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再次相逢】

32.【再次相逢】

大慶王朝唯一的親王薨了,周邊附屬國舉世嘩然,接到消息后,紛紛派遣使團前來弔唁,可惜因為消息傳遞的太慢,附屬國的國王還要準備朝貢的禮物,等使團出發的時候,已經是夏天了,距離訃告通發已經過去了快兩個月。

雖然人家喪禮早就已經辦完了,小國王們也沒有一個敢敷衍了事,全都按最高規格派遣了直系皇族帶團,個別國力孱弱的小國,還是國王親自帶團去的,比如德納藍的國王德瑪西亞,就直接讓王子德瑪嘉文監國,他自己屁顛屁顛地就上趕着去了。

傑維已經習慣了在德納藍的生活,有了自己單獨的帳篷,每日隆陶部族的人放牧歸來,會把順便採摘到的草藥交給他,然後由他分類整理炮製。

這日傑維一覺睡醒,洗漱後走出帳篷,卻發現部族的漢子們都沒有出去放牧,所有人都一臉愁色,正在與人交談的隆陶伊浩見到他,短暫地交代了兩句后,就疾步向他走來。

“魏姑娘,你最近幾天待在帳篷里不要出來,我會讓娜娜陪着你,有事情你就讓她去做。”隆陶伊浩一邊說著,一邊就想把他推回帳篷里去,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尷尬地在袍子上蹭了兩下。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今天大夥都沒出去?”傑維環視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異樣,皺着眉頭詢問道。

“唉~國王陛下帶領使團要去大慶,咱們這裏與大慶最近,所以使團要來這裏歇腳,你雖然懷着身孕,可……我怕……”隆陶伊浩撓了撓頭,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

傑維恍然大悟,看着隆陶伊浩為難的樣子,微微一笑,說道:“嗯,那這幾天我就不出來了,要是有事你讓娜娜來找我。”

傑維說完,轉身進了帳篷,還放下了第二層門帘,隆陶伊浩嘆了口氣,在帳篷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去找了娜娜,仔細地囑咐了她一番好好照顧傑維,不要在外人面前炫耀族裏美貌的巫醫,才又跟着父親去忙接待事宜。

國王使團下午就到了隆陶部族,傑維聽着外面的喧囂,用精神力溫柔地安撫着不安的胎兒,小傢伙已經六個月大了,早在一個月前,他就已經開始伸胳膊踢腿地彰顯自己的存在感,活潑又好動,鬧得傑維每天都睡不太好,短短一個月就瘦了一圈。

Omega因為體質弱,懷孕周期一般在十二個月左右,如果是雙胞胎或者胎兒性別為Alpha的時候還需要更久,可惜孩子還沒出生,這裏也沒有先進的檢測設備,傑維並不知道胎兒的性別,好在只有一個小寶寶,肚子並不太大,傑維得知這裏的女人懷孕只有十個月的時候,就將孕期瞞下了兩個月。

國王陛下的駕臨,不管隆陶部族是否願意接待,面上都要擺出一副歡欣鼓舞的樣子,晚上還殺牛宰羊地辦起了篝火晚會,喝醉的貴族們吵鬧不休,本就沒什麼精神的傑維被吵得都有點頭疼了,實在睡不着,傑維就跟娜娜聊起了天。

“這不年不節的,國王為什麼要去大慶啊?”傑維一邊說著,一邊把晾曬好的草藥根莖切成薄厚均勻的小片。

“國王要去……要去……哦……對了,去弔唁,聽說是大慶的王爺死了。”娜娜把切好的藥材整齊的碼進木匣里,伸手沒有摸到新切好的,抬起頭一看,卻看到傑維把手捂在胸口,指縫裏滲出鮮血,“呀!你怎麼切到手了!”

娜娜丟下木匣,急急起身就要尋找包紮傷口的繃帶,卻被傑維一把拉住,傑維雙唇顫抖着,好不容易才張開嘴說道:“去找你大哥過來一下,就說我有事問他。”

“哦哦,我這就去!”娜娜轉身就跑,卻發現自己的衣袖還被傑維緊緊的抓在手裏,拽了一下提醒道:“魏姐姐,你先把我放開。”傑維這才失魂落魄地鬆開手,可雙手卻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隆陶伊浩正被使團的貴族拉着喝酒,看到娜娜急匆匆跑來,就猜到是傑維要找他,跟那貴族又幹了一碗說笑了兩句,才把弟弟拖過來頂缸,拉着娜娜一邊向傑維的帳篷走去,一邊問道:“找我什麼事?”

“魏姐姐切藥材的時候切了手,流了好多血……唉!大哥,你慢點,等等我!”娜娜險些被隆陶伊浩拽個跟頭,然後就被丟開了手,眼看着大哥一陣旋風刮過般跑了出去。

隆陶伊浩跑進傑維的帳篷還沒等看清傑維傷了哪裏,傑維就撲上來抓住了他的衣襟,有氣無力地問道:“大慶的王爺死了?哪個王爺?哪個王爺死了!”

“還能哪個王爺,大慶就一個王爺,就是那個逍遙王,噓,不能說死了,要說薨了。”隆陶伊浩想掰開傑維的手,給他包紮一下傷口,那觸目驚心的血跡讓他心中鈍痛。

“逍遙王……軒轅宸……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給他喝了葯,不可能……”傑維喃喃自語般越說越小聲,也不知是在對隆陶伊浩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你說什麼?好像是叫軒轅宸,我也不清楚,反正大慶現在沒有王爺了,你先鬆開手,我給你包紮一下,喂,醒醒,你怎麼了!”隆陶伊浩眼看着傑維突然軟軟倒下,顧不上什麼避諱,趕緊把人接住,卻發現對方輕了好多,明明小腹日漸隆起,體重卻降了這麼多,不由得蹙起眉頭。

“啊,大哥,魏姐姐怎麼了?”娜娜喘着粗氣跑進來,一眼就看到傑維緊閉着雙眼被大哥抱在懷裏,趕緊跑過去把被子鋪開,讓大哥把人放到床上去,這木床還是大哥知道魏姐姐睡不慣毛氈,專門去大慶邊城買回來的呢。

隆陶伊浩不舍地將傑維放到床上,看着妹妹給他掖好被角,這才找出繃帶和藥膏,借口讓娜娜去打水,把人哄了出去,才坐到床邊,拿起了傑維受傷的左手,抵到鼻尖輕嗅了一口,着魔般伸出舌頭舔舐上面的血跡,直到再不見一絲猩紅,才塗抹上藥膏包紮起來。

“偉大的雪山之神,請寬恕我的罪念,請讓她聖潔的鮮血洗刷掉我滿心的貪慾,仁慈的神啊,請賜予她幸福與健康,您忠誠的子民隆陶伊浩願為此付出一切代價,哪怕心臟不再跳動,呼吸停止的那一刻也不會終結,這骯髒的靈魂永世匍匐於您的腳下懺悔,請最後滿足我這小小的願望,您的光輝普照雪山草原,德旺扎拉。”

隆陶伊浩呢喃着一遍遍祈禱,捧着傑維的手淚流滿面,還有什麼看不懂的呢,他的情郎一定是那位大慶的王爺,貴族與平民的鴻溝阻斷了他們的緣分,卻阻不斷他們相愛的心,本來以為日漸開朗的人已經忘掉了內心的傷痛,自己還有機會,可親眼目睹才知道,自己輸得一敗塗地。

“大哥……”娜娜端着水盆回來,看到大哥悲痛的樣子,忍不住問道:“魏姐姐怎麼了?很不好嗎?”

“她沒事,你好好照顧她,我先出去了。”隆陶伊浩深吸了一口氣,把傑維的手放了回去,用袖子抹了一把臉,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拍了拍娜娜的肩,轉身大步離去。

傑維昏睡着陷入夢魘,軒轅宸嬉皮笑臉地湊上來,趁他不注意,飛快地在他臉頰上啄了一口,然後傻笑着轉身就跑,那歡快的笑聲直到他跑出老遠還能聽到,傑維去追,卻怎麼都追不到,眼睜睜看着他越跑越遠。

“你回來……我不打你了,我再也不打你了,你回來……”

“你真的不打我了?傑維,我想親你,想跟你快活快活,咱們去睏覺吧!”

“好,你過來,我答應你,你先過來。”

“你答應我,再也不離開我了,我就過去。”

“我答應你,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軒轅宸一步一步走過來,突然從懷裏掏出了一朵玫瑰花,臉上帶着溫柔的笑意,把傑維摟進懷裏,然後吻上了傑維的雙唇,傑維仰起臉努力回應着,卻吻到一片冰涼的濕意,他抓住軒轅宸的手,也是觸手一片冰涼,捧起來搓了搓,卻怎麼都搓不熱。

“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嘿嘿,因為我已經死了啊。”

“不……不……你不會死的……不……”

娜娜洗了一塊布帕,想給高燒的傑維敷在額頭退熱,卻被傑維一把抓住,燒得一邊哭一邊說著胡話的傑維緊緊攥着布帕怎麼都不肯鬆手,娜娜急的也跟着一起哭了起來,躲在帳篷背面偷偷喝酒的隆陶伊浩忍不住也淚流滿面,卻不敢踏入帳篷一步。

國王德瑪西亞帶領的使團只待了一天就離開了,傑維卻整整昏迷了三天才醒來,他睜開無神的雙眼茫然地看着帳篷頂,直到小腹劇痛才喚回他的神志,傑維緊緊咬着牙關,用虛弱的精神力安撫好胎兒,就累得出了一身虛汗。

不能倒下,肚子裏還有軒轅宸的孩子,就算為了孩子,也不能倒下!傑維咬着嘴唇無聲地痛哭,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才掙扎着起身,開始收拾東西。

隆陶伊浩聽娜娜說傑維不聽勸告,剛醒來就收拾東西,心下瞭然,知道他這是要回去,苦笑一聲把娜娜打發到一邊,才搓了搓臉走進傑維的帳篷。

“你身體還沒好,就算急着回去,也不差再休息幾天,我前日問過使團的貴族了,那位王爺是四月死的……”

“他沒死,他不會死的。”傑維平靜地打斷了隆陶伊浩的話,沒有歇斯底里地嘶吼,可那目光卻帶着陰森森地寒氣。

“你清醒一點,你身體還沒好,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你也想想你肚子裏的孩子!難道你想把孩子折騰沒了,讓他去跟父親相會嗎?還是說,你想跟着一起死,好一家團圓!”隆陶伊浩搶過傑維手裏的衣服,狠狠扔在地上,他多想抓着傑維的雙肩搖醒他,卻不敢在對方清醒的時候觸碰他。

“我說了,他沒死!孩子不會有事,我也不會有事,我要回去見他!明明喝了那麼多藥劑,怎麼可能會死,怎麼可以死!”傑維忍不住也大吼出聲,情緒太過激動,肚子裏的孩子也感受到了父親的不安,跟着躁動起來,傑維悶哼一聲,捂着小腹就軟倒下去。

“魏姑娘!”隆陶伊浩趕緊上前一步,把傑維抱到床榻上,狠狠錘了一下床板道:“三天,你再休息三天,我送你回去,要不然,你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否則別想離開這個帳篷一步!”

“你以為你攔得住我?”傑維強忍着腹痛,咬着牙狠狠問道。

“我不攔着你,你大可以一走了之,只要你三天之內離開,我就把我的血放干!”隆陶伊浩從靴子裏拔-出匕首,擼起袖子貼在胳膊上,鋒利的刀刃劃破了皮膚,滲出一道血線。

傑維咬住下唇不再說話,他從隆陶伊浩的眼神里,看到了那熟悉的,夾雜着悲傷絕望的愛戀,跟軒轅宸是那麼的像,哪怕那雙眸子甚至不是相同的顏色,卻依然那麼相似,像到讓傑維捂着胸口喉嚨泛起腥甜,卻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不敢去想,那雙一直這樣看着自己的眼睛再也不會睜開,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一個叫做軒轅宸的人,會頂着自己的拳頭巴掌,偷到一個吻都能傻笑半天,後悔了,真的後悔了,傑維費力地吞咽下喉嚨里的血,躺在床上用手背遮住了眼睛。

你說你是個懦弱的人,我又何嘗不是,因為父母受到的迫害,因為養父的慘死,因為受到的誣陷和追殺,太多的理由和借口,讓我懦弱到不敢接受你,只因為你是個貴族,為了可笑的自尊逃離,這何嘗不是因為自卑。

我們是一樣的人,所以我們才會相愛,就像一個圓被切成的兩個弧,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到更契合的另一半,為什麼要等到失去了才明白!

傑維自虐一般瘋狂的回憶着軒轅宸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甚至連他被自己按在雪地里后,抬起頭對自己傻笑時,顫動的睫毛上晶瑩的雪花都纖毫畢現。

“啊~~~”如寒風暴雪中瀕死的孤狼一般痛苦的嘶號着,傑維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他愛着軒轅宸,愛到深入骨髓,痛徹心扉。

傑維沒有哭,隆陶伊浩卻已經淚流滿面,他多想把這個人擁入懷中,用自己的一片赤誠之心溫暖他,可惜這個人不會給他機會,他的眼看不到自己,他的心扉不會向自己敞開,這個人美好到哪怕懷着一絲欲-望去觸碰都是不可饒恕的褻瀆,明明就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像神聖的雪山一樣遙不可及。

三天在隆陶伊浩眼中像是轉瞬即逝,卻分分秒秒都在煎熬着歸心似箭的傑維,馬車準備好后,傑維沒有讓人攙扶,而是自己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像是童話故事裏上岸的人魚一般,每一步都像行走在刀刃上,一刀一刀地凌遲着他滿是悔恨的心。

搖晃的馬車讓傑維昏昏沉沉半夢半醒,有時看到軒轅宸坐在他身邊,溫柔地注視着他,他會微笑,有時軒轅宸調皮地偷個吻就跑,他會輕笑出聲,可是醒來后,車廂里只有自己一個人,那溫柔甜蜜全都變成蝕骨的毒-葯,傑維甚至覺得,自己已經瘋了。

因為傑維不肯饒恕自己,雖然一路上為了孩子強撐着正常飲食,卻還是時常病倒,這個時候隆陶伊浩就會以死相逼留在城鎮歇腳,直到他身體恢復一些才肯繼續趕路,看着隆陶伊浩刀痕斑駁的手臂,傑維不敢再提出反對意見,身體卻還是毫無起色。

一路從盛夏走到寒冬,直到臘月初八,傑維才聞着滿城的臘八粥味兒回到久違的京城,只在城門口下車了片刻接受檢查,他進城就又病倒了,與在外遊盪大半年回來陪弟弟過年的軒轅宸擦肩而過。

提前得着信知道軒轅宸會回來,藍德祥進了臘月就每天起早蹲在城門口盼着自家爺,陳忠九坐在車轅上拉着一張黑臉,雖然滿腹牢騷,卻還是幫目力不佳的藍德祥緊盯着每一個進城的人。

“咦?”陳忠九突然驚訝地發出聲音,藍德祥馬上就掀開了車簾問道:“看見爺了?”

“不是,你看那個大肚婆,就是那個捲毛番人身邊的!”陳忠九一手指着遠處的馬車,一手去拉藍德祥的衣袖。

“看什麼大肚婆,我讓你盯緊了咱家爺!再瞎瞅什麼女人,我就讓爺給你找一群女人。”藍德祥狠狠擰了一把陳忠九的耳朵,恨鐵不成鋼地又戳了他腦門一指頭。

“不是,那個女人特別像咱家爺要找的人,說不定是他妹妹呢。”陳忠九揉了揉耳朵,嘟囔着辯解道。

“妹你個頭啊,你忘了那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啦,你當下餃子呢,噗通噗通掉一群?敢說長的像那位,好啊!你肯定是看人家長的漂亮!陳忠九你個色胚!”藍德祥把插在脖子後面的扇子拿出來,照着陳忠九的腦袋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抽打。

“不是,人家大着肚子呢,孩子爹還在旁邊,我色什麼了我,真的長的像,真的!讓你看你不看,人走了你又不信,要不咱們現在追上去你看看!”陳忠九雙手抱頭,左躲右閃着藍德祥的扇子,防着自己掉下車,還要防着藍德祥不小心掉下車,簡直委屈到沒邊了。

“大着肚子,男人在旁邊,你都不放過,你是光屁股上吊,死不要臉啊你!別跑,你給我站住!你現在是光屁股拉磨,轉着圈的丟人現眼!”

藍德祥嘴炮MAX,嘲諷技能加物理攻擊,把個皮薄血厚的戰士陳忠九硬給乾沒電了,陳忠九跳下車轅就跑,藍德祥奮起直追,倆人繞着馬車你追我趕,在城門口引起一圈圍觀。

軒轅宸騎着高頭大馬遠遠就看到這倆活寶,很想直接進城裝作不認識,可惜陳忠九眼力好,一眼就瞄着他了,運起輕功,踩着一片人頭就飛了過來,收穫罵聲無數。

“咳……你倆這是玩啥呢?”軒轅宸縮着脖子,盡量把臉往毛領子裏藏,有點後悔沒戴個斗笠。

“爺,救命啊,阿祥非說我偷看漂亮女人了,打了我滿頭包。”陳忠九站在馬下,抱着軒轅宸的大腿仰起頭,展示他飽受苦難的臉。

“爺啊,我讓他看着你,結果他光看漂亮的大肚婆去了,還要拉着我一起看!”藍德祥奮力撥開人群,追出來就先照着陳忠九的屁股給來了一腳。

陳忠九一個踉蹌鬆了手,軒轅宸把握時機,打馬就走,倆人只好吵吵鬧鬧地驅散人群架起馬車追趕,直到三人快到宮門口,軒轅宸才聽明白了這倆人到底在吵個什麼勁兒。

“等等,你說那女人長的像傑維?”軒轅宸勒住馬韁,扭頭向陳忠九問道。

“嗯,不像我也不看啊,我讓阿祥看,他還打我,說不定是人家妹妹呢。”陳忠九可算伸了冤,為了以證清白,建議道:“那女人身邊跟着個捲毛番人,好認的很,爺你要不要去看看?”

“走着!咱們去看看。”軒轅宸調轉馬頭,一行人就又往城門折返了。

蹲在宮牆上喝了一肚子冷風的軒轅寰眼瞅着大哥的身影越來越近,卻突然扭頭跑了,氣得差點沒從宮牆上跳下去追,被齊總管攔腰抱着好一頓勸,才沒發生皇帝陛下跳牆出宮,穿着皇袍沿街狂奔的慘劇。

三人從城門口一路打聽那個捲毛番人,最後終於在陳家客棧尋着了那輛馬車,招呼店裏的小夥計出來,塞了一塊碎銀子,小夥計就跟嘴裏放鞭炮一樣,噼里啪啦全說了。

“貴客,那倆人一個是番國德納藍的商人,一個是他在大慶娶的媳婦魏氏,回來奔喪的,可憐那美嬌娘還懷着身孕,一路勞頓又悲傷過度,剛進城就病倒了,大夫給那番商好一頓罵,我在樓下都聽得真真的,說什麼悲傷肺,憂傷脾,再不好好開解開解,等咳血了,別說肚子裏的孩子,連大人都沒救了,嘖嘖~要我說啊,那等美人嫁給捲毛鬼真是糟蹋,也不知道怎嚒好白菜就被豬拱了……”

“行了,你回去吧。”軒轅宸聽他越說越不像話,一手揉着額頭,一手隨意地擺了擺,就把人打發了。

“爺,咱還看不看了?”陳忠九沒眼色地湊上來問道。

“看個屁,回家了,人都病倒了,你還能闖進人家房裏去看個女眷?派個機靈點的來這蹲守着,啥時候見着人好了出來活動,咱們再來看。”軒轅宸失望地看了一眼客棧的招牌,調轉馬頭往皇宮的方向走去,目光卻巡視着路邊每一個人,渴望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陳忠九那麼篤定倆人是一個模子刻的,還以為是傑維男扮女裝呢,結果人家都懷着身孕確實是個女人沒錯了,自己還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才肯罷休。

軒轅宸失笑,自己這是想傑維想魔怔了,逮着一點可能都不願意放過,這大半年沒頭蒼蠅地一樣亂找,但凡聽說哪裏有美人,都活像個偷香竊玉的採花賊般聞風而動,可一次次的失望,說不難過誰信呢。

一行人回到宮裏,軒轅寰興高采烈地給軒轅宸接風洗塵,絕口不提大哥這趟出行的事情,只一味地說皇后如何賢良淑德,太子如何聰慧機敏,哪怕不能讓大哥也嚮往娶妻生子的幸福生活,也好歹分散一下大哥的注意力,別一副死氣沉沉好像從棺材裏刨出來的模樣。

軒轅宸不為所動,捧着一碗臘八粥又陷入了沉思,他記得去年這個時候,傑維還與他在王府一起生活,那天他挨了好幾巴掌才把傑維從實驗室里拖了出來,等坐到飯桌上,以為“臘八”是什麼重要節日後,傑維繃著一張臉乾巴巴地跟他說“臘八快樂”的彆扭樣。

不知不覺地,軒轅宸攪拌着臘八粥,把裏面的花生都挑出來吃掉了,然後舉目四望,卻沒有了那個不愛吃花生的傢伙來接他的碗,不禁紅了眼眶,怕在弟弟面前落下淚來,強扯了個笑容謊稱自己累了,就起身而去。

等回到無人的寢殿,軒轅宸坐在床榻上有些難過地想着,也不知道傑維有沒有在喝臘八粥,碗裏有沒有他討厭的花生,若是沒人給他挑出來,他心疼,若是有,他又不甘,百般糾結下,一晚上都沒睡好。

一晃就好幾天過去了,軒轅宸每日都早早出宮,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盪一天,入夜了才回返,大半年來養成了習慣,不出去找一找,他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軒轅寰好幾次想發脾氣,卻又不忍心殘忍地打破大哥的希望。

他想告訴軒轅宸,別找了,那個人的心是石頭做的,當初你詐死的訃告通發全國,連告老回鄉的太傅都千里迢迢的趕了過來,哭倒在王府門口,可那個人卻沒有回來過,連你死了都沒回來看一眼,就算找到了也沒用的,可是他不敢說。

這日剛入夜,陳忠九悄悄來到軒轅宸的寢宮,賊眉鼠眼地看了一圈,才小聲說道:“爺,那番商今日跟夥計說,讓明天早晨早點把飯送到房裏去,他和夫人要出門。”

“什麼番商?”軒轅宸滿心都是傑維,乍一聽沒反應過來,等看到陳忠九一張臉頓時皺成了苦瓜,才輕笑道:“哦,捲毛番商啊,那明日去看看吧。”

陳忠九看着爺這幅不上心的樣子,撓了撓頭退下了,其實他也不想用這種小事來打擾爺,可藍德祥跟他確認了幾次那人確實長得足有九成相似后,就逼着他緊盯不放,得了消息就趕緊送進宮了。

虧他藍德祥自小念着四書五經,習着君子六藝,居然說要是爺瞧上那女人,就給爺搶回來以慰相思,還好意思罵自己死不要臉,呸!也不知道誰黑心爛肺更不要臉呢,爺爺說的沒錯,書讀得多了,滿肚子墨水,早就黑透了,壞透了!

第二天一早,生怕陳忠九敷衍了事的藍德祥五更天就摸進宮了,一動不動坐在軒轅宸的床榻邊,一直坐到天亮,把剛睜眼的軒轅宸嚇了好大一跳,然後連早飯都沒吃,就被急吼吼的藍德祥拉出了宮,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了,皇帝不急太監急。

等陳忠九聞訊趕來,三人坐在陳家客棧大堂的角落裏,才一邊慢吞吞地吃着早飯,一邊百無聊賴地等着那捲毛番商和夫人下來,軒轅宸吃飽了,就一粒一粒地夾着桌上的一碟花生米神遊天外了。

夥計也認出了軒轅宸三人,畢竟出手就打賞銀子的豪客他也沒見過幾個,想着這三人那日打聽的事情,就把軒轅宸幾個當成了來看“美人”的紈絝子弟,也沒嫌他們賴着不走,反倒倍加殷勤地添茶倒水,然後又得了一塊碎銀子的打賞。

小夥計樂得合不攏嘴,正點頭哈腰地恭維着,就被軒轅宸一把扯了過去擋在身前,回頭一看,果然是那個捲毛番商扶着他那大美人媳婦兒出來了,心裏暗笑了一聲,這花花公子居然臉皮這麼薄,都光明正大來偷看了,事到臨頭還要扯着自己遮羞,看在銀子的份上,他裝作若無其事的站着沒有動,直到那兩人出了門,才笑呵呵地退開了。

軒轅宸雖然已經儘力克制了,卻還是震驚地呆若木雞,那人哪裏是長得像,分明就是他的傑維,別說只是換上女裝修了眉毛,就是化成灰他都認得出來,除了那突兀的大肚子,他分明看得出,傑維瘦了,瘦了好多。

悄悄掰着指頭算了算,傑維與自己是除夕夜分開的,如今已經又是臘月,先不去想他是如何變成了女人懷了身孕,可那孩子到現在還沒出生,十月懷胎啊十月懷胎,那孩子肯定不是自己的。

這麼快就與別人相好了?是誰?那個捲毛番商嗎?到底瞎了眼看上他什麼啊,沒自己高,沒自己壯,滿臉絡腮鬍子不修邊幅,哪有自己相貌堂堂英俊不凡,莫非是那一腦袋捲毛?軒轅宸掰餅乾一樣把自己這邊的桌角掰成了碎片,磨着牙把自己跟隆陶伊浩對比起來。

“爺,人走了,是不是很像啊?咱們要不要……”藍德祥湊到軒轅宸身邊,小聲說著,然後伸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幹掉那個捲毛鬼,把人搶回去?”

“走,看看他們去哪兒!”軒轅宸扔下兩手桌子碎片,撣了撣身上的木屑,滿臉殺氣地往外走去,還真有股要去殺人放火的架勢。

“爺,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殺人是犯法的。”陳忠九自知說不過藍德祥,也不與他爭辯,吭吭哧哧地勸軒轅宸,卻又嘴皮子笨,說不出什麼來。

“哼,那滿臉橫肉的捲毛一看就不是好東西,肯定是他逼迫傑維的,他有罪,罪該萬死,宰了也是白宰,犯個毛的法!”軒轅宸緊緊盯着前面的馬車,恨不得用眼神把車廂燒出個洞來,再多看一眼裏面的人。

“那是個番人,在大慶犯了案要經過大理寺和鴻臚寺協同審理,咱不能當街殺人啊爺。”陳忠九看了看軒轅宸腰間沒帶着兵器,鬆了口氣趕緊把自己的佩劍藏到了身後。

“廢話真多,到時候殺人我來,你把人給爺扛回去就好,其他的不用你管!”藍德祥一把推開陳忠九,從袖子裏掏出個還沒巴掌大,刀鞘上鑲滿寶石的小匕首,拔-出來舉到胸前,拿着那不到三寸的小玩意兒積蓄殺氣。

沒看到爺移情別戀了么,搗什麼亂,藍德祥給陳忠九打上了豬隊友的標籤,提防着他誤事,四下掃了一眼,突然“咦”了一聲,跟軒轅宸說道:“爺,這條路怎麼這麼眼熟?”

還沒等軒轅宸回答,三人就看到那輛馬車停在了一個熟悉的宅子門口,正是摘掉了“逍遙王府”匾額的“前王府”,當初做戲做全套,軒轅宸索性連家當都送給了弟弟,絕食了三頓才逼的軒轅寰摘了王府的匾額,雖然還有人打理,可沒了那些按親王規制擺放的門儀,看着很是蕭條敗落。

傑維從馬車裏顫顫巍巍地下來,幾乎一步一挪走到王府門口,看着那朱紅大門前空蕩蕩的石墩,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沒有倒下,他再也騙不下去了,想騙自己軒轅宸並沒有死,可連王府都沒有了,家都沒了,軒轅宸能在哪兒呢。

傑維沒有去敲門,只是站在那裏悲傷又絕望地看着,軒轅宸遠遠站在另一戶宅子的門洞裏,扶着石獅子看傑維,還有傑維身邊那個急的抓耳撓腮的捲毛鬼,哼!大馬猴一樣,越看越不像個好東西!

幾人就這麼看啊看,一直看到晌午,傑維突然腿一軟搖搖欲墜,沒等軒轅宸衝出去,就被眼疾手快的隆陶伊浩扶住了又攙回了車裏,馬車吱吱呀呀地從軒轅宸面前駛過,軒轅宸看着隆陶伊浩,不小心又掰掉了石獅子的耳朵。

兩人相處的那麼自然,傑維對那捲毛鬼沒有一絲抗拒,那捲毛鬼眼睛裏的深情也騙不了人,還肯陪着傑維回來“弔唁”自己這個“前任情人”,可見是真心疼惜傑維的,那傑維肚子裏的孩子,八成是他的沒跑了。

也不知道該歡喜傑維心裏還有自己的一點份量,會因為自己死了而悲痛,還是該憤怒他剛離開自己就轉投他人懷抱,冷心冷肺絕情至此,可終究百般糾結,還是化成了濃濃的心痛,多想把那單薄孱弱的身軀緊緊擁入懷中,卻因為自己已經是個“死人”,怕嚇到他不敢上前。

馬車拐了個彎消失在街角,一直死死抓着藍德祥的陳忠九才鬆開手,然後就被藍德祥用套着刀鞘的匕首狠狠給捅了一頓,陳忠九捂着鈍痛的胸口倒抽了一口冷氣,剛要勸軒轅宸該用午膳了,就見軒轅宸轉過身來,目光熠熠看向自己。

“阿九,我記得我小時候去流雲山,仙工峰什麼東西炸掉了,一屋子人都變成了捲毛,連鬍子都卷了,你回去幫我打聽打聽,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把頭髮弄卷的。”軒轅宸磨着牙又給了石獅子一拳,呔,怎麼早沒發現,連這破獅子都是捲毛的,早知道傑維喜歡捲毛,哪裏還輪得到這番鬼,老子也可以捲起來!

“爺,不幹掉那番鬼了?”藍德祥納悶道。

“現在敵人佔據了有利形勢,敵強我弱,咱們要智取!”軒轅宸越看石獅子越不順眼,沒幾下就把石獅子滿腦袋的捲毛都砸平了,落了一地石沫。

三人嘀嘀咕咕地制定了計劃,軒轅宸就拎着陳忠九直奔流雲山了,在山上也不知道怎麼鼓搗的,再下山就變成了另一幅模樣。

念着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軒轅宸並沒有把頭髮剪短,燙卷了之後,就變成了一腦袋摩登大波浪,覺得傑維不喜歡“小白臉”,還忍痛往自己英俊的臉上抹了流雲衛野戰的化妝粉,塗成了一個非酋。

這還不算完,隆陶伊浩那是照顧着傑維無心打理自己才攢了滿臉絡腮鬍,軒轅宸以為傑維就好那口,可鬍子一時半會兒長不起來,就去弄了一團假鬍子粘在了臉上。新造型一亮相,好懸沒把大貓皇帝給嚇得高呼“有刺客”,然後我們的大狗子就頂着這幅造型蹲守在了陳家客棧。

小夥計也沒認出軒轅宸來,這門對門住着的兩個簡直一個天堂一個地獄,給甲字六號房送完東西辣了眼睛,趕緊再去給甲字五號送點東西挽救一下快瞎的狗眼,如此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要不是六號那個比番鬼還丑的傢伙打賞豐厚,他早就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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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樣賣慫冠軍追妻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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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再次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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