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醒來
此為防盜章白文元看穿了飛哥,道,“他就是個爛好人,他會!”
常相思憂心忡忡,眉頭深鎖。
飛哥頭上纏着紗布給兩人送了麵條來,白文元一邊吃麵條一邊說還想再去蔡家溝,飛哥激動得差點沒蹦起來。
“不行,不行,不行!”飛哥連着說了許多個不行,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
“怎麼就不行了?”白文元道。
“不行!”飛哥再次一口否決,“姑娘他爹剛才給我打電話了,電話里求我,一定要把她送回去。一個大姑娘交我手上,我不能把人搞丟了!”
“你問她自己想不想回去。你問!”
“我不想回去。”常相思不等飛哥問,立刻道。
“你想不想沒用,你得聽你爹的!”
“我十八歲了,已經成年了,我自己能做主!”常相思道,“我是女的,但我是個人,我有自己的思想。”
白文元沖飛哥道,“看吧,不是我非這樣,是她倔啊!”
飛哥盯着白文元,“你少瞎起鬨!”
“我怎麼就起鬨了?”白文元還年輕,經不起質問。
“這事跟你沒關係,你不能瞎搞!”飛哥道,“這裏和大城市不一樣,你不要想當然!”
“人救不救得出來兩說,但總能順利見上的!”白文元威脅道,“你要是不幫忙,我們自己想辦法,到時候——”
白文元是顆臭石頭,飛哥拿他沒辦法,再見倔着的常相思,飛哥覺得自己上輩子欠了這兩祖宗的。
飛哥咬牙切齒,“常相思,你告訴我,你是想把你姑弄走,還是只要見她一面就行。”
“怎麼說?”常相思知道飛哥到了下決心的時候了。
“要只是見一下,我豁出這半條命去,還能給你辦成。你要把人弄走了,我告訴你,我就這半條命都沒了!”飛哥十分嚴肅正經道,“買了你姑的是蔡老根,他是排行老小,家裏顧着給老大成家,就沒顧上他,所以他以前是沒結婚過的。他哥嫂出去打工,出車禍死了,丟下倆兒子,大蔡頭和小蔡頭,他就收養了這倆小孩。大蔡頭從小沒爸媽,凶得很,十六七的時候跑出去打工,不知道乾的哪行,撈着些錢了,帶了一棒子堂兄弟出去晃蕩,現在不過四五年,一水叫他老大。他看叔快五十了,還沒結婚過,張羅了好幾年要給找個老婆,但這樣人老又有病的,根本討不着,所以就動了歪心思。”
“大蔡頭又凶又惡毒,在外面乾的就不是啥正經生意,跟他一起混的人喝酒吹牛的時候說了,手上見過血的。常相思,你別跟我說你不怕,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你憑什麼資本,把你姑帶走?”飛哥的話說得很直接了,“前兩回我顧忌着你是個姑娘,話不好說得太直白,但你顯然好像是沒聽進去。我就問問你呢,你帶着個要生的大肚婆,你怎麼走?”
怎麼走?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常相思憑一腔義氣跑出家門,一路還算順利地抵達了蔡家溝,還非常幸運地招惹了一個跟在她身後跑的白文元,但是,她其實真的一無所有。
“你走不了,誰都走不了,你還能把自己搭進去,你信不信?”飛哥看着常相思,“你今天去看那邊的地理情況,你說你不怕。好,那我們就再來說一個問題,你就告訴我,你怎麼把你姑帶出蔡家的家門?”
人最難的是認清自己有多無能,常相思此刻看清楚了自己。
“要救人,說響亮話,誰不會啊!”飛哥鬥氣一般似地盤坐到地上,“你以為我在這兒獃著不憋屈呢?我都屈死了我,那有用嗎?咱這派出所就幾個小羅羅,管這老大一個鄉,按人頭算,我一個人得管上千人。你當我是千手觀音還是孫悟空啊?我就兩隻手兩條腿,你就把我撕成兩半了我也沒那飛天的本事。我看你一個大姑娘千里迢迢來尋親不容易,能幫的我幫你,但你不能賴上我啊!”
常相思抖着嘴唇,說不出話來。
“別的不說,就說安排你們住所里,我也是擔著風險的。”飛哥一開口就止不住了,“誰家七里八鄉沒個親戚呢?人家問我這裏住的誰啊,我還能不說?我這一說出去,那誰還不知道啊?你爸來把這事情搞多大你知道嗎?現在誰不知道有一家姓常的,用妹子把老婆換回去了?拿了一個黃花大閨女來換一個中年婦女——”
白文元清了清嗓子,沖飛哥眨眼,兩個男人,已經在剛才建立起了友誼。
“你別給我眨眼,別嫌我說話難聽。”飛哥強道,“我看出來了,這姑娘一根筋,擰得很,你不拿話戳她,她就不知道死心。”
“當日我去找老根叔調解這個事情,說常家願意多出錢把人換回去,老根叔本來都要同意了的。是大蔡頭聽見有人來要人,從外地趕了回來,回來就沖我鬧,說我胳膊肘往外拐。他說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他要想掙,有的是錢,他就是要個理。他花錢,是要給老叔找老婆,錢沒用,人才有用。他買了一個女人,那女人就哪兒都不能去,要把人帶走,就得帶一個女人來換。要是不依他,誰都別想走出蔡家溝一步。”飛哥看着常相思,“你別覺得他說話沒道理,他這話,蔡家溝的大部分人都認這個理。”
“大蔡頭說話算話,從小就又混蛋又能擔事,溝里以前有人家見他們家老的老,小的小,就占他們家便宜。大蔡頭當時當日沒說什麼,等出去能掙錢了,把那些人家的兒子都帶出去掙錢,外面怎麼收拾那些人的咱不知道,但過年回來的時候,那些人爹媽乖乖來跟他說好話。這樣一個人,他最孝順的就是他叔,你跟他斗?你有他壞嗎?你有他不要臉嗎?你有他把人當東西嗎?”
常相思的心都要爆炸了,呼吸困難,艱難的現實將她從如空中樓閣一般的學生生活里釋放出來。
“讓她緩緩,她現在還接收不到那麼多的東西。”白文元看常相思整個人呈現極度緊繃的狀態,道,“給她點時間。”
“還有你啊,白文元。”飛哥轉移目標,“我也不知道你和常相思啥關係,你就跟過來了。你來到底是幫忙的,還是拱火的?你不說拉着小姑娘,你還亂慫恿!你以為這是在玩嗎?”
白文元攤手,“我是在幫忙。”
“你是幫倒忙吧?”飛哥道,“別添亂!”
常相思閉上眼睛,常巧玲那張溫和的笑臉在她腦子裏沉下去又浮上來,她道,“那我就先見一見吧。”
她想,就先見一見,之後,總有辦法的。
常相思妥協了,飛哥表情緩了緩,道,“行,那你先自己在所里獃著。明兒一早,白文元和我走一趟。”
“幹嘛?”
“我只有厚着臉皮去找老太爺,讓老太爺出面去跟老根叔說說。老根叔這個人好說話,主要是大蔡頭太陰毒了——”飛哥起身,拉扯到頭上的傷口,吸了一口涼氣,“你們運氣不好,碰見他回來看他叔,要是他沒在,這事好好琢磨一下,說不定能成。現在,就看他要不要賣老太爺面子,要是他同意了,我就把人拉出來給見見。要是不同意,那就得另外想辦法!”
常相思還要說話,白文元道,“行,明兒我跟你走一趟。”
飛哥罵罵咧咧走了,常相思道,“吃完飯,咱們出去逛逛。”
這姑娘這麼快恢復冷靜,白文元還有點詫異。
“看看車站、路牌什麼的。”常相思道,“認認路,有事情發生的時候,咱們至少知道該往那邊跑,你說是不是?”
“你心裏還打着別的主意呢?”白文元看她臉上的表情,就知道這姑娘嘴巴上屈服了,心裏還擰着勁兒的。
常相思沒回答,起身將兩人吃完麵條的空碗拿去衛生間洗乾淨。
派出所是小鄉鎮街尾巴上的一個小二層老樓,走出去幾十米遠就是一條百來米長的舊街,街兩邊零星一些小店鋪。兩人從街頭走到街尾,只花了十分鐘不到,一家鄉衛生院,一個派出所,一家農村信用社,幾十個零零碎碎的雜貨鋪,情況一目了然。
去縣城的班車,一天一班,每天早晨八點出發,過時不候。
常相思還不死心,去問了車票代售點,這兒是否有車出租,可惜她說話帶外地口音,交談了好幾句,也沒聽清楚人說的是什麼話。
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心裏壓着沉甸甸的事情,很容易讓人感覺到絕望。
白文元看常相思彷彿不知道累一樣東奔西跑,她眼睛裏射出的光芒能將人灼燒起來,他想,這姑娘骨子裏有一團野火在燃燒啊!
果然,當飛哥提出說常家人三個字的時候,大蔡頭根本不顧飛哥請過來的幾個老頭的面子,當場就砸了凳子,兇狠地看着飛哥。
大蔡頭毫不掩飾自己的囂張和惡毒,道,“常家人還敢來看?換了一個病歪歪的女人,走兩步路喘三口氣,能不能活着生娃都是個問題。我還要找他們算賬,重新把人給我換回來。老的不行,小的也可以。”
一句話,白文元就知道已經沒有談下去的必要,環視這個小小的農家小院,半開半掩的門內,抱着大肚子的常巧玲被一個老者拉着。女子看起來十分溫順老實,她看着白文元,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