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程季安開始收拾東西,雖然她並不足夠了解紀崇均,但是她想既然紀崇均答應,總不會拖得太久。
兩年前她嫁入紀家,惹來多少非議,家中的人說她是修了幾輩子的福,這邊的人不曾這般露骨,可是眼神里那些探究卻是明明白白再真切不過,至於背後怎麼說,又如何需要揣測?如今她離開紀家,在他們眼裏,只怕就是從雲端墜入塵埃,被一朝打回原形。就算他們知道是她自己提出離開,他們也只會覺得是她想不開,不知好歹,不自量力。
在這場關係中,所有的輿論都不在她身邊。
想到將來的種種,想到家中母親的不理解和可能的那些歇斯底里,程季安不是不害怕的,可是再害怕,她也不得不選擇義無反顧的前行。
未來的日子還長,她總能將它們過下去。
至於他們離婚的事在老爺子那怎麼交待,她想紀崇均總能處理好。
而且,紀老爺子也不過是看在往昔的救命之恩上才會選她做孫媳婦,她不過是沾了祖輩的光,於她本人,他又給給予她多少的青睞?
現實總是很殘酷,只不過有的人看得分明,有的人不去相信。
……
程季安的東西不多,主要是一些書籍一些畫,只是因為要收拾乾淨,難免忙了兩天。
她提出的離婚,自然是她離開,也應該是她離開。
望着變得空蕩蕩的畫室,程季安的眼神閃過一絲迷茫,這裏是她待了兩年的地方,她一點點的將它佈置,一點點的將它充實,然後又一點點的將它清空。可是她能做到的,也僅抹去她使用過的痕迹,然後儘可能的將它完璧歸趙。
底下的傭人對她這幾天的忙裏忙外感到的詫異,有人疑問,程季安卻也只是笑着搖頭。
她從不願多說些什麼,等到時候到了,她們自然會知道一切。
而在這兩天裏,紀崇均始終沒有出現。
等到第三天,當她望着收拾好的行禮想着是不是應該先離開時,終於有電話打來。
“夫人您好,不知您今日是否有空,紀先生托我擬好了一份離婚協議書想請您過目……”
孟德昭,紀崇均的律師,當初結婚時的婚前協議也是由他經手。
而那個時候,紀崇均也同樣沒有出現。
……
孟律師很快就到了,是個三十齣頭的男人,戴着金邊眼鏡,穿得一絲不苟,臉上帶着微笑,眼中卻讓人看不清,斯文又精英。
程季安雖然只與他打過一次交道,卻也知道他公事公辦簡潔明了的風格,簡短招呼后請他入座然後等着他開口。
孟昭德果然沒有多言,從邊上的檔案袋裏抽出一沓文件放在桌上便推了過來,“夫人,請您過目。”
程季安望着桌上那沓厚厚的離婚協議書卻有些愣神,她原來以為離婚會很簡單,最多薄薄幾張紙,卻沒想到會有這麼多。甚至比她的婚前協議還要多。
她想拿起來一看,卻又有些愕然,最上面確實是離婚協議書無疑,下面卻有另外的文件,最上面的是一份“資產明細”。
她又有些明白,婚前協議中已經羅列出如果離婚她能得到的那份資產的組成部分,現在這些“資產明細”應該就是那些組成部分的具體證明。
想着,她又翻開離婚協議書。薄薄幾張紙,看完應該就能簽字了。
只是還沒看完一頁,卻又愣住。第一頁頁底,離婚後她能分得的部分,第一個,就是將近三千萬人民幣的共同財產分割。
婚前協議中確實有關於離婚時共同財產的分割,可是她從未想過會有那麼多。那份協議有太多的約束和限制,近乎苛刻,而她當時簽下,一是從未多想,二是換位想之,紀氏集團畢竟太大的企業,其中牽涉太多,所有的條約自然越嚴苛越好。
雖是嫁入紀家兩年,平日用度也是無數,可是程季安到底沒有如此直觀過這麼大的一筆數字,望着眼前這張紙,她的心中難免驚異。
然而驚異之後卻是悵然。
她從未想過她提出離婚她會得到這麼多。
怔怔的掀開第二頁,映入眼帘的第二行字卻又讓她的眼眸一下波動。
“二:自離婚之日起,位於翠湖灣的翠湖別墅歸女方所有……”
翠湖別墅,便是這裏……?程季安怔怔的抬起頭望了孟德昭一眼,孟德昭卻只是對她微微一笑。
再看下去,更是讓人驚心。
“別墅內所有東西皆歸女方所有,其中包括傢具、擺設……女方所有首飾、珠寶、衣物皆歸女方所有……”
程季安不敢再看,不過短短几行字,可是其中代表的價值卻是遠遠不可估量。
就說這翠湖別墅,價值早已在三千萬以上;還有她那些珠寶,哪些是凡品?紀崇均雖然對他疏離,可是命人給她置備的都是十足符合她紀太太這些身份的,就是幼珊看到她佩戴的那些東西,也常常免不了讚歎。這些珠寶的總價值,又如何能少得了一個三千萬?
可是,這都不是在當初的婚前協議里的。
程季安不禁又向孟德昭看去,儘是難以置信。
孟德昭卻依然只是微笑,“這些都是紀先生的意思。”——與我無關,我只是奉旨照做。
程季安心中突然有些複雜,她低下頭,看着手中的紙,久久沒有反應。
孟德昭又已將桌上的文件拿回,一份份翻開,然後又呈現在她的面前,“如果夫人您沒有疑問,可以先在這些上面簽字。當然,如果您還有什麼疑問,也請儘管跟我提。”
程季安眼光掠過桌上攤開的文件,才發現在“資產明細”的底下,是一份份轉讓協議——房屋轉讓,汽車轉讓,珠寶轉讓……
程季安的手指一份份撫過,最終卻還是停下,“我能不要嗎?”她的聲音有些沙啞,眼神也是不確信。
孟德昭一笑,卻只道:“我想紀先生是希望您能收下的。”
說著,又將手上最後一份文件掀開放在她面前。
那份文件的最後,甲方已經簽上了名字,沉穩端俊的三個字——紀崇均。
不單是那份文件上有,其他的文件上也都早已簽上了名字,就是手中這份離婚協議書的最後,也是白紙黑字三個字,明確又醒目。
這是不容她質疑,也不容她推諉。
換句話說,也是不給她周旋商量的餘地。
可是她該感激的不是么?
程季安將手中的離婚協議書一眼看完,拿起筆,最終在女方的位置上籤上了名。
——“程季安”。
就像是當初在結婚協議書上籤下一樣。
孟昭德將所有的文件一份份收起,程季安看着,卻只是沉默。一個開始,一個結局,兩年的時間,終將結束。
孟德昭將所有東西收拾完的時候,卻又從身邊的袋子裏又拿出了一個東西來,“夫人,這個也是紀先生給您的。”
程季安茫然的接過,打開,目光又有了波瀾。
那是一條項鏈,由無數顆鑽石鑲嵌着一顆粉鑽,華麗耀眼,美麗無雙。
並且一看,就是價值不菲。
“這是?”程季安不知道這是何意,又一次看向孟德昭。
孟德昭已經站了起來,回道:“這是紀先生為您準備的結婚兩周年紀念禮物。”
說完又一笑,“我先告辭,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程季安草草應完,再看向手中盒子,卻感覺到它的分量一下變得重了起來。
紀崇均極少與她接觸,卻也會送她禮物,在她生日的時候,在他們結婚紀念日的時候,去年一周年結婚紀念日他就送了一條同樣極為昂貴的手鏈。
他對她,從來是大方的。
而現在,他依然對她大方,給她房子,給她車子,給她珠寶首飾,給她足夠的補償,哪怕已經簽下離婚協議,他也依然將那份為她準備的結婚紀念日禮物送上。
只因——那原是要給她的。
她使用過的東西,他從來不會觸碰;就算她還未使用過的東西,一旦打上過她的痕迹,他也再不會用。
程季安捧着盒子,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笑容卻一點點淡了。
……
紀氏集團的大樓里,董事會正在激烈的召開。
紀崇均坐在首位,聽着他們辯論,卻有些心神不寧。
這時桌上的手機振動,紀崇均眼皮一抬,思慮半秒,還是拿起摁下接聽鍵然後站起往窗邊走去。
電話里,吳媽的聲音略顯激動,“紀先生,打擾您了,我就是想告訴您一聲,太太收拾了兩個行李箱走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握着手機的手緊了,半天後,他才回了一聲,“知道了。”
三十六層往外望,天空遼闊,紀崇均站了很久,眼裏卻只是一片深沉。
而在他的身後,整個董事會的人都望着他,鴉雀無聲。
……
翠湖別墅外,程季安拖着兩個行李箱往前走着,車輪滾動,帶着對漫漫前路不知歸途的忐忑,也帶着終於可以告別一切的如釋重負。
身後,老周開着車卻緊緊跟着。他開着車窗,神色凝重,不停地勸說,“太太,您要去哪裏,就讓我送送您吧……”
“太太,這裏出去有點遠,坐車也不方便……”
“太太,您上車吧……”
“太太,您這樣我們不好向先生交待……”
程季安拗不過,終於停下了腳步,“那好吧,麻煩你幫我送到附近的公交站台……”
公交站台?老周的眼中有了一瞬的難以置信,可是最終還是照做。
等到了公交站台,程季安又將行李拿下,老周趕緊幫忙,又道:“太太,您要去哪裏,我直接送您去就可以了。”
程季安卻只是笑笑,“不用了。謝謝你,老周。”
公交車已經過來,程季安拎着行李箱就走了上去。
投幣,轉身,揮手再見。
老周想要跟上,公交車卻已經關了門。
轉眼便已走遠。
車上沒有多少人,程季安走到後邊的位置坐下,任距離一點點拉開,沒有回頭。
沒有徹底離開,又怎麼能夠重新開始呢?
……
紀氏集團,老周的短訊發來。
“紀先生,太太上了一輛公交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