瞧得中意,不論花上多少錢都不手軟。

只是要做好吸引人眼球的盆景難度也不小,畢竟悠久的盆栽歷史和文化底蘊在那裏,不過她上輩子可是園藝設計師,景觀和建築雙料技術本位,創意與巧思這兩樣技術她都有,不愁構思不出立意佳的盆景。

自然,盆栽也不能少,上回她在山裏可看中了不少小葉羅漢松和雀舌松,要是養得好了,做成中大型的迎賓松,可值不少銀子。

她把所有的東西都做了歸類,回屋裏凈手面,又去聞巽的書房翻找了一番,這才歇午去了。

下午等纂兒睡醒了,才知道未央叔和涉水叔上山溜達去了,流火叔慢了一步,在喜嬸的叨叨念念下,挽起袖子,替菜地的絲瓜、扁豆做起了支架,否則不用多久,絲瓜和扁豆的藤蔓就會鋪滿整塊菜地,所有的菜都會廢了。

喜嬸見流火把她的話聽進去了,轉身進了灶房,她可是有一堆事情要做,本來粽料備得就不多,沒料到又回來好幾張吃貨的嘴,這不多做一些哪裏夠?趁着天色還亮,趕緊讓腳程快的阿茶再跑一趟鎮上,豆沙、松子仁、核桃、蛋黃、花生等等多買些回來。

纂兒卻是有點可惜自己沒跟上兩位大叔的腳步,她也想上山找一些蛇木下來,聞巽給她買了許多蘭花的花苗,將來移盆的時候,蛇木是一定用得上的,就算不移,種在整片的蛇木上面也別有一番風味。

未央回來得早,把手裏小捆的桂竹葉和月桃葉放在已經清洗過、晾曬粽葉的笸籮邊。

他們幾個都愛吃喜嬸包的南方粽子,看着她浸糯米、洗粽葉,嘴裏直念着粽葉不夠,他和涉水二話不說就去摘,可涉水摘着摘着,說既然上山不打點野味回去對不起自己,於是兩人就分開各自行動。

不提那個一回到山裏就恢複本性的涉水,他要說的是喜嬸這張嘴挺有意思的,那話分明就是說給他倆聽的,讓他倆給她幹活,卻說得那麼不着痕迹,閣主把她留在這裏洗衣煮飯,簡直就是浪費人才。

未央胡思亂想,見屋前都沒有人,又聽見隱約的說話聲,知道人都在後頭,自己倒了水喝,一入口居然是金銀花的味道,這可不是喜嬸的手筆。

來到屋后的空地,只看見纂兒坐在小凳子上,神情專註的修剪小樹太長的氣根,她手法熟練,很容易就分清楚哪條根須該剪、哪條根要保留。

這是未央回來之後第一次來到後院,蜿蜒的長廊擺了幾株盆栽,有樹有花,位置擱得很巧妙,韻味十足,等他從這些花樹間掠過,猛抬眼,眼前是一片壯觀小樹海,他被震住了腳步。

這裏不只有小樹苗、有蘭花苗、小黑松盆栽和未完成的盆景,他往另一處高高低低的大石堆看去,切口不平整的竹筒上面冒出一小溜紫藤花,巴掌大的蝸牛殼仰天躺着的是一株桃花心木苗,一個小方盆里則是橘子種子發芽成密密麻麻的綠色盆景,綠葉搭着綠葉,十分可愛,還有一棵是蘋果花,上頭居然結着一顆小小的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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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妻過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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