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故技重施
夜深人靜,月朗風清。
院內大大的池塘邊有個涼亭，建來只為方便垂釣的客人休憩。而此刻,正坐着位身材纖瘦的佳人。
焚一枝香，沏一壺茶,守着春意盎然的院子，聽耳邊鳥啼蛙鳴。
慕羨開個農家樂，本來就是為了過這般安然愜意的日子,也不去想別的,只讓日子一天天悠然的過，錢掙了多少也沒關係,重要的人都在身邊這就夠了。
可偏偏這安靜總不能持久。也是，本就生在凡塵俗世，哪可能少的了紛爭和煩惱？
隋默這趟應該是有備而來,慕羨能看得出。
來時帶着那個大大的箱子她只當是全部，卻不想，下午就又開來輛黑色的賓利。司機停了車從後備箱搬出大大小小的禮盒，放好向隋默請示過沒其他需要之後,再次絕塵而去。
然後就是派發禮物的時間,愛馬仕的絲巾,香奈兒的香水，金利來的領帶，甚至還有LV的手包……
這哪是送見面禮,分明就是在炫富。
慕羨嘴角掛一抹淡笑,靜靜站在一旁看着。
隋默先選了條絲巾遞給顧亦懷她媽,白皙凈透的臉上妝容精緻，帶一抹乖巧的甜笑。
“初次見面，我選了條絲巾送給您，也不知道阿姨喜不喜歡。”
一聽說隋默是慕羨的情敵，來搶顧亦懷的，顧亦懷她媽看着隋默就怎麼都喜歡不起來了。可老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姑娘除了情敵的地位外，好像也沒有其他不討人喜的地方。長得嬌小玲瓏，從面相上看也甜美可人，如果不是自己更中意慕羨，拿來做兒媳婦，哦，又或者叫女婿？其實也挺不錯的。
收見面禮本也是國人的習俗傳統，顧亦懷她媽雖然覺得那絲巾顏色似乎太艷麗了點，圖案也稍顯花哨了點，卻還是笑着接過來，道一聲：“來就來吧，還帶什麼禮物？隋小姐也太客氣了。”
“阿姨，叫我隋默就行。您是長輩我是晚輩，叫隋小姐我聽着彆扭。”
瞧瞧，人家這小嘴多會說話？慕羨確實自嘆不如，說白了，如果不是仗着自己和顧家有着二十幾年的交情，真要是實打實去和隋默競爭追求顧亦懷的話，自己鐵定要輸給人家。
顧亦懷她媽不置可否，隋默又拿了其他的禮物一一送出去，到了慕羨這兒，只剩了香奈兒的那瓶香水。
“慕經理……”
隋默剛開口，話就被慕羨打斷了：“隋小姐不用客氣，我已經不是什麼經理了。”
“那好，慕羨。”
隋默大大方方改了口，把手裏包裝精美的禮物往她眼前遞：“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香味，隨便選了款，希望你能喜歡。”
話畢，她意味深長一笑：“不過我覺得應該不會選錯，因為，你和我的品味，應該是一樣的。”
隋默目光在顧亦懷身上轉了一圈，話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慕羨沒說話，甚至沒有伸手去接那瓶貴重的香水。
別人很明顯是在示威，慕羨想如果此刻自己咄咄逼人、針鋒相對的話，不止顯着太矯情，更說明自己在意。
就應該和其他人一樣，淡然自若把禮物接過來才對，管它貴不貴呢，左右是別人願意的。
可是，怎麼就如此看不慣隋默那張“囂張跋扈”的臉呢？
“抱歉，你這禮物太貴重，我實在不敢收。再說，鄉下地方哪用得着香水這種東西？隋小姐心意我領了，禮物還請收回去吧。”
香水這種東西，別說眼下身在農家樂，即便以前上班的時候慕羨都沒用過。
慕羨話一出口倒好，隋默還沒說什麼，顧亦懷她媽先面帶疑惑開了口。
“慕慕，隋小姐送的禮物都很貴嗎？那我這塊絲巾……”
“人民幣幾萬塊吧，也可能幾十萬，乾媽，這些東西我沒用過不太了解，小亦倒是用的多，您可以去問她。”
說著話，剛幫大小姐整理完房間的顧亦懷正好推門進來，聽見了慕羨話里的後半句。
“慕慕，什麼事情要問我？”
慕羨淡淡瞥她一眼：“隋小姐在送禮物，乾媽想問你該不該收。”
“外面還有事，你們聊着，我先去忙了。”
慕羨閃身就出了門，顧亦懷想拉都沒拉住。但很明顯的，她能看出來對方像是有些不太高興了。
禮物最終收沒收慕羨是不知道，但她倒是看見，上午那輛賓利車之後又來了一次。
相較於隋大小姐如此費盡心思的巴結拉攏，應如珞的表現看起來就順眼多了。
她也帶了大包小包的箱子——發快遞來的，打開看時卻全是地方特產，目測都是吃的。
“你這裏是農家樂嘛，客人來了總要吃飯。我帶來的都是海鮮和特色小吃，能冷藏，放得住，多少都能派上點用場。”
慕羨她爸在旁邊看着，彎腰拿起個手臂長的龍蝦，目露驚訝：“這麼大的傢伙我都沒見過，估計得不少錢吧？”
“叔叔，沒多少。又不是新鮮的，不值錢。”
再不新鮮的龍蝦也比活生生的鯉魚值錢吧？這道理誰都懂。
慕羨沒挑破，抬眼看她：“你這裏有大大小小十幾箱，我開的是農家樂，又不是冷庫。”
應如珞“呵呵”的笑：“我剛才溜達着可見了，房間都滿着客人肯定不在少數。再加上還有近處開車只來玩一天不住宿的那些，眼前這些東西，最多十天半月，肯定不剩什麼了，你還發的什麼愁？”
我不是發愁吃不完，是不想收你這麼大的禮。
慕羨擰眉：“那也太多了，要不然你說個價……”
這話她自己說著也覺得矯情，可，就是不想欠應如珞的怎麼辦？如果只是普通朋友倒還好，偏偏她還是個“心思不純”的。
“我送個禮物還要收你的錢？不是在打我的臉嘛。”
應如珞笑着瞪她：“那是不是我在這裏吃喝玩樂加上住宿你也要收我的錢？如此正好，抵了！”
慕羨一想應如珞說的也有道理，於是笑着點點頭，叫人把東西搬到廚房去了。
送禮風波總算圓滿結束，可緊接着就又來了新的麻煩。
下午，好不容易得個空閑的慕羨，突發奇想拿着魚竿去池塘邊垂釣。
釣魚其實算得上是個修身養性的活兒，至少，能磨練人的耐心，還能讓心情沉澱下來安安靜靜享受自然順便想點心事。
院裏的池塘很大，佔地大約有三四畝。有來遊玩的客人喜歡享受恬靜愜意的正三三兩兩湊成堆兒，為不打擾人，慕羨特意和他們拉開了一段距離。
這處正好有個樹蔭，小板凳一放，魚竿一架，還有涼風習習，挺好。
但安靜只是片刻的功夫，沒多久應如珞就像嗅着魚香的小貓咪，吧嗒吧嗒過來了。
還只是六月份，天氣並不很熱，應大小姐卻穿着寬大的短袖T恤和沙灘褲，腳蹬人字拖，看起來不像是在逛農家樂，倒像在夏威夷海灘度假。
慕羨一見就“噗嗤”樂了，笑着逗她：“你是打算過會兒跳進池子裏游泳嗎？”
“還可以游泳？”
應如珞信以為真：“早知道我就帶套泳衣來了。”
“你真想游泳的話也要問問魚兒干不幹，畢竟，這裏是她們的地盤。”
慕羨笑着眨了眨眼，一臉俏皮。她下身是淺藍色的燈籠牛仔褲，搭配一件紅格棉質短袖襯衫，許是為了幹活時方便，長長的頭髮隨意編了個麻花辮，斜着搭在胸前，加上一張不施粉黛卻依舊美麗的臉，清新質樸，勝過眼前所有的風景。
應如珞看得有點痴，耳邊有腳步聲響起都沒聽見。
“慕慕，你們在這兒幹什麼呢？”
顧亦懷是尾隨應如珞來的，她剛剛完成隋大小姐指示，出了房間，就見對方“鬼鬼祟祟”朝池塘邊走。應如珞來這裏原本就是為了慕羨，不是去找她還能找誰？顧亦懷也便巴巴跟過來了。
“在釣魚。”
慕羨嘴角那抹笑還來不及收回，顧亦懷看了既覺得喜歡，又心生鬱結。
怎麼面對自己的時候她不是冷着臉就是至多一抹淡笑，看見應如珞卻能笑得這麼開懷？顧亦懷心底酸酸澀澀，醋意橫生。
“應小姐呢？不是這麼巧也來釣魚吧？”
應如珞咧嘴，攤手，動作表情落落大方：“不是，我來看慕慕釣魚。”
倒是一點不隱藏自己的“齷齪”心思啊，顧亦懷心裏恨恨地想。
“顧大老闆怎麼也有閒情逸緻過來逛，怎麼，不用照料你那位身份尊貴的客人嗎？”
應如珞笑着調侃，話雖說是誇張了點，說的也未嘗不是實情。她來了不過才幾個小時，已經看到顧亦懷被隋默“召喚”進自己的房間無數次，理由呢，更是千奇百怪。
“小亦，我房間的床單是不是沒換啊？上面好像有點臟。”住宿條件不衛生那還了得，要對衛生清潔負總責的顧亦懷顛顛去了。後來證實，床單上只是有根頭髮，而且從顏色來看，多半是隋大小姐自己的。
然後還有……
“小亦，這電視怎麼回事，我不會用啊，你過來教教我好不好？”於是，顧亦懷顛顛又去了，手把手教大小姐怎麼開關，如何調台，就差把說明書找出來逐字逐句念了，大小姐才終於滿意。
這還沒完……
“小亦，我想喝小冰箱裏的酸奶，但是為什麼找不到吸管呢？”顧亦懷有點怒了，酸奶怎麼會沒有吸管？是不是你自己偷偷給丟掉了？！
隋大小姐滿臉委屈——這是看不到的，只能從打電話時的聲音里聽出來。
“我真沒看到啊，怎麼可能故意扔掉？”
顧客就是上帝，就算是沒有付錢的顧客，但看在她曾經對自己有過幫助的份上，也能算是半個上帝……最後，顧亦懷只能又顛顛去了，雖然手裏捏着的吸管有點變了形。
之後……還有沒有之後應如珞就不知道了，因為她突然發現視線里不見了慕羨的身影，然後自己跑回房間換了身衣服之後，就追到了這裏。
顧亦懷垂在身側的手早握成了拳，貝齒咬着從牙縫吐出一句：“關你什麼事？！”
“顧大老闆和自己小秘書的事當然與別人無關。哦，不對，小秘書已經變大小姐了，要說這個世界可真是奇妙，短短數月，人的身份就能發生這麼大的轉變。不過也是奇怪啊，好端端的，非要隱藏自己的身份幹什麼？難不成是藏着掖着要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應如珞語氣輕鬆的調笑，聽在顧亦懷耳中簡直氣得頭頂要冒煙。
她並不想維護隋默，但，更見不得應如珞這麼囂張。
“別人想怎麼樣那都是人家的事，應大小姐未免管的也太寬了吧？”
“我不就隨便說說嘛，顧老闆怎麼還生氣了？怎麼，自己的小情人，說還說不得了？”
“你說什麼小情人？！應如珞，你嘴巴放乾淨點。”
“我說髒話了嗎？沒有呀。怎麼就不幹凈了？”
兩人一唱一和，像蚊子遇上了蒼蠅，你嗡嗡嗡，我哼哼哼，吵得慕羨頭都大了，別說魚，連她自己都想扎進水裏去躲個清靜。
剛想起身喝止，耳邊再次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慕羨抬頭去看，得，唱戲怕是都沒有這麼熱鬧，連隋默都踩着小細高跟來了。
“小亦～”
張口就是能讓人起了滿身雞皮疙瘩的嗓音，山路一般拐了十八個彎。
“你怎麼在這兒呢，我找了你好久。”
隋大小姐早換了身黑白格的連衣裙，腳下艷紅的高跟鞋上各自鑲了一圈鑽，亮的能閃瞎人眼。尾指粗細的跟在沒有鋪磚的黃土地上走過，一紮下去就是一個圓圓的孔，真是一步一個孔印，慕羨想着要是準備在湖邊做籬笆就簡單了，樹枝直接插/進去就行，還省了打孔這道工序。
顧亦懷皺了皺眉：怎麼到哪兒都躲不開她呢？手機都已經故意丟在房間沒帶着，竟然還能被抓到？難不成隋默在她身上裝了跟蹤儀或是定位器？
“我隨便走走，不知不自覺就逛到了這裏。”
顧亦懷瞄她：“不是說累了嗎，那怎麼不在房間休息，出來幹什麼？”
“我是特意過來找你的，又不是來睡覺。你都不在了，我還休息什麼？”
果然如慕羨所料，隋大小姐這趟來是豁出去了，預備着不把顧亦懷追到手決不罷休。不止上來先送價格不菲的禮物哄着幾位老人家開心，還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在眾人面前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我就是喜歡小亦，就是要追求小亦。
言語露骨，態度鮮明，估計除了不知內情的慕羨爸媽之外，不瞎的都能看出來。
顧亦懷聞言臉色越發黑了幾分，應如珞倒顯得十分幸災樂禍，還唯恐天下不亂在一旁幫腔：“就是啊顧大老闆，人家隋小姐可是衝著你來的。你說你不止不在旁邊好好照顧着，還把人家丟在一旁，這可不是待客之道。”
“你！”
顧亦懷七竅生煙：怎麼哪兒哪兒都有應如珞的事？扭頭看時，慕羨雖依舊面色淡然，但眼神冷冽還透着幾分不耐煩，正悶聲不響收着魚線，看樣子是不堪其擾打算走了。
“慕慕……”
顧亦懷去拉慕羨的手：“你別聽無關的人胡說八道，隋默她就是來玩兒的，跟我沒什麼關係。”
慕羨置若罔聞，繼續默默收着手裏的魚線，眼角餘光卻瞥見隋默眸中精光一閃，移動腳步突然往自己身側靠了靠。
慕羨就站在池塘邊，距離波光粼粼的水面不過半米左右的距離。昨天夜裏剛剛下過雨，出了太陽之後院子裏的地面雖然幹了，但她們所在的地方因為有片大的樹蔭，地面還很泥濘，加上岸邊本來就不平整，而是有個小小的弧度……
她會不會……故技重施？
慕羨腦海里突然就竄出了這麼一個念頭，自己還沒有想清楚是怎麼回事呢，卻見隋默毫無預警朝自己伸出了手，同一時間，細高跟默默踩上了池塘邊一塊不大的碎石。
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慕羨就側身躲過了她的手。
這次她可以確定，自己絕絕對對沒有和隋默有任何接觸，但是，對方依舊“啊”的驚呼一聲，側身倒進了河裏。
“撲通”一聲，水花濺了在場三人滿臉滿身，連遠處正垂釣的人都驚動了。
慕羨面無表情，應如珞不明所以，顧亦懷呆若木雞。
除了慕羨，其他兩人甚至都有點搞不清楚狀況。愣了大約有五六秒鐘的時間，顧亦懷才鬆了慕羨手臂，一頭扎進河裏救人去了。
魚線已經收好，慕羨將魚竿拿在手裏，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冷眼旁觀。她倒是要看看，接下來的劇情，是否會按照自己猜想中的去發展。
顧亦懷水性好，隋默體型又小巧輕盈，加上應如珞找了個樹枝從旁接應，倒是也沒費多大功夫，顧亦懷和隋默就濕噠噠上了岸。
隋默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衣服沾上了青苔和水草，用心做的髮型也全毀了，留海打着縷貼在額上，右腳白白凈凈踩在黑色的泥土地上，鞋子早不翼而飛了。
她雙手環胸瑟瑟發抖，我見猶憐。
顧亦懷本想脫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但一看自己也是副落湯雞的樣子，只得作罷。嘆一口氣，剛想帶人回房間換衣服，隋默目光哀怨帶着滿臉委屈，看向慕羨開了口。
“慕羨，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也不用把我推下河啊，你明知道我不會游泳，你這麼做，也太過分了！”
她紅着鼻頭，肩膀一聳一聳的抽搭，戲演的逼真極了。
慕羨在心裏冷笑，同時一片瞭然：怕是之前在山上不小心墜河那次，也是大小姐故意安排的吧？怎麼，就是為了讓顧亦懷看看自己是個多麼心腸歹毒的女人？
同一個戲碼上演了兩次，倒是駕輕就熟了。可，難道就不覺得無聊，不覺得累嗎？
事發時顧亦懷站在另外一側，角度問題並沒有看清楚整件事情發生的經過。只看到隋默好像走近慕羨是想跟她說點什麼，然後慕羨閃身躲開了，隋默重心不穩就掉下了河。至於是不是慕羨推的，她還真的是不清楚。
不清楚真相就沒有發言權，顧亦懷卻還是默默擋在了慕羨面前。
“慕慕……她絕對不會有心這麼做，應該只是意外，我替她向你道歉。”
隋默愣了一下，她會再次“誣陷”慕羨，並不是認為顧亦懷對慕羨沒有感情，而是吃定了顧亦懷“同情弱小”的性格，只要自己表現的足夠柔弱可憐，就一定能讓她起了惻隱之心，在不清楚事實真相的前提下主動站到自己這一邊——如同之前在山上那次。
可這次卻完全不一樣了……
明明慕羨態度冷硬，之前那次至少她還道了歉，眼下卻全程冷眼旁觀，甚至眼神中還藏着嘲諷和不屑；明明這次河水更深自己還被嗆了好幾口水，在河面上撲騰的時候隱隱都害怕真要把性命搭進去了，因此臉上的驚恐和害怕更加逼真。
怎麼，卻打動不了顧亦懷了呢？
顧亦懷對慕羨的感情，似乎比自己以為的還要深得多。以前她沒有開竅，還能傻兮兮被自己左右，可眼下，分明就是不問青紅皂白也要一味袒護慕羨了，自己究竟，還有幾分勝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